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色的云块如同被喷满黑色墨水的棉花团一般,在同样漆黑的天空中相互拥挤在一起。隔绝了任何可能要穿过其中的星星所发出的光亮,笼罩着其下方的阿伦戴尔城。
针对阿伦戴尔现任女王安娜的行刺事件现在已经传遍了阿伦戴尔的大街小巷,使许多普通民众们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恐慌与焦虑的情绪。
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而且现在又恰巧处于阿伦戴尔和北乌卓族刚刚正式达成和平的当口。这让这些阿伦戴尔百姓们非常担忧已经沐浴了十数年和平阳光的阿伦戴尔会再次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
刺杀、鸦片、内鬼……昨天还一片祥和的阿伦戴尔王国似乎是被恶魔亲吻了一般,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危机四伏。
再加上对姐姐的担忧,让安娜成为了此刻阿伦戴尔王国中最为焦虑和不安的人。
在命人将霍顿押入城堡的地牢里之后,安娜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此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的她正圆睁双眼望着桌子前面的地板发呆。
她浅蓝色的眸子上反射着的天花板上大吊灯的烛光,如静静的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微微地摇曳着。额前的红棕色刘海已经因为汗水而粘在了她的脑门上。双肘拄着桌面,双手十指扣成拳状托着自己的下巴。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的问题,两侧脸颊上的雀斑比往常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些,仿若被撒上了一把黑芝麻一样。
“咚咚咚……”
“女王陛下!”
门外传来了凯伊的声音。
“请进!”
安娜用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墨绿色的王服外套,又用力地搓了一把脸。
凯伊进来之后,也是满面的焦急与忧虑的神色。他看到安娜的状态之后,刚刚张开的嘴却又闭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凯伊叔叔。现在这里没有外人。”
安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凯伊近前。
“女王陛下,老臣……老臣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大错误!”
凯伊说完,“噗嗵”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请陛下惩罚我吧!”
“您这是干什么?凯伊叔叔?”
安娜看到凯伊如此表现,脸上突然一惊,赶忙蹲下身子去搀扶他。
“您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鸦片事件查了个水落石出,并揪出了背后的罪魁祸首,为王国立下了大功。我奖赏您还来不及呢!您为何要这样说呢?”
在凯伊还年轻的时候,思维缜密,为人正直的他就展现出了很强的待人接物的能力。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遇,他被时任阿伦戴尔国王路纳德发现,并被破格提拔任用,从此开启了他的从政之路。
后来凯伊凭借他自己出色的表现,倍受路纳德的赏识。因此他一路晋升,很快便进入了阿伦戴尔王室的核心权力圈工作,从一位普通的平民小商贩之子一跃成为了一位位及王国宰辅的内侍大臣。
从路纳德开始,以及后来的艾格纳、艾莎当政时期,他一直都是被充分信任并经常被委以重任。而凯伊自然也是不辱使命,在他经办过的每一项事务中,几乎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与纰漏。
算上安娜这位才新晋不久的阿伦戴尔女王,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功勋卓著的四朝元老了。
所以安娜把调查鸦片事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凯伊,除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被后者悉心照顾的那份晚辈与长辈之间的亲近情感的原因之外,与后者的能力表现也是完全分不开的。
“说的就是在这件事情上,老臣犯了大错了!”
