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间只此林南缺（四）

她笑。

是那广陵散，配的上她。

女子是很少笑的，佳色冷艳，微唇紧抿，暗闪的琉璃眸子如同黑暗中的猫绿宝石，透着寂灭天下的狠绝和冷静清醒的自我省识，分明是倾城面孔，却偏偏要将那缱绻的缠绵意味冷了又冷。不是媚，更无娇，亦不是什么素雅清尘。她只立在那里，冷瞥花隅，春色寒冻，百般收敛也敛不去的傲骨与狂妄。唇角飞扬，顾盼间便有如凰羽，抖落着金黄色的骄傲。

那是一种，傲看百山小的美丽。

玉生烟眉眼涟漪地波动着，笑道，“好。”

唇角的温柔却像是缓了一拍。

林南缺心情忽而有些愉悦，只耸了耸肩，侧身抱起琴，“玉公子，你有什么事吗。”梨园，再怎么也算是皇家机构，身为质子轻轻松松地就孤身进来，她是有些诧异的。

“我？”他言语清淡，“只是来听琴的。”

“闲人一位，林乐师不必太在意。”

“诶诶诶——玉皇子！你在这里啊。”门外传来男子爽朗的声音，云乐笑容灿烂大步就迈进来，“嘿，南缺也在！”

玉生烟侧脸看向云乐，眸里一点老友般的信任，“云乐，我说过了，不必称我玉皇子。”皇子。说来讽刺，他如何不知，深深宫闱，谁真心敬他是异国皇子。

无妨啊，无妨。

云乐嘿嘿一笑，眼睛亮起来，“虽说玉公子人好又知音，但是云乐还是很知规矩的…云乐感激公子待云乐是朋友！”

的确是朋友。他以质子的身份深囚在这宫廷，两头不被待见，平日里唯着喜曲，曾在梨园偶见云乐，那之后便成了以乐相知的伙伴。甚至，梨园内有什么乐曲安排，他玉生烟也会参与旁听，稍作修改。

所以，他在梨园，不是懦弱的质子，更不是卑贱的皇子。

只一个听琴人。

玉生烟长袍晶亮，浅笑的神情深了几分。风也似的，融在斑斓的碧海长天里。

“啊！对！”突然想到来意的云乐怔怔回过头看立在一边神色清冷的南缺，“刚好南缺在这里，不用再叫了，走吧，今天的琴课要开始了！”云乐没去细想为什么玉生烟会出现在南缺的琴房里，这两个人的气质太过迥异，在他眼里，现在只有老老实实完成授课最重要。

“琴课？”

“啊……是啊，”云乐愣了愣，随即解释道，“一月后太后诞辰的礼乐布置，梨园里的规矩是必须要提前安排好，乐师，乐谱，到时候万万不能出错的。我已经同星沉说过了，就从今日开始！”

“…嗯。好。”林南缺低着头，应了一声，“走吧。”

不清不楚的阴影里，女子肩头瘦削，双臂却紧紧抱住了花纹清简的古琴。

一时间，梨园上下十八人，围聚在偌大的后院里，盛大的礼乐鼓器被逐一排列，长矮凳摆放整齐，而众乐师列站其中。

春红日暖，朱色的檐头漫过金黄的色彩。

云乐站在众人中间大声宣告着这次诞辰庆典的安排，包括选曲，音部，配合，梨园果真是为皇家服务的，计划缜密事无巨细，就算是总管沈师傅不在场，徒弟云乐也能运筹帷幄其中。而玉生烟，虽是质子，亦是习惯性地站在他长久的位置上，侧脸认真地听着云乐的规划。

众人显然是已熟悉这种运作方式，没有异议地只听从指挥，而才来的星沉更是激动，星星眼一直闪呀闪没停过。只是…这林南缺。

方从院外走进众人间，大家纷纷无法反应这面似皎月的佳人是当日褴褛的林南缺，本欲搭话，又生生被她冷箭般的凝视骇住了脚步，于是，本三两成群的众乐师们硬是把南缺隔出了小半个空地。

女子背影萦索，竹青色凉得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