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软糯糯的清泉声音甚是蜇人,蓝尘蓦然回首,闻声望去。
也怨不得同桌的人,刚才没发现。羽朵本是隐去了身形,坐在这边观礼,离得甚远,又望不见礼堂内怎么成的礼?瞧着旁人都在有吃有喝,她也嘴馋,偷吃了些菜肴,也尝不出味道。听着身边众人说笑,言今日的美酒堪称佳酿,极是香醇!听得她心痒难挡,也端起酒杯来品尝一番。
怎奈一杯下肚后,晕晕乎乎地就现了形。此时正巧红光满面的新郎走来,旁人都起身敬酒,也没人注意到她。
可羽朵只要喝酒,一杯醉得胡言,两杯醉得忘行,三杯醉得人事不醒。
见新郎喜眉笑眼来举杯敬众人,她瞧着众人都在回敬,也拿起杯子斟了酒,起身道贺,刚喝了半杯,就被新郎唤来的丫鬟架着往新房拖去。
羽朵左右一瞧,即刻不乐意了,将架着自己的两名丫鬟推翻在了桌子上。
众人愕然瞪目!太宰劳朲家的劳婷儿小姐,还会功夫?
此刻这里炸开了锅,新郎又唤来了家丁和一众婆子,准备将这醉酒闹事的新娘‘劳婷儿’绑回新房去!怎可在大喜的日子,让她丢了国公府的颜面?
还不待这伙人冲上前来,突兀一阵邪风乍起,吹散众人后,卷了喜服‘新娘’,踏云飘然而走。
下方几人炸喝:“妖怪抢亲啦!!!”
“速速请法师前来捉妖!”
“还没入洞房吧?此番新娘被色胆包天的男妖精撸走,还救不救新娘?”
菜色面容的新郎琸惹阿图萨,甚是匪夷地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张着的嘴就阖不上了!
……
山影憧憧,星云溶绒,夜阑迷惑,池蛙鸣唱。
“咦?”羽朵眨眼一瞧,自己怎么在天上了?好像还被谁搂在腰间?徐徐回眸怒瞪,觑端着蓝尘阴冷冷的侧颜,逐凑近他耳边惊雷一声怒叱:“大胆!”
震得蓝尘闭眸一躲!复回眸凌厉一剜,眼光肃飒落落,捏了她的鼻尖,训斥道:“究竟是谁大胆?”
羽朵恼怒地乱扭着抬手拨开,“放开我!你这犯上作乱狂徒,敢跟本王无礼!骗子!你当我不知?你诓骗我多年,将我拘在彩云谷中,不让我回家,大坏蛋!骗子!!”云雾间袅袅水汽,敛面而过,亦没能让她清醒半分。
蓝尘撤手一叹后,不答她此话,随即蹙眉不悦地上下观摩了她这一身嫁衣后,提了提她的衣领,冷声微词道:“速速脱掉!”
桃氲腮颊的羽朵扯紧衣领,晕乎乎趔趄几步,嘟着嘴用鼻子一轻“哼”,醉得扬着小脸美滋滋道:“就不脱!我还没拜堂呢,要入了洞府才能脱,嘿嘿!”
“拜堂?还入洞房?”蓝尘拔高了嗓门一瞪,气得喘了几喘后,又沉了声来问:“和谁拜堂?”
羽朵双手托腮甜甜一笑,凑上脸来,绒绒磕出个“你!”字。
星辉闪烁的朦胧夜色下,一片模糊的温暖阴影投在蓝尘脸颊,微扬的嘴角只能让怦然沉默,侧首随意浏览了一番羽朵的神情后,不由生出几分腼腆,眉峰略略一拢,噙笑着讪讪问道:“何时拜堂?”
那醉意正浓的磨人妖精,今夕倒是答得爽快,“此刻!”
