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尘返回彩云谷时,下界已经是七日之后了。只因中途还去了一趟凡间的它处……
只因,他出了天宫后,正巧撞见了茹曲和一名地煞暗卫在天边隐秘处交谈,觉得事有蹊跷,便隐去身形,上前细听,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明白。蓝尘怒不可及,随即出手灭杀了此名地煞暗卫,而后本预也不放过茹曲,然则嫆俏果然激灵,搬出左仲和七笙殿下来为茹曲求情,言七笙殿下得知蓝尘仙君擅离职守,不过弱水军情,您此番若是再伤害公主,只怕七笙殿下不会再替你隐瞒,还有您的好兄弟,您也打算就此和他反目成仇吗?
嫆俏的话句句掷地有声,让蓝尘无法再对茹曲下杀手。想到左仲还在凡间巴巴地等着茹曲,蓝尘便绑了茹曲,将她丢回邶承国的圣都。
可到了圣都后,蓝尘也看到了些,让自己无法再回头的牵绊。
……
那日蓝尘走时,便早早交代了墨麒麟,命它带着一封极其重要的书信返回谷中,交给自己的师兄和师姐,提前做好部署,也是在那时,信中托付五师兄朱桦,变化成自己的样貌,前来弱水暂代。又告知三师兄青峰,布置地焰伏妖阵,于虚眀山中,以防妖军突破弱水阵营后,无险阻击。
此时蓝尘返回,可现今的状况着实令人堪忧,弱水防线已然被寒谢的妖军突破。
中军主帅夺刹,自作聪明,将其它两路守军,全部调派来中军阵营,而后反派两路,埋伏在右路阵营之外,在右路阵营空了的营帐内布下戮仙雷火阵,只待寒谢率领妖军前来,而后引爆戮仙雷火阵,以逸待劳全歼妖军,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会被埋伏在两侧的伏兵击杀。
夺刹本是觉得寒谢每日都来滋扰右路,必是想从此处突破,前往虚眀山或者彩云谷,而后进犯绝命苦海,意图更大的阴谋。
怎料?寒谢所图并非如此!
空荡荡的左路阵营,让寒谢带领妖兵主力长驱直入,其弟夏风,带领少数妖兵,继续滋扰右路阵营,但却并不深入。
等到夺刹发现事有蹊跷之时,寒谢早已抵达了虚眀山之上。夺刹带兵贸然出击,却被夏风设伏偷袭,天兵阵营中死伤过半……好不容易才带领部队撤出逃生。
虚眀山内,不见留守主事者,江映雪的身影。方诸上神砚徒居然也没在弱水军中,他随后得到消息,竟然是迟迟才归来……
此刻众仙慌忙汇聚于虚眀山,灵宝仙尊和衡州大帝时村、以沧州大帝赫琛,马首是瞻,那彩云谷的秋辉上仙及其他仙君等也便都听命其部署。
两方交手少顷之后,妖军本是大占上风,寒谢怎么也没想到,他自己的手下,心腹将领白虎精,居然突然出手偷袭与他,险些将寒谢的妖丹从体内刨出。他们即刻蜂拥而上,将寒谢及其率领的一众妖军,逼进了提前布下的地焰伏妖阵中。
阵火大盛,多数妖军顷刻之后葬身火海。寒谢伤重难支,又有半数妖军倒戈后跟随了白虎精。
众仙不留喘息之机与寒谢,齐齐出手,刨了他的妖丹。
寒谢嘶吼一声后,化出真身,变作一只晶莹剔透的冰风,将其肉身直直撞入虚眀山山体腹地,随即他的肉身溶入山中。
噼里啪啦的冰霜陡然而起,顺着山体急速蔓延,地面剧烈地开始颤抖,咔咔巨响之声,闷闷的从山体内部传出,好似要将虚眀山顷刻冻裂,山体上几处大小不一的裂缝内,瞬间迸射出夺目的金光。
众仙大惊!虽不知何故,但若不阻止虚眀山崩塌,必然后果不堪设想!故而齐齐即刻施法布阵,稳住山体崩塌之势。
半晌之后,虚眀山整座山体被阵法包裹,众仙布下了都天玉虚阵,并以寒谢的妖丹为阵眼,只要此妖丹不离开大阵,便可无忧。
待诸事毕后,方诸上神砚徒并没有要言明的意思,反而草草几句打发了众仙离开,并言请诸位先行前往九襄凌霄,向天尊闻傲禀告此事,他随后便到。
待方诸上神砚徒,半日后来到九襄凌霄的众生殿时,江映雪却跪在大殿之中。
江映雪之前言,擅闯归墟冥海的人是自己,还言明了始末,说拂黎天后私自豢养地煞暗卫,并命其排除异己,暗杀了自己的两位好友,遥远和梅十三。他因相救两位好友,故而灭杀了那六名地煞暗卫,之后擅闯了归墟冥海……
方诸上神自然知道江映雪在扯谎,他如此言说,皆是羽朵托付他前来相助蓝尘,可江映雪到了后,事已成定局,便自己拦下了所有责任。方诸上神几番求情,言辞中暗含难言之隐。
天君闻傲看出端倪,旋即颁下法旨,将拂黎天后幽闭于翡荷宫一千载,消除其所有权利,即刻处死剩余的六名地煞暗卫。至于擅闯归墟冥海的江映雪,其虽是重情重义,相救其友,但他强行救回遥远和梅十三的元神,已然违背天则,其行必惩,罚其于无量柱上受三十六道天罡神雷。三十六道天罡神雷后,江映雪的罪行既往不咎!
