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少许的时间,岚峰山髓被欣怡偷梁换柱……
早些时候,欣怡从蓬莱仙岛归来,折返回凤凰阁中,却未见七笙的身影,她以为七笙来了皇宫,便巴巴追随,正巧看见了沈依跪在殿外求见天子……
欣怡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真的能有人取来岚峰山髓这样的神物,如此神物赠予芷安贵妃?岂不是暴潜天物!她若得到此物,必会修为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会有成为上神的可能。此等天赐良机,舍我其谁?
欣怡略施小计,变化成一名宫女的样貌,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走了真正的岚峰山髓,随后用一颗普通妖丹,融了少许的青瑶灵芝,递给芷安贵妃服用。此物可以使芷安暂无性命之忧,但不过是一两个月的回光返照而已,之后会死得惨烈难看。
茹曲从前对欣怡呼来喝去,当欣怡是个低贱的奴婢,还时不时拿她来撒气。欣怡这样的性子,怎会对茹曲冰释前嫌?那番说在七笙面前的漂亮话,全然也是徒有其表。
半日之后,芷安贵妃好似真的大好了,天子龙颜大悦,即刻改变心意,听取宣家及其他臣公的意见,在姜家皇族中选出了新任太子人选,冷落了弥达和劳朲一派,而后还言,待年底除夕夜,宣楠回京述职时,让他带着沈依一起返回边关。
天子虽将话说得令人暖心,可心里仍留有余地。
只因天子姜盛几月前盛怒,余光鲁却直言不讳,他不留情面的命人在牢中赐死了余光鲁。听闻余光鲁在边关时同宣楠私交匪浅,且此次前来圣都进言,也是为了宣楠和苍狼军。余光鲁的死讯并未宣扬,其尸身至今仍然被丢弃在牢房之中。天子姜盛不得不防,宣家在圣都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此事走漏风声,又会引起轩然大波,忠臣还会忠否?
沈依满心欢喜,翘首以盼,能早日在圣都与徐楠夫妻团圆。
……
千嶂山,萍芜城——
羽朵折返回千嶂山脉,站在已经塌陷的岚峰脚下,望着前方曾经是险要难攻之地,如今变成了一道堆叠碎石的宽敞峡谷。她托腮蹲在这里,一筹莫展看着眼前的岚峰残骸,也不知该如何补救?
前方一道青光从空中落下,羽朵忙隐去身形,躲着瞧看。
翁信瞪圆眼睛落地后,满脸难以置信,站在祖屋残骸之上,看看脚下狼藉一片,周遭全都安然无恙,白雪覆盖下生机盎然,唯独自己的岚峰洞,变成了此起彼伏的群山中一处凹陷,且此处凹陷平缓拱起,形成了个大小碎石堆叠的小坡。
他叉着腰扬天咆哮:“气煞本仙!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狗贼?拆了老夫的祖屋!”又指了周遭一圈继续扬声抱怨着,“千嶂山内多少俊秀山峰,为何偏偏挑中此峰来作恶?究竟是何人所为?无耻鼠辈!快快现身受死!若再敢藏头露尾,本仙叫你魂飞魄散!……除非你还我的佳酿,还我的祖屋!呜呜呜……”他骂够了,捡起几片酒坛残骸,抱在怀中怜爱疼惜着,却嚎啕大哭吵嚷道:“啊啊啊啊……老夫的千年封藏佳酿!啊啊啊啊……本仙飞升前朝夕相伴的老巢!啊啊啊啊……”
羽朵远远躲在一旁,寄颜遮面,既不敢现身承认,自己只是参与者,并非主谋;也不好就此赖账,全当和自己没关系,反正主谋者,都死光了,除了七笙,也无人知晓,此事她也参与其中。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陪着翁信在此,听着他嚎哭了半日后,又跟着翁信来到了萍芜城,继续听他的痛哭嚎叫,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能和蓝尘,在此处机缘相遇。
羽朵隐了身形,站在墙根,用怨怼的小眼神愣愣地望着蓝尘,心中翻覆地胡思乱想:他说会忘记我,再也不会记得同我的一切,那我还该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更何况,蓝尘还那般恶狠狠地对我说,会生吞活剥吃了我!我还没消气呢,为何又是我先认错,凭什么?旁人欺负我,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还要去认罪伏诛吗?我又没错!!!
我是否该现身同蓝尘相认?让他记起我?若是他记得我了,岂不是又要送我回家去?让姥姥把我永远关起来,和我永不相见……可若他不记得我?不会真的杀我吧?我怕疼,也怕死……你都不想我,我凭什么还要想着你!
蓝尘此时被三师兄青峰施法封印了仙力,全然没了半点仙法,自然是无法察觉隐身后躲在一旁的羽朵。而他又怎舍得?忘记同羽朵的点点滴滴,那日之言,不过是想保护羽朵,吓唬了她后,让她怕了才会乖乖回家去,再不出来乱跑。
可墨麒麟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顺着气味的方向,给蓝尘示意,自己好像发现了羽朵的气味?