凯伊在安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擦拭了一下自己头顶上冒出的汗珠,继续说道。
“关于霍顿勋爵是此次鸦片事件的幕后主使这件事,臣又通过一个新的线索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律政司的执法队士兵从霍顿的家里起获了满满一整大箱价值不菲的精炼鸦片,这可完全是我亲眼所见的啊。而且面对我的讯问,霍顿勋爵也没为他自己辩解什么,算是承认了这件事是他所为了。现在人赃俱获,这个也没啥好说的了啊。”
安娜抬手抓了抓自己盘着的头发,凝视着凯伊说道。
“这是傍晚臣在整理您办公桌上的文件时偶然发现的一张由财政司提供的阿伦戴尔王国十月份的财务报表。应该是从前天下午库布森呈给您的那份厚厚的财政报告中掉落出来的。”
说着,凯伊绕过依旧疑惑不已的安娜,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叠整齐的文件中拿起了最上方的一张纸。随即又从刚才这张纸下面拿起了一份由几张文件纸装订好的调查报告。
“对照我今天下午交给您查阅的这份关于鸦片事件调查结果的报告,您请看这里。”
凯伊把这两份文件并列平铺在桌面上,左手指向那张单张的报表中的几行文字和数字,右手则指向自己那份报告的其中一页上出现的另几行文字和数字。这两处都已经用铅笔画了圈标记了出来。
安娜按照凯伊所指的两处地方俯身看去。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等她凝视了几分钟之后,慢慢张大了嘴,并用右手轻轻捂住,显得非常吃惊。一阵冷汗也从安娜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让她的刘海再次被打湿。
“凯伊叔叔?您的意思是说……”
“是的。军方的采购清单里怎么会出现‘香料’?而且还是数量众多。这么明显的疏漏按说是接手财政司已经二十年的库布森不应该犯的。而从军已有五十多年的霍顿则更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从而让臣这么容易就查到他的头上。”
“而且就这次从霍顿那里查到的那箱鸦片的数量计算来看,还远不及这里面因为‘香料’而多出的费用花销。”
凯伊表情凝重地说道。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鸦片事件确实是霍顿所为。他挪用军费购买了大量鸦片,只是由于他计划细节上的失误而露出了马脚。”
“二是霍顿成为了‘替罪羊’,主使鸦片事件的另有其人。并且这个人计划周密,在您偶然发现鸦片的存在之后,及时调整策略,在财政司和霍顿的报告中都暗中做了手脚,将调查方向引向他。再通过某些手段让鸦片出现在霍顿的家里,并被我们搜查到,以达到嫁祸的目的。”
“所以现在来看是臣之前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顺利查到霍顿之后就着急报告给了您。也没想到可能的后果。因为在上面两种可能中无论是哪一种,您派律政司执法队搜查霍顿的家并逮捕他,都会将您,将阿伦戴尔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这就是老臣的重大失误!”
“等等!什么?”
安娜不由地非常吃惊地喊道。
“要知道,虽然霍顿现在已经被削去爵位和兵权,并被关进地牢。但他同臣一样,毕竟也是为阿伦戴尔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四朝元老了。尤其是他专于行伍,统率阿伦戴尔军队三十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
“就刚才老臣分析的那两种可能来看,如果霍顿真起了异心,他完全可以事先与亲信下属做好计划,借助此次鸦片事件在阿伦戴尔王国发动兵变,夺取王权。”
“又如果霍顿此次是遭人陷害,成为鸦片事件的‘替罪羊’,那一直跟随他手底下的亲信部队也有很大几率在某些人的唆使下发生哗变。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者是我们还没有查到的“内鬼”也会借机作乱。这无疑会给您,给阿伦戴尔王国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这……怎么可能会这样?”
听了凯伊的这番话,安娜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砸了一大棒子,脑袋里嗡嗡的。要不是往后倾斜的身体靠在了办公桌边缘,险些就摔倒在地上了。
“我该怎么办?下一件对的事情应该是什么?”
安娜浅蓝色的眼眸在眼球里慌张地四处转动,显示着此时的她内心正在经历着剧烈的情绪波动。
面对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自己完全没有一点儿主意了。阿伦戴尔王国内部流动地愈来愈汹涌的暗流,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女王方寸大乱。
“要是姐姐在,她会怎么做呢?”
安娜转过身,双臂拄着桌子,如是想道……
“凯伊叔叔,快!快让人把马提斯将军找来!”
沉默了少时的安娜又转身对身后没有离开的凯伊命令道。
“如果您刚才分析中的情况真的发生了,那阿伦戴尔现在就只能指望他了!”
“臣已经派人紧急通知他了,他应该马上就到。”
“好……好……”
安娜舒了口气。经过刚才强制让自己冷静以平复慌乱起来的思绪之后,安娜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了。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大人,答应您的事情我都做到了,现在我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儿吧……”
在阿伦戴尔城东郊的一处房屋里,有一位身着家仆装束,年龄将近五十岁的男人正跪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头面前,向后者苦苦哀求着。
在他身旁同时还跪着一位比他年轻许多,但和他装束一样的另一位男子。正看着那位站在他们俩面前,手里正在握着一杆大烟枪的老头,目光里满是恐惧。
老头的身旁,以及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的周围,还有十来个抱胸而立,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仿佛一群围住猎物的恶犬一般,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将地上这两只无助的羔羊无情地撕碎。
“啊唔……”
“阿嚏……阿嚏……”
老头张嘴打了个哈欠,又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还吸溜了几下鼻子。于是他的脑门上便有密密的小汗珠渗了出来。
他抬起左手揉了揉鼻子,右手拿着那杆大烟枪往一旁桌子上正冒着一缕细长的黑烟的烟灯凑去。待烟嘴被火苗烼热,随即又拿到嘴边抽了两口,满脸享受的样子。
“沃伦,快把他们扶起来,带他们去见他们想见的人,然后就送他们一起‘回家’吧。”
老头又拿烟枪吸了一下。然后转头冲在自己旁边站着的一个大汉说道。眼神里透着一丝丝的凶狠。
“是的,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被叫做沃伦的男子冲屋子里另外几名大汉摆摆手,随着这个人摆手的动作,他右手袖口的皮肤上隐约间露出一点儿黑色的刺青,似乎他的右臂上好像纹着什么印记,但因为长袖棉衫的遮挡而不见其貌。
得到沃伦示意的那几人二话不说便上前架起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还未等两人说出感激与道谢的话,就迅速把他们带了出去。而沃伦随后也跟着几人出去了。
老头于是坐在了桌子旁的一把椅子上接着“吞云吐雾”起来。
过了二十多分钟,沃伦带着那几个大汉又回到了这间屋子里,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许难看。
“怎么?没解决?”
