天色将亮,一声惊天动地的女高音震醒了仍在睡梦中的泔水村。
隔太远,没听清楚女人叫喊的内容。
戚向晚起得早,跃上矮墙去看。
有人住的屋子都亮了光,顺着风声,远远地听到他们摔门的震动,嘴上骂骂咧咧。
“哪个女的,大清早叫魂咋?!”
“娘的,净不干人事!……”
前面一户人家大门一开,走出个中年人,大步流星往前走,提着扫把,估计是提防山间野兽。
赵榕抹了把清水洗脸,原地做了几个伸展肢体的动作后,提议道:“去看看?”
戚向晚先不回答他,而是对刚起床的男孩说:“你今天出门不?”
“柴够用,菜也有,今天去附近林子摘蘑菇,”谢东阳说,“不走远。”
戚向晚这才对赵榕点头。
路上,他们二人走得不紧不慢,与急匆匆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昨天来找麻烦的老头同他们撞见,慌忙换了条路。
越走景物越熟悉,这不是通往小学的路径么?玩家们出了事?
正想着,戚向晚忽而停顿,余光扫到了屋檐边的一点蓝裙子花边。正眼望去,没见到人,对方大概全身趴在瓦顶上。
祝何歆?
不等戚向晚思考她的目的,蓝裙子一角眨眼间消失,再现身时是下一间屋子的房顶。
这是……戚向晚远望,只见一片原色衬衫被另一间土房子的阴影吞没。蓝裙子再次消失,而后纵身一跃,紧随其后进入小道。
赵榕也见到了:“跟?”
戚向晚摇头:“不用,走吧。”
人声密集之处,扛锄头的、提菜刀的、背着拖把的……一群带家伙赶来的村民把几个玩家围了起来。
村长不在。
“有病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就一条蛇!你们那么多人,连条蛇都搞不定?”
“还旅游干什么!回家喝奶去吧!”
吕康安摆出满是歉意的表情:“抱歉,打扰到大家了,没事了,回去吧,已经搞定了。”
几个玩家一句句对不住打头,又是鞠躬又是好言好话,大伙怨气消去不少,大叔们打着哈欠回去了,大娘们则多埋怨了会儿才肯放过他们。
蛇?
戚向晚想起了头天晚上,男孩对小学宿舍的描述。
多灾多难,总的来说,不是个好地方。
赵榕注意到他在发散思维,轻声说:“是真的,那晚我帮他们一起打过。”
那晚,指头天晚上。
“大多整条一人高,半径二十公分左右,红眼黑鳞,最长条达三米,不是已知品种。”
赵榕继续补充道:“但好杀,弱点与常见蛇类并无不同。”
戚向晚叹道:“原来你可以好好说话啊!”
赵榕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关注点竟不感意外,思索几秒:“呵呵。”
“对不起,我不该上次说你不会笑,这次又质疑你的表达能力,”戚向晚脸上毫无反省之意,“只有蛇吗?有多少,四五条?”
“一窝。”第三人的声音。
吕康安应付完一群村民,转过身加入他们的对话:“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人睡得着,从天黑开始,蛇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杀了又来新的,最后逼得大家爬上树,它们反而走掉了。”
“十四条,”一个姿态柔柔弱弱的女人说,“我记得很清楚……它差点咬到我的手了,还好吕哥帮忙赶走。”
戚向晚认得玩家们的脸,这是开头见到的衣着暴露的女子,看来现在走的风格换了。
“死蛇都埋在了林子里,”姜川柏冷哼,“脱离大部队,你们倒是过得挺滋润啊?怎么,现在混不下去,又要回来了?”
这话火药味重,赵榕皱眉。
戚向晚欣然道:“确实滋润,托赵小哥的福,有菜有肉,你们要不要来啊?”
吕康安只是笑:“好意心领。宿舍有床有桌,好歹不需要打地铺,村长也有送来一些作物,不用上山额外采摘。”
那柔弱女人听戚向晚说完先是一喜,刚要答应,听见吕康安的话又立马安静下来。外面村民的伙食她知道,见过一户人家开锅,那些东西简直是猪食,黏黏糊糊,又黑又脏,正常人都吃不下去!
“所以刚刚又遇到蛇了?”戚向晚问。
“没有呢,”这回说话的是个很年轻的小伙,一脸笑嘻嘻地凑过来,“是出了人命哦!”
姜川柏给了他背后一锤,让他正经点。
提及事故,吕康安沉下脸,笑容散去:“这……事情非常蹊跷。”
“是我男朋友。”一个女生说。她双眼红肿,魂不守舍的样子,柔弱女人轻声安慰着她。
戚向晚记得她叫童文真。
唯一一对情侣,最终却被拆散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一行人回到空荡荡的小学,孩子们还没来。教师出事后,村长表示很快请个新的来,目前还没来到。
小孩们整日无所事事,借口上学自习实则纯属过来玩,这里没有老师没有家长,只有一群愿意陪他们一起玩闹同时保护他们的玩家。
童文真似乎哭过很久,嗓子哑得不像话:“昨天晚上,吃饭前,我男朋友出去了一趟回来,跟我说,发现了个秘密,明天带你去看看……到了半夜,我冷醒了,去摸他的手……”
床上的男尸闭目,躯体如干柴枯枝般毫无水分,全身血肉都被某种生物吸食殆尽,仅剩一层薄薄的人皮包裹着骨头。
“却发现、发现他的身体早已经凉透了……”童文真说着,眼睛更红,又有哭的趋势,旁边扶着她的女人忙给她擦眼泪。
赵榕取得她的同意,去把尸体轻轻扶起。
戚向晚低头。男尸脖子处有被条状物勒过的痕迹,劲道很大,破皮穿骨的程度。
这是死因?
接触过更多尸体的赵榕对他摇头,指了指尸体的手腕,那里有一条极长的穿透皮肤的伤口,由手腕至手肘,触目惊心。
“你男友口中的秘密,他有告诉你吗?”戚向晚轻声问她。
“没有……我好奇心起来,怎么问他也不肯说,一定要明天带我去看,结果……”
结果再也没说出口。
戚向晚只能道:“节哀。”
“昨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就、怎么就……”童文真仍未从悲痛中走出,沉浸在回忆中。
戚向晚查看屋里的其他摆设,意外地在床底下见到一段枯枝。
说实话,枯枝落叶外面的一地都是,院子里种有榕树,一阵风过来,便铺满了空地。
偶尔有一些吹进屋里也不奇怪。
但仔细看,它不是枯枝……更像戚向晚才见过不久的枯藤,来自某个被折磨过头的地精,今早它的肢体还被用来生火。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