羽朵自然听得懂墨麒麟说的什么,眼见可能会被抓到,惊慌失措间,唯有仓促逃离此地。
……
蓝尘和翁信坐在酒肆内,围着火炉推杯撞盏,客套交谈了少许后,蓝尘巧言令色道:“本将乃刚刚来此上任的守城将领,宣墨!晚辈不才,或可略施绵薄之力,助您再造祖屋。”略显为难之色,再言,“不过此事,还需您稍加相助,方可圆满。不知您?”
“好说好说,一言为定!”翁信喜闻乐见,竖指赞道:“嗯~!这位大人前途无量!”他见这位新来的守城将领,颇为独具慧眼,见识不凡,粗粗一观,便发现自己并非凡人,逐而也大方地直言不讳道:“老夫观你也是有仙缘者,想必大有来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乃是那千嶂山,岚峰洞中的酒仙,祖宅便是岚峰山巅的岚峰洞!你已然承诺,可莫要此时后悔!签字画押,不许抵赖!”
“谬以!本将岂会出尔反尔?”蓝尘见翁信上钩,心里更是乐了,面上却是不苟言笑道:“就是不知本将帮了您如此大忙,可否觍颜问您讨要几十车,名曰岚峰藏的美酒?”
“几十车?”翁信瞪着眼睛惊呼一声后,撑起侧额惆怅,泄了气呵笑道:“如今是一坛岚峰藏佳酿,也变不出来了,老夫何处去给你弄来几十车?”
蓝尘追问:“是何缘故?您可是岚峰洞中酒仙,岂有您酿制不出的美酒?”
翁信摸不着头脑地反问道:“你要这几十车美酒作甚?开酒楼?也不对啊!”
岚峰藏此酒,早已在凡间美名远扬,此酒一坛就是价值不菲,若有几十车!那可不是能换座小金山啦!
蓝尘欲盖弥彰道:“唉!本将想着此酒极品佳酿,往后自己大婚时,招待亲朋。”他实则是准备,一本万利,靠变卖此等绝世的佳酿的美酒到雪崇地界,拿敌方的钱财,来筹措修建岚峰处的驻防攻势。而且翁信还是个仙,之后修建攻势时,他也能派上用途。
如今邶承国成为这样的乱局,西戎国因劳婷儿逃婚之事,让其与邶承国撕破脸目,无法合作,故而全面倒向了夔毅国。北境方面,夏姒靠一己之力,要对抗夔毅国和西戎国的两国兵力,委实在财力和人力上捉襟见肘,夏姒人口有限,抽调兵丁后,还需有壮丁耕种及从事其它劳作。
再说战事筹备,还需大量工匠打造兵器,劳工修建和夔毅国及西戎国接壤处的驻防攻势,姒启那边根本拨掉不出多余的人力和银钱来支援萍芜城,此刻萍芜城的一应需求,全都要靠蓝尘自己来想办法筹集解决。
蓝尘今日刚到萍芜城,便听噩耗传来,岚峰倒塌后,那里的驻防攻势刻不容缓,一应需求都是笔巨大的开销,光是人力方面,蓝尘不得不动些歪脑筋,诓骗来些“苦力”,日夜赶工,尽快解决燃眉之急。
翁信心痛地叹道:“之前岚峰洞中能酿制出,绝世美酒,全因此峰下蕴含着一颗岚峰山髓。”
他为蓝尘讲述了岚峰山髓丢失之事,言之前能酿造出令人回味无穷的岚峰藏佳酿,全然是因为此地的山髓,可如今山髓丢失,即便翁信是酒仙,也不可能再酿造出,同之前味道一模一样的美酒。
蓝尘听后隐隐怅然一叹,看来钱财筹集方面,还得另谋它法。
他与翁信又说了些旁的事,拉拢翁信和自己关系亲昵,莫起疑心,之后诓他来当“苦力”时,也可驾轻就熟,办事牢靠。
翁信拿起酒坛晃晃,发现空了,便唤店小二,再上一坛。
蓝尘可没这么大的酒量,他半坛烈酒下肚,忆起那日所见,羽朵弃他而去时的神情,不免让蓝尘又添愁苦伤怀……
翁信意犹未尽,独自畅饮,同蓝尘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蓝尘洗耳恭听,对翁信再倒给自己的酒,只好能赖就赖。
蓝尘此刻化名宣墨,瞒着自己的父母,并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直言不讳自己来此的用意,也不敢让他们知晓自己在仙界犯下了何种过失。且宣兮年幼亡故,这必须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父亲和母亲,蓝尘只敢远远地望着他们,父亲的白发又多了,母亲也添了几缕银色,他怕自己同他们相见后,让他们知道,自己叛出了师门,定会逼着自己即刻离开此地,返回师门认错。还会问,自己和羽朵之事,他要如何面对?
我把朵朵弄丢了,许是要永远失去了……母亲,我后悔了,很后悔,当初不听你和父亲之言,我还能找回朵朵吗?