待她言毕,蓝尘带着红装嫁衣的羽朵踏云落地,朦胧夜色下红衣夺华溢目,一个心里喜难自抑,神情却半推半就;一个面上笑逐颜开,心里缥缈迷糊。
簇簇抽芽的晚香玉苞花田内,萤虫低飞在倾泻的银白月影中,翦翦冶艳地照出一对璧人。
安奈少顷,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地呆呆望来,蓝尘轻推了下羽朵的额头,笑靥莹润地柔柔道:“快拜呀!”
羽朵翘起眉尖苦思冥想,“怎么拜?”还不待蓝尘回答,她突自一乐后,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给蓝尘磕了三个头,而后居然闭眸掐指默默念经。
真的是服了!蓝尘扶额憋笑后,拖着羽朵的臂弯,让她起身站好,哭笑不得地指了她的鼻尖来质问:“你不是去看了如何成亲?怎得还没学会?居然将成婚拜礼,学成了念经超度!我看你这悟性!真真是!”
“这关悟性什么事?”不提还好,提到此羽朵满腹怨言,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见,前面围的水泄不通,观者如云……哎!我隐了身形,又不好挤在他们中间,这些人都往前拥去,我只好躲躲闪闪地不停往后退,越退越远,脖子都快伸断了,踮着脚尖才能看见里面的房梁!”
蓝尘朗笑着捏了她的脸颊,点拨道:“你不会飞到房梁上去看吗?”
羽朵挠挠发髻,恍然道:“也是啊,我怎得没有想到?”见蓝尘被她逗得抿着嘴直乐,她也乐盈盈道:“我们刚认识的那会,我在将军府偷糕点给你吃,也是这般,嘻嘻!”说罢,自己也低头捂着嘴偷乐,回想着那日的情景,着实把蓝尘的家人,吓得不轻。
蓝尘勾了嘴角,望着她出神:那年那日,母亲说,帮我哄着骗你回去成亲。我还犹疑不定,觉得如此委实伧俗,礼不全,你不愿……今日回首,懊悔不已!
“我拜过你了,该你拜我,我们往后便是亲人!”羽朵淘气地抬手捏了捏蓝尘的脸颊。
“你呐哪里是在拜……”忽而一语醍醐灌顶,“亲人?”蓝尘眸中熠熠,敛了眉心定定凝望。原是我这些年拒绝你多次,才让你这小妖精变心的吗?你口中的亲人,是想和我成亲的意思吗?
逐而撩人地钳了她的下颌一抬,霸道地揽在她的腰间一收,款款起誓:“今日起,天地为证,星月为媒,萤虫为宾,草木为礼,吾与朵朵嘉禾连理……”
倏尔一条红绸隔在两人面前,羽朵提着手中的盖头,从红绸后探出半张脸来,柔糯糯道:“是不是要将这个盖在头上?嘿嘿,我聪明吧,坐在那吃酒时,听旁边人说的,揭了新娘子的盖头,还要喝合衾酒,之后才能洞房,将喜礼圆满。”
“好~!”蓝尘接过盖头,帮羽朵覆于头脸之上,继而执了她的手,领着她参礼三拜。
酒意上头的羽朵,阖着眼眸拜了三拜,等着蓝尘告诉自己接下来做什么?徐徐颤了长睫,将微启眼帘映在前方一片暗蒙蒙的殷红中,嘴里含糊吞字,“血?”
扎耳刺心地让蓝尘青了脸色,冒出一个凉冰冰地反问,“雪?”
“嗯!”羽朵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眼前一片血红,点点头应声。
蓝尘锐目一扫,一把扯掉羽朵头上的盖头,提了她的耳郭,居高临下地将目光下停在她的脸上,咬牙怒斥:“你这个败兴扫情的妖精!”
“啊啊~!”羽朵疼得捂着自己的耳朵,正要抬腿去踢他。
蓝尘却不忍地松了手,羽朵脚步一绊,磕倒在他的肩头。蓝尘下意识地扶稳了她的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莫不是明早醒来,又不记得今夜发生过何事?”