……
朱桦仙君望着蓝尘的神情,轻轻一叹道:“此刻羽朵身在虚眀山,想必应是在照顾江映雪……”
他又为蓝尘讲述了之后发生的事,言毕看蓝尘晃晃出神,轻拍拍蓝尘的肩头,婉言道:“想必羽朵往后都不能留在彩云谷了,天宫已然传召,让咱们将那日闹事的小妖交出去发落,我虽不知,会如何处置羽朵?但想必不会轻饶!若不将羽朵交出去,你对她的那份心思,怕是再也瞒不住师父了。即便之后天宫来对你问责,师父也会责罚与你。”
朱桦又言,他在弱水军中碰见了江映雪带着羽朵,怕被其识破,便草草打发了江映雪,怎知?众人窃窃私语,将你们三人之前发生的事串连一起,都猜测是你不择手段,横刀夺爱!此刻闹得他们二人隔阂重重,只怕也难修就好!
蓝尘轻浅一笑,淡然处置。
朱桦继续讲述,江映雪得知蓝尘前去相救梅十三和遥远,将羽朵交给紫缘后,便也赶去了九襄凌霄,而后为蓝尘在众生殿上拦下了所有罪责。朱桦讲完这些事情的经过,言毕,瞅着蓝尘的神色,看他觉得如何处置后续?
此番风波,红鸾倒是这次办事极其妥帖,不但将梅家十二位仙子的元神送去了轮回,还请到了,给予梅十三和遥远前去投胎的机会。天地法则只有道,虽此番并不会投生一处,但日后的缘分,还会将他们聚在一起,大可宽心……红鸾办完事后,言自己还要返回九天玄女娘娘身边,便不等蓝尘和羽朵了,自己先行离开了彩云谷。
然,众人却不知,红鸾此番阴司之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拜别玄女娘娘,同父亲孟鸷随意敷衍了几句后,独自前往了阴司……
朱桦观了观蓝尘的神色,见他静得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也不知他此刻是何想法?默了少顷,朱桦随谐谐一笑道:“此番虚眀山对战,秋辉师叔也在,旁人许是还能瞒过去,可秋辉师叔那边,怕是早已识破,想必很快就该来问责,小师弟,你这次闯的祸可不小喽!咱们还是该合计下,如何让你少受些责罚?也不知天界可知晓了此事?只要七笙殿下守口如瓶还好,你擅离职守的罪责还能暂时瞒住,若是他泄露一星半点,只怕你要数罪并罚,罪责可不轻喽……”
蓝尘为了让诸位师兄师姐宽心,努力地牵强浅,并不回话,神情表现地极其淡定洒脱,随即伸手摸了摸腰间承载着梅十三和遥远元神的那只葫芦,拜别众人后,转身出了彩云谷,往虚眀山而去。
子夜微风寒冷,涩涩地漏进口中,细细一品,随即忽觉心口紧缩,闷痛难忍。他深知此次祸事的后果,本就做好了受刑后被革除仙籍的准备归来,却没想到,江映雪竟然替自己抗下了所有罪名和责罚,若无羽朵,他和江映雪之间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绝无半分虚情假意的掺杂。
……虚眀山中。
羽朵眸中好似泪汪汪地,缓步上前来坐于塌边,喃喃轻唤:“江映雪……”
江映雪侧卧在云锦素衾榻中,眼帘微阖,面色煞白到退色,听见羽朵的轻唤之声,手下徐徐拉整衣领,旋即慢慢艰难起身。
羽朵忙上前搀扶,塞了软枕于他身后,扶他倚着床头靠坐好,便满满歉意说道:“你此番伤得极重,我听夫诸姐姐说,没有个百年,你是难以痊愈的。你这不管不顾地将罪责全部拦下,是想让我内疚,这样我便不能再同你置气,恨着你了吗?”
江映雪眉心微起了须臾的波澜后,又恢复了如水的容颜,淡声温语道:“不止你心里对蓝尘有情义,我亦如是。故而,无妨的,即便没有你,我亦会如此抉择。”
羽朵望了望江映雪脱色的英唇,观了观他苍白的脸颊,忧心忡忡地温声道:“你的伤?当真无碍吗?是不是很痛?”
