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痴嗔几回错与对（四）

“好！今天的排练就在这里，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照常！”云乐站在前方吩咐道。热劲已经过去了，转眼太阳偏西，整整一天暴晒又排练的，乐师们也都累得够呛，得了吩咐就三三两两地往出走了。

云乐擦了擦额上的汗，看向一旁正在擦拭笛子的星沉，走近，拍了拍男孩的肩，笑道，“星沉，你表现很不错！”他早能看出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这一日的训练更是配合得当，技艺超群，小小年纪有次成绩已属不易，是值得他多番拜托师傅做出取掉林南缺这个决定的。

星沉笑得腼腆，眸子一闪一闪得显然十分兴奋，“云乐哥哥夸奖星沉啦！星沉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云乐颔首，一脸的放心宽慰，“继续加油吧！”末了，还不忘嘟囔一句，“幸好不是林南缺啊…不然我可怎么搞定啊…”

这话说了，男孩的脸色却是沉了一沉，面色上竟有些尴尬，顿了顿，开口道，“云乐哥哥…那个，以后也不要说南缺的不是了，星沉之前同你说的都只是星沉随便乱猜的，别放在心上……”

星沉低了头，纤长的眼睫沉静地覆在洁净的面庞上，遮住了一双灵动的眼。

“…你…？”云乐有些诧异了，这小子之前不是天天跑来和他抱怨林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的吗…怎么一下子改口了？“云乐哥哥，星沉先告退了。”留下这么一句，小男孩逃也似的跑开了，倒是云乐在后面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唉……他可算是管不了什么了，还是排练最重要啊。云乐烦恼得抓了抓头，转过身寻找玉生烟的影子。

那男子背影儒俊立于树下，白金长袍席地，像是坠满了这天边所有耀人的温暖，不炙热，却暖得让人难以忘怀。不论是友，是敌。

云乐走到男子面前，正欲开口，却猛然发现那温如良玉的清冷公子，此刻竟是表情出神地凝视着梨园的某一个方向，眼睛里的情绪像是能溺死人一样的深海，星星点点地描点着朦胧的浅浪。

“…玉皇子？…玉皇子？”云乐唤了两声，差点就没伸手在公子面前晃一晃了。

“……嗯？怎么？”玉生烟眸子亮了亮，道是回神，侧脸看向一脸迷糊的云乐，笑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云乐无语地点了点头示意，搞了半天，这一下午玉大皇子都没听进去啊…

玉生烟朗然笑笑，“那先告辞了。”

于是云乐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白衣俊俏公子优雅的消失在自己乐场…喂，这一个二个的，自己是越来越不能理解了啊。云乐无奈地垂了垂眼角，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过——管他云乐什么事呢——大男孩愣着想了想，还是悠哉起来。

转眼，太阳已要沉入天尽了。

这边，林南缺和溪月正走在梨园小径上，灯已经点起来了，冷冷的光线在深沉的晚色中晕开小小的范围，映着庭院月下暗淡的轮廓。

跟在主子后面一脸惴惴不安的溪月还是提起小碎步，凑到面色暗冷的南缺面前，“主子……你的伤……”

“无事的。”

“可是……”可是会留疤的吧？溪月悄悄看着主子左脸颊上暗红的印迹，心里隐隐担忧。

“主子…还是稍微处理一下吧，溪月怕……”少女唯喏着，说不出口了。

林南缺还是停下了步子，这姑娘从出了落墨轩起就一直急着给自己处理伤痕，她清楚不过，这种小伤痕算不了什么。但是……不知为何，看着溪月柔软到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睛，她会心软。哪怕这种完全不会属于她的感觉，只会让她时时蹙眉。

“谢谢。”她说。

“不不不……”似是没想到主子的一句道谢，一下子受宠若惊的溪月连忙摆手，“还是主子的伤要紧……”

“怎么，林乐师受伤了？”一句温润的男声传来，溪月懵懵懂懂地转过脸去，只见公子笑意清暖，光影中而来，灼目只可见遍地熟悉的温柔。

溪月有点傻眼了。

玉生烟走近了些，是看到了女子面颊上的伤痕，“林乐师未免也太不小心，怎么被猫儿抓了呢。”虽说是温淡的语气，可俊眉暗蹙，眼神里分明是炙怀的情绪。

“天气暖了，小猫小狗是多了些，多谢玉公子。”林南缺后退了一步，淡道，翡翠色的眼眸暗光浮动。

“女孩子，要小心些才是。”男子笑，眼角细长温暖，“我这里刚好有一点治外伤的药，明日我拿给你。”

“多谢。”女子垂了眼睑，不再看他。

“不必，天色晚了，林乐师快回吧。”

“好，玉公子告辞。”

寥寥数语，两个人以一种相当诡异的气氛完成了对话——至少，在溪月眼里，是相当诡异。一个林乐师，一个玉公子，敬称相对，彬彬有礼，没什么错的啊，可是怎么生让人感觉奇怪呢——就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溪月自己也说不出来。

主子是美丽的人，是美丽又神秘的人，今天在落墨轩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玉皇子呢，也是温柔美好的人啊……溪月一边小心地拉上门窗，一边想着。回来之后主子一切照旧，也没急着处理伤口，说是小伤不需要太紧张，还一个劲吩咐她抓紧去休息……虽说主子总是冷言冷语的没什么表情，但是对她溪月，真的不坏呢。

少女小巧地笑，露出洁白的虎牙来。

只是窗外，风刮得愈发冷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