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虚眀山外守山门的弟子,接到了一封灵语飞信,因江映雪伤势未愈,还在房中休要,故而交给夫诸转交。夫诸接过信后,并未转交给江映雪,而是自己偷偷打开一观。
启辞:映雪仙君展信悦!
今日起,你彻底将羽朵从我身边夺走了,哼!映雪仙君,此刻心情必是大好吧!
哈,好吧,我承认,败给你了,高兴了吗?既如此,那本君以下的所有条件和要求,你必须答应一个字不差的全部履行!
……望君念及旧日情谊,务必对羽朵呵护照顾。
本君如今没有办法照顾她,你帮我看护好她。不许让她挨饿受冻,不许让她受半点委屈,不许让她不开心,不许勉强她做任何事,不许当她是灵兽,不许……哼!总之就是要当她是祖宗一样供着!
还有,我师父今泓上仙要杀她,断不可让她再去彩云谷中自投罗网,往后还要小心留意,还有不明身份者,想谋取她性命。本君虽不知是何人?为何如此?然则,你给我谨慎严密些看护好,保她平安无事,毫发无伤。
你向来是行事谨慎,无需我多言啰嗦。
她有些顽皮,很是执拗,惹恼了,要好好哄,温声劝说,断不可放着不管,否则一发不可收拾,且你不能对她大声说话,若惹哭了她,你也休想往后安稳度日!
呵,她若是还想同你成婚,我也不会再阻挠了,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许碰她,一根头发都不能碰!你若敢碰她,我剁了你!
她若再次变心,你也不许怪她,怨她,要毫无怨言地放她离去,送她平安回家。
若她因之前种种,不再想和你成婚了,或者已经不喜欢你了,那你就此刻将她平安送回花溪涧去。花溪涧内凶险异常,你伤了死了,也不能让她伤着分毫,还需亲眼看着她乖乖回家了,才能离开。
之后,知会本君一声就好。
唯有一事,你需谨记,她若不回花溪涧,你需寸步不离地看护她,因为有人想要她的命,敌明我暗。吾如今分身乏术,望你竭力守护,切勿让她身处险境。
吾将羽朵托付于你,望君信守诺言,如有丝毫差池,本君必荡平虚眀山,与你不共戴天。
恕不逐一罗列,蓝尘仙君手肃。
……
夫诸收好信后,对此事闭口不言。她还替江映雪送去了回信给蓝尘。只告知江映雪蓝尘送来信笺,希望江映雪往后好好照顾羽朵,并希望能看见他们尽快成婚。
江映雪听后,默默出神,心中好似,隐隐刚到了些什么不太明确的答案,因为这些隐忧的堆积,亦是让他倍感惶惶惘然。每当蓝尘和他同时出现在羽朵身边时,这种怅然若失之感,愈加鲜明。究竟是自己的患得患失在作怪,还是他忽略了什么隐藏的真相?
……
夏姒双叶江畔的萍芜城。
蓝尘接到了江映雪的回信,内容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嗯”字!
展信阅后,蓝尘气得手抖,不断腹诽怒骂着江映雪的敷衍态度,不过看了这个“嗯”字,已然猜到,羽朵并没有原谅江映雪,该是整日冷着脸,不愿与他多言半句。若非虚眀山中可以和金鲲整日待在一起,诉说心事,想必羽朵也不会再留在那里。
……
两个半个月的光景,虚眀山中——
自从那日,羽朵同蓝尘生出嫌隙后,她便一直住在此处,算算日子,自己和蓝尘分开两个半月了。羽朵怔怔窝在房中的床榻上发呆:蓝尘从来是说到做到,必会真的对自己施法,将我忘得彻底。
这些日子,羽朵好像丢了魂一般,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今后要永远被关在此处?还是找机会逃回家去?那之后呢?又该做些什么?为何都没有了意义?