羽朵趴在他肩头望着远方,正凝重地思考着刚才的问题,忽地面前落下几片晶莹剔透的纯白,随伸手接住,掌心冰凉一溶后,消散无踪,天旋地转地瞧着掌心,悠悠从唇间飘出一字,“雪!”
听得蓝尘额头青筋嚓地一声崩裂,黑沉的面色与周遭浑然天成,握了她的双肩一晃,让她看清自己的脸,清冷了面容,镇定问道:“你看清我是谁了吗?雪?哼!江映雪吗?”
羽朵端详着蓝尘俊朗的容颜,看了又看,樱唇栩栩绽出弦月的弧度,轻轻嚼字:“蓝尘……”
蓝尘伸手捏了捏眉心,怨气十足地瞪了她一眼后,无奈吐了口气,面色松缓了些,勾了下嘴角,不慌不忙应道:“合衾酒和洞房成礼,咳~!等你清醒了再说。”
羽朵听后轻轻蹙了蹙眉,深感懊恼地扬天“哎~!”了声后,脑中地动山摇之感更加强烈,让她趔趄不稳,坠倒在蓝尘怀中,胡言乱语一通,“谁刚才叫江映雪呢?他来了吗?……哦,江映雪,我请你来洞房。也不知蓝尘若是答应了提亲,江映雪会办一场如何的婚礼?嘿嘿,我瞧着今日的婚礼倒是很不错……”说着却又指了远方一处的空中,费解地喃喃自语道:“雪……”
真真是刺激的蓝尘即刻就想做出些狂悖无道之事,永远绝了她这念想!压低了音声阴恻恻附在她耳边,“小妖精,不怕我又魔性大发了?”
岂料?她睁大双眸定睛瞧着,一乐后悠悠道:“下雪啦!”
蓝尘皱了皱眉,觉得她的话蹊跷,随即回眸远眺,远方天边一角处,怵目惊心的一片晶莹锃亮异象乍然凌霄,定睛一细察少顷,骤然一紧,“糟了!”
想必是妖王寒谢带着妖军袭营而来,昨日还在军中商讨,是否抽掉数位修为精湛者夜袭妖军,怎料一盘散沙,都是怕将自家的人折进去,互相推诿,言辞闪烁。可好!今日妖军依计行事了!想必弱水河畔,已然冰天雪地……
他旋即抱起羽朵,急速朝着弱水之畔赶去。
本是全神贯注地剖析战况,可怀中这“祸国殃民”的妖精,猝然双臂缠绕上蓝尘的脖颈,凑上来凝然问道:“何时拜堂?何时成亲?”还不待蓝尘回话,她又百折不摧地嚷闹不休:“若是不拜堂成亲?我就往后日日穿着喜服!”
蓝尘深深凝吸一叹,真真悔不当初!为何不听母亲的话?侧首凌厉一凝道:“你这熬煞人心的妖精!究竟这半年光景,又跟着红鸾那个败类,学了些什么?……莫不是吃喝嫖赌都会了?还添了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品性?你当真和红鸾学了这些吗?”
言毕,望着她圣洁的眼眸,和费解的神情,蓦然苦涩一笑道:“想必只有我一人记得,已经拜过了堂,同你这磨人心神的妖精成了亲。哎……你呀,必然明早醒来会问三句,‘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侯公府的婚宴上吗?怎么回来的?’呵……”无奈摇摇头后,叱责道:“往后再敢背着我偷酒喝?打断你的腿!直接剥皮生吃!如今我就是骗婚了,怎么着吧,看江映雪往后还能如何?还有你,回去速速脱掉喜服!”
羽朵弯了一双溪水般的涔涔眼眸,攥紧自己的领口,虽是被吓得发抖,却还执拗道:“就是不脱,非要偏要就要,你没和我成亲前,死都要穿着!嘿嘿,若是我每日都成亲,不就不用脱了?”
铮铮把蓝尘气得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有些酸酸的,你究竟是觉得自己在同我拜堂,还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