老头见状放下大烟枪,冲着沃伦皱着眉说道。
“那父子俩已经解决了,只是……”
沃伦稍稍低头说。
“只是什么!?”
“那个叫艾玛的女孩儿跑了……”
“什么?”
老头“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沃伦。
“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只看到了被磨断的绳子和打开的窗户。她应该是趁着看守她的人打盹的时候磨断绳子翻窗逃走的。”
“好吧!好吧!看看我这是都养了一群什么‘得力干将’?”
老头转身摊手自言自语道。
“属下这就带人把那个女孩找回来,然后我让弟兄们好好把她……”
“算了!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孩而已,跑了就跑了吧。我们还犯不着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老头又转身打断了沃伦的话。
“今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是……大人……”
沃伦低头,后退几步和那几个大汉站在了一起。
“对了,你告诉托马斯,让他再带些人去波米那里,别让那个‘驯鹿亲王’和小雪人也逮住机会跑了!他们的价值可比那个霍顿家家仆的女儿要重要得多!”
“遵命!大人。”
沃伦得令后转身离开。
而那位老头则背起双手,扭头盯着桌子上那盏依然冒着烟的烟灯,眯起来的双眼里透出的尽是贪婪与狠毒……
☆
“老板!那个哈维德竟然跑了!”
在法瑞尔在阿伦戴尔城里经营的那家货栈的办公室里,一个手下人正对着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把玩着一块黄金怀表的法瑞尔说道。比尔呈抱胸姿势站在法瑞尔右侧身后,一言不发。
“这个我早就料到了。”
法瑞尔把自己的怀表放回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如是说道。
“我也没指望威斯顿公爵身边那俩莽货能在咱们这里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
“那我们要不要再次更改计划,或是先撤离这里再换个地方?我怕哈维德这一跑,咱们这里就会暴露。”
刚才那位手下人问道。
“没必要了。”
法瑞尔把两只手背在后脑勺上,身子向后面的椅子靠背仰去。
“傍晚的时候阿伦戴尔王国的重臣霍顿因为鸦片的问题被抓走了。据我所知,此人在阿伦戴尔军中影响力很大,我想这件事很快就会在这个王国里掀起一场风暴。如果阿伦戴尔的高层官员足够明智,要为他们女王的莽撞行动而引发的变故善后的话,就必然顾及不上我们了。”
“再者说,今天凌晨的时候哈维德可是参与了对安娜的行刺的。他出卖我们,就等于出卖他自己。就算要救他的那个铁瓷搭档左戈,让自己去自投罗网也不是个好选项。”
法瑞尔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
“不过出于谨慎,我们确实要做好撤离的准备。让咱们的人把先前仿造的阿伦戴尔军队的军服都穿好,随机应变。”
“好的,老板,我知道了。”
这个手下随即退出了办公室。
因为刺杀任务中出现的新情况、阿伦戴尔鸦片事件的影响、左戈的被捕还有哈维德的失踪,让这位来自威士顿公国的资深特工擅自改变了自己的上峰对自己下达的要除掉安娜的命令计划。
他认为,改变之后的计划会比之前的计划更有效,或许能让威士顿抢在南埃尔斯之前,在阿伦戴尔获取主动权。同时也在帕庭人那里展示一下自己这拨人的能力,好让他们不会小瞧了自己。
想到这里,这个胖子脸上又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当然,在阿伦戴尔目前这样的局面之下,在暗处露出邪恶之笑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他这一位。
在这愈转愈快的黑色漩涡里,将会有更多的人,怀着自认为可以达到的目的,卷入其中不能自拔。直到被完全吞噬,最终走向终结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