想着想着,想到累了,便昏昏睡去。
满天金波云霞,洒进房中,揉着桌上缠丝莲花香炉内的檀香之气,舒畅充盈。
水色的纱帘垂于塌边,江映雪即便强撑坐在一旁,却还需依靠它物,方能勉力支撑身体坐着。
床榻上的女子,眼尾迤逦须臾,浓密的长睫微颤,眼眸半阖半张,几声轻浅地梦语之言,嚼得朦胧,“蓝尘,我算什么……蓝尘,我错了……蓝尘,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蓝尘,你说要我……报恩还债,现在,我还未还清……”
江映雪坐在一旁听得清醒,轻阖双眸,深深凝吸,随即眉心郁结。这两个半月来,他每日看着羽朵不言不语地趴在金鲲背上一日,直到晚间,金鲲送她回到岸边,江映雪才能带她回来休息。
羽朵不说话,江映雪也不知该从哪句说起?他本就不喜多言,也不知羽朵为何忧伤?可多日观察下来,好似猜到了些许……
山中一阵冷风袭来,冲开了紧闭的木窗,寒气惺惺,凄然若觉。
“我算什么?轻贱到,可以随意赠送?”一道霜泪从羽朵的眼角淌落,她便缓缓睁开了眼眸,深深几个凝吸后,抬手擦掉泪水,翻身坐起,却见江映雪带伤坐在自己床榻边。他面色非常不好,不停地低声轻咳。
羽朵赶忙起身,扶着江映雪来床上半坐好,替江映雪掖掖被角后,望了望他,便随即起身朝门口走去。待羽朵刚要踏出门去,身后江映雪的声音,轻轻传来,“你觉得好些了吗?可是饿了?或是冷了?再或是,知道了什么?”
等了少许,江映雪欠身起来,见羽朵依旧背着身,不做任何回应,他忍着伤痛轻咳了几声后,温声缓缓问道:“羽儿,那日之事,你能原谅我吗?并非我不想阻止,我亦不愿看到……”
“我不想听!亦不愿再想起!我本就心烦,你此番提起,那我便永远不原谅你!此生记恨!”江映雪本要解释,羽朵中毒那日,他无法出手阻止蓝尘,在他面前,强吻羽朵之事,却得到羽朵如此决绝,又冷漠的回答。
羽朵言毕,立于门口处想了又想,回头瞪了眼江映雪,将怨气撒在他身上后,便满腹委屈地气呼呼预走。
江映雪望着她的背影哽咽片刻,忙急急轻声再问:“你要去何处?”
羽朵足下顿住,微微侧首,睨了眼他,便噙了泪水回头,好半晌后,才对着身后之人,暗含怫郁地哑声道:“怎得?如今我算是没有自由了吗?往后做什么?说什么话?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江映雪眉头紧锁,轻闭双眸后微微摇首,“我对羽儿绝无此般想法,我们怎会如此待你?我不会如此,蓝尘他……”哽了一下后,复轻声温言道:“蓝尘说的那些话,可是被你知晓了?”
羽朵没有回答,静默站在门口,望着院中的一棵花树出神,那日夜色下落花,她与蓝尘……
“你不能擅自离开我的视线,不能踏出虚眀山!否则家师,许是会责难于你,或是……映雪已对外宣称,那日我将你从弱水带回虚眀山后,你已然死在了妖族攻入虚眀山时。但你若再次露面,想必与你会有些麻烦,只怕天宫得知你诈死,蓝尘也会被牵连。只要你不被天界发现,此事就算过去了,天君闻傲也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江映雪轻叹后道:“若是因为蓝尘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让羽儿如此伤心,倒是我的不是,我该早些告知你实情。羽儿,事实并非你听到的那般……
……我不知其中细节,但知拂黎天后虽势力大不如前,茹曲也不可能再揪着此事不放。不让你乱跑,映雪也是好意,只因那日追杀的暗卫中,实则还藏匿着另一名想谋你性命者,你还是,该低调行事,以免暗箭难防。”
待江映雪大致对羽朵讲述了当时的真相后,羽朵一边听,一边从门口走了回来,坐在塌边,眸中雨丝熠熠地望着江映雪,好半晌才道:“江映雪……此番我又欠了你,该做些什么,与你清算。你放心吧,羽朵知道轻重,都记下了,我只是出去为你寻觅灵药来治伤,待你痊愈了,咱们也算互不相欠,我亦不再记恨与你,而后,羽朵便回家去。与你和蓝尘,再无瓜葛”
闻言,江映雪在心中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想,我和蓝尘都很明白自己的心,可你?好似未必明白自己的心。或许?我放你一个人清静些日子,才能让你彻底看清自己的心……你若爱他,映雪真心祝福,愿你与他执手天涯;你若不爱了,心无所归,映雪一世等你……
“出了虚眀山后,切莫再言自己真实的名讳。”江映雪敛眸逃避她的目光,心中酸麻刺痛,淡淡说完后,眸中水晶碎,约摸过了一盏茶的辰光,他才静静开口道:“你需时刻谨慎,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有需要,我必义不容辞。去做你想做之事吧,我在你那冰晶发簪上,加了些法咒,以免真有不测,它可暂护你多时,我也可第一时间赶到,必不会让你深陷危难。咳咳咳咳……映雪自知待人冷漠,性子寡淡且无趣,总是不善言辞,该是让羽儿厌烦了,咳咳……”
“并非并非!”羽朵瞧着他这样,难免心软,急急摆手否定,随即安慰之言:“你莫要妄自菲薄,江映雪是羽朵见过最正直,最磊落的君子。”说罢,绞着手指想了想,笑笑继续道:“羽朵喜欢你的,江映雪长得这般秀色可餐,我怎会厌烦你?嘻嘻,让我想想,是否也该给你取个名字?”略微顿了少顷,“咳咳,本王赐名,以后你便唤作‘三尺’!谁让我每每看见你,便垂涎三尺呢!”