此刻身在战场,他不该想这些,也不能想这些,他不能让自己分心,以免稍有差池,酿成大错。故而此刻,能做的,只是隐藏自己所有的心事,对父母避而不见……
酒肆内的角落处,羽朵此刻依旧隐去身形,托腮坐在桌旁,听着蓝尘与翁信的对话。她刚才去而折返,全因不能闯了祸不负责任,又听蓝尘来了此处负责善后,看来自己又给蓝尘惹祸了!那怎可一走了之?认为自己饶是该帮忙助力,待诸事毕,方可离去。
蓝尘望着酒碗内清澈的烈酒,不免皱起眉头,追忆感叹:“此酒太过灼喉烧心,不如您那岚峰藏绵柔清幽。本将曾有位朋友,名唤乐山,他将翁信先生的故事讲得出神入化,还言翁信酒仙是个白胡子模样的老神仙,哈哈哈哈……还有一位忘年之交,唤作余光鲁,他也是极爱先生这岚峰佳酿,自己动手,将新鲜的梅子,泡入其中,再次酿造,使其更佳别有风味。”
还有左仲,那日十年离失后重逢,也是此酒相伴,延续兄弟情义,与他倒诉多年心事,告诉他,自己的朵朵,是如何?被江映雪这个狗贼,一点点拐骗走了!
翁信望了望蓝尘,捋着黑色的小山羊胡,舔了舔嘴皮,虽是心疼又小气,却还是一咽口水后,将腰间的湘色酒葫芦摘下来,恋恋不舍地递上前道:“小友,呶!”见蓝尘坏坏一笑,接过去后,翁信如个老顽童般,嘟起嘴来翻着眼瞅看蓝尘左耳上那颗蓝色的海沙痣,猜测道:“想必小友这个‘宣墨’的名讳,也并非真名吧!莫不是你是哪家的弟子?被师门封印了灵脉,此时前来凡间,实则历练修行?以赎其之前因果之罪?”
蓝尘装模作样地泰然笑笑,不答此问,打开酒塞轻轻一嗅后,顾左言它,“哈!岚峰藏!”
翁信喜出望外到眸中闪光,笑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小友也是老夫的崇拜者?”说话间,激动地双手齐上,握了蓝的手,连连点头道:“难得难得,老夫见小友并非好酒贪杯之人,还以为你会不识货,没想到?却只是闻了一闻,便认出此酒,咱们可成为忘年之交啊!”
蓝尘回了个呵呵地讪讪一笑,继续听翁信说下去,他又道:“仅此一壶,乃是世间绝品!之前邶承国内乱,这岚峰藏佳酿,已有一年多没有再往圣都运送过了,想必那地方,此酒必是千金难求。”
翁信见蓝尘望着酒壶出神,推推酒壶,豪情道:“无需同老夫客气,小友且尝尝,此壶美酒都留给你,喝完了酒葫芦还给老夫。”
蓝尘黄连一笑,方才是忆起那日,羽朵在雪崇寒湘城的侯公府,饮了酒后,同自己拜天地成礼,后来自己还对她说,日后补上合衾酒和洞房花烛,可如今?只怕他和羽朵,再无可能……
翁信观了观蓝尘神色,随即问道:“小友莫不是,还有何未了的心事?”他问了等了少顷,见蓝尘回避不答,双眼微微一眯,明察秋毫道:“哦~!老夫瞧出了啦!嘿嘿,小友是望穿秋水?睹物思人?怎奈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蓝尘掩饰地一清嗓子,严肃庄重地睁眼说瞎话,“并非!绝无此事!”
他这死鸭子嘴硬的德性,完全来自其父宣楠的真传!本来就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更不会坦然展露心迹,如今又知道了,自己是‘慕染’神君转世,若是他流露出对羽朵的情意,被外界知晓后,那六界内,都会认定羽朵是巫凉羽转世,岂不是为她带来无尽的杀身之祸?
为了打消翁信的猜疑,只得言道:“实乃好友家中有一小妹,贪嘴好吃,还喜偷酒喝,本将也算是她的兄长、朋友,想将此美酒留给小妹做出阁之用,此等贺礼中情意和分量,无疑是别出心裁,风雅珍宝……”
蓝尘言毕,又故作回忆,食指撑了额际,表现自己记得不清醒,模棱两可道:“嘶?好像记得,她说喜欢酸酸的果子味。”又嗅嗅酒壶内的酒后,封上盖子,“不若这样!本将曾喝过一次,青梅炮制的岚峰藏,味道甚是独特!您费些累,弄个别致些的酒坛,帮本将这个小忙,泡些青梅入酒,日后来找您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此事只算咱们之间的交情,公私还是要分明!”
翁信乐得呵笑一颠,无奈地笑着摇头,点指蓝尘,“小友究竟出自是哪家仙府?还传授你精打细算?你这是要福慧双修啊?”
蓝尘装傻充愣,“哪里哪里……”摆摆手道:“仙翁谬赞了!本将若是犯错出来受罚,又岂敢大言不惭地四处自报家门?岂不是要折辱师门?”
翁信哈哈大笑,变出一个绘制了颗青梅的酒坛后,指着让蓝尘瞧瞧,两人皆是对望一笑,而后翁信收起酒坛,举盏邀蓝尘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