江映雪云淡风轻,缓缓开口道:“无碍,几道天雷而已,三五日便可痊愈,羽儿不必忧心。”
羽朵擦了泪水,轻咬着下唇想了又想,才理直气壮地弱弱言道:“那,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毕竟,在我心中,此事与之前的事,是两码事,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做,便原谅你,为了与你扯平。羽朵稍后会踏遍六界,与你寻来制伤的灵药,这样之后,我可不欠你的,仍旧能问心无愧地继续记恨,怨怼与你!”
江映雪眸中微察秋毫,英眉紧锁,定定凝视了她,却将沉默铺洒而来。
房门吱呀的一声,被轻轻推开。
羽朵见夫诸端着汤药送了进来,旋即起身接过药碗折回来,复坐于塌边,悉心地将勺中的汤药轻轻吹凉些,便喂来江映雪唇边。
江映雪出神望着,怔了好半晌,见羽朵依旧举在自己唇边,斟酌再三,缓缓抬手,握上她执握汤匙的手,淡声道:“那映雪情意永远伤着……”
羽朵听后磨了磨牙,轻声一哼,便放下药碗,另一手上来帮忙,就勺中汤药送于江映雪唇边,灌他饮下……随即还预端起碗来硬灌。江映雪心中哭笑不得,只得让乖乖地一勺一勺服药。
夫诸痴痴凝望,心中悲喜交加,轻颤眼帘,将泪水咽回去,旋即从房中退出,关了房门后,方一转身,便撞上了阴沉面色的蓝尘。
房中光影婆娑,依稀可以望见二人的身影,蓝尘甚至还瞧到了羽朵泪落颊畔,又气又恼的神情,再次将一勺汤药喂进江映雪口中,而他的目光,温柔散在羽朵身上。宛如从这一刻开始,江映雪在渐渐将挣扎的朵朵,从自己心中刨剜剥离,想尽一切办法助她逃脱。
还要再做怎样的努力?才能永远,将你关在我心中,让你永远,只是我一人的……
此刻的蓝尘,好似一个局外人,那曾经羽朵对他所做过的一切,今日却赠予了另外一个男子。
他身边夫诸的声音,寒凉刺骨地轻浅传来,“您也瞧见了,羽朵的真心……夫诸斗胆,方才已将那日晶魄水魂的意外,告知了羽朵,其中因由目的,以及您想要的结果。您蓄意用此物来毒害羽朵,无非就是想上演之后那一幕,让羽朵同我主人之间,永远存着一条难以附和的嫌隙,想让羽朵从此恨我的主人,即便羽朵如今心中已经有些介怀,但还是情意难忘。您之前是装病扮伤,我主人可是真真受了伤,还是为您受的伤。夫诸猜想,若是假以时日,羽朵瞧清了主人的真心,定会释怀……”
沉吟少顷,复送出一句削铁如泥的尖锐之言,“蓝尘仙君当真是好手段,您已然毫不顾忌羽朵的性命,做出那样的事来。相比之下,您?究竟有过几分真心?”
蓝尘无从辩解,我的真心?这么多年了,朵朵,你感受不到吗?你从前与我,时常亲密相伴,莫不是?真的,只是当我,是亲人?
夫诸施施然一礼,“还望蓝尘仙君,从此自重,莫再轻贱自己,做出那些卑鄙无耻之事!”
蓝尘无力多做解释,闭眸深深凝吸后,对夫诸施了定身术,紧接着指尖纵风,将夫诸丢去一旁的草丛中。而后他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屋内,随即执了羽朵的手,阴冷地凝着江映雪,从羽朵手中拿过药瓶后,淡声温言道:“朵朵,本君曾告诫过你什么?如今都忘了吗?”
“蓝尘!”羽朵欢喜一呼,然则下一刻,瞧了蓝尘的神色后,即刻悟到,轻声“哦……”了句,便忙起身来站于蓝尘身侧,乖顺回话:“你是过,男子换衣衫时,我不能看的,我记得。”
蓝尘徐徐侧首来,捏了捏她的手心,望着她的眼眸,柔声交代道:“出去等我,本君来为映雪仙君上药疗伤。”
羽朵望着蓝尘的眼眸,甜暖地浅浅一笑点头后,又对江映雪叮嘱道:“江映雪,我在外面等着,稍后再来看你。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我还要继续怨怼你呢!”
江映雪静观羽朵的所有神情,心中心中恍恍生出了些迷茫困惑……
待羽朵离开房间后,蓝尘轻轻挥手,关了房门,指尖拈托着药瓶,坐来塌边后,目光望着手中药瓶,淡声说道:“本君好手段?不知映雪仙君又是何等手段?”
说话间,环视此间屋舍。这里并非江映雪待在以往就寝的住处养伤,也不知何故?他搬来这间较为偏僻雅致的小房内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