这句“秀色可餐”!妥妥地字面意思,看着甚是美味可口,毫无掺假引申旁意。
江映雪听见她再次言说爱慕之语,心中千万抖珠勃然绽放,不禁面颊红氲,可听了她后面的话,却眉梢抽了抽,冷着脸来做回应。
羽朵哈哈一笑,对他比了个赞许的手势,解释道:“这是夸你,长得让人看着有胃口,哈哈哈哈……”
江映雪扶额抹汗,敛眸羞涩,堪堪逼得他,苍白的脸颊上,蓬生了春光桃色。
羽朵又同江映雪说了会话,见他喝过药后,让他躺下好好休息。她临行前,江映雪又将那只绣着一对鸿雁的白色乾坤袋,暗含深意地递给了羽朵。
羽朵打开一瞧,里面装了好多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嘿嘿一笑后,毫不客气地就装走了,她帮江映雪盖好被子,自己便关了房门退出去,朝绝命苦海去寻了金鲲。
江映雪见羽朵离开,心中饶是放心不下,便派了夫诸悄悄跟随,一路保护羽朵。岂知?夫诸将一切早已尽收眼底,她又怎么忍心让江映雪这样独自伤心?
出了院中没走多远,羽朵瞧夫诸跟着自己身边,便回身道:“夫诸姐姐不必跟着,羽朵不会闯祸,也不会给虚眀山惹麻烦,定会诸事谨慎。”
夫诸心中不用抉择,她已然将一颗晶莹透亮的心渐渐染成了漆黑,只需留一处清明来放着江映雪即可,其余的人和事,那便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她悠悠开口道:“方才主人与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捡了好听的说,将话说得漂亮,让你不会伤心难过,真相如何?你不是自己也听见,瞧见了吗?那羽朵如今,这是要打着去为主人寻找灵药的幌子,偷偷去寻蓝尘仙君吗?”
羽朵听后眨了眨眼,有些气闷之感憋着心口,舒了口气后便信誓旦旦道:“夫诸姐姐不必如此猜度!在你们看来,羽朵虽命如草芥,但却没生一副贱骨!”
夫诸冷冰冰着一张脸,紧盯着羽朵的神情,轻飘飘道:“那便好,夫诸只是好言提醒,别无他意,羽朵不想我跟着,那夫诸便送到此处,你早去早回,莫让主人久等担心。”
“知道了!”羽朵满腹怨气,转身便走。
……
绝命苦海上,金鲲浮出水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远远瞧见羽朵笑着跑来,终于可舒出了一口担忧之气,旋即换上慈爱之容,迎接她来承欢膝下。金鲲驮着羽朵在海面上玩了一会,便带着她朝彩云谷的海岸边而去。
“老金!我不回彩云谷!你怎得又带我来此?”羽朵嘟起嘴来皱眉,心中还在同蓝尘怄气。
金鲲低吟几声后,依旧停在此处不愿离开。
羽朵磨磨唧唧了半晌,今日终于想到了理由,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哎呀!我想起来了,还有好些东西落在房间,是该回去一趟。那些东西送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便宜别人?”说罢,拍拍金鲲的背,又道:“那你回去吧,许是他们见了我,要留我吃饭呢,苍衫仙君的厨艺进步不小,我觉得……哪个菜来着?算了算了,老金不必等我,咱们改日再叙,我兴许要去远处……”
金鲲非常清楚,羽朵说的每一个字,因为‘它’都曾亲生感受过,世间百味,金鲲亦是尝不出分毫……‘它’一直停留在远处,直到瞧不见羽朵的身影,才转身潜入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