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可否伊始(2)

空山夜幕下的身影,被翦翦月色倘徉笼罩。

蓝尘和羽朵一路无言的回到房间后,蓝尘甚是自觉地往一旁的罗汉榻上躺去。

羽朵站在房间中央,疑惑不解地望着蓝尘侧躺的背影。他怎得如此大度?会这么好心?将床榻让给我来睡吗?不会有诈?

她鼓鼓香腮想了片刻后,放轻脚步走来蓝尘身边,俯身探头去看蓝尘是否睡着了?

岂料?蓝尘倏地抬眸,面无表情地铮铮瞪着她。

羽朵即刻退了两步站好,见他不说话,忙尴尬地温声问道:“我别无它意,只是关心,关心你而已,我看你没吃晚饭,现在这个时辰了,你不饿吗?”

蓝尘重重一叹后,坐起转过身来,支了单腿架着手臂,定定望着羽朵不语。妖精!你想怎样?方才刚刚拒绝了本君,此刻又来招惹我?

他侧首望望窗外,回眸缓了语调,刻意淡声问道:“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羊肉羹与我独处一室,可有感到不寒而栗吗?”

羽朵余光瞟了眼窗外的夜色,便回望蓝尘,摇摇头道:“不会。”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菜,温在锅里,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言毕,笑了笑后,转身出了房间。

蓝尘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舔了舔嘴皮,暖心地绽出一笑。

……

萍芜城的守备府俭朴低调,城中宽敞的地方,便是官衙,和城中的驻军府。

今日早起,蓝尘坐在守备府大堂的书案前,批复各种文书。

待将这些公文批复完,蓝尘还要即刻前往驻军府,操练兵士。昨日他已经命韩用,将那些乞丐少年,编入军中,他们虽然最小的不过十二岁,大些的也就十五岁,但在军中锻炼个三年五载,也可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比他们如今游手好闲,做些鸡鸣狗盗之事,要强个百倍了。

羽朵伺候笔墨,立于蓝尘身边。但羽朵这早起赖床的毛病,终是无法改掉,再加上前几日奔波疲惫,昨夜又是辗转难眠,此时手中研着磨,却轻阖了眼帘,身体微微摇晃,感觉若是此刻在她身后递上把椅子,她必会瘫软上去,顷刻入眠。

书案上赫然醒目地摆放着那只白色的乾坤袋,蓝尘刻意为之,将江映雪送给羽朵的这乾坤袋放于她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看她作何反应。

可羽朵分明看见了,却并未反应,也没有想拿回去的意思。

蓝尘正在心中偷着乐,可眼角余光中漏进羽朵朦胧的神情,他执着笔,徐徐侧首将她一望,瞧着她左右晃个几下,又前后闪个几下,不免让蓝尘想伸手扶她一把,以防她真得困到跌倒。

然而心中又不免猜测,她是瞧见了此物,并不在意?还是困的就没看到?

大堂门外,韩用带着其他三名小吏候在门外,等了半晌,也不见蓝尘发话,宣他们入内,可总归要进来通禀,几人一合计,便大步迈来门口。韩用刚要开口,然,望了一眼堂内,惊得自己立马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憋着便侧身而回,还不忘抬手阻止,紧跟自己身后的三位同僚,莫再朝内走去。

他们四人猫在门口,四颗脑袋凑了个圈,蹑声嘀咕。

“你刚才瞧见了什么?怎得吓得眼珠都快瞪掉了?”

韩用连连摇头摆手,叹息道:“说不得,说不得。”回忆方才所见画面,只得连连闭眸摇头,惋惜地补充道:“谁说天下只有红颜能祸国?先祖也是孤落寡闻了!”

这三人不明何意?看韩用扶额闭目,一连三叹,都勾着脑袋,探出一只眼朝堂内望去。

蓝尘将太师椅挪了个方向,自己摆好位置,支着侧额静静等着,羽朵一会困到自己摔在他怀中。

果不其然,方过一盏茶的时间,不偏不倚,蓝尘稳稳将羽朵接住,粲然笑着垂眸凝望,看着她睡得安心,还在蓝尘怀中蹭了蹭小脸,摆个舒服的姿势后,双手齐上将蓝尘一搂。

蓝尘则抱着她睡,且这个抱法,由显得驾轻就熟,让这几人瞧了后,只感悚然不已。几人都蹑手蹑脚地退回来,复围成刚才的造型,面面相觑后,窃声商谈拯救之计!

一名年纪最长的小吏管文山,心急地大踏步地来回走了几遍,又停住,愁煞心肺地砸掌道:“韩大人,此事全因你而起,你不可袖手旁观!”

另外两人靳石杰和欧阳明也相序劝说,态度皆是对此事不容置疑。

“对!咱们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宣墨将军沉沦下去,必须让他迷途知返。之前还以为,那日陈香在城门口撒泼,宣小将军那般言说,自是权宜之计,可怎得他真有此嗜好吗?”

“唉唉唉,日子尚短,该是能断了这孽缘!我瞧着昨日那位陈香姑娘,好像对宣墨将军有意思,他们还是旧相识,不若咱们撮合撮合?让将军大人知道书中的颜如玉,他身边也是有的。”

“我觉得可行!今个早上,我还瞧见了陈香姑娘来给宣墨将军送早膳,可比羊肉羹靠谱多了!当时招‘他’时,说自己什么都会,这才几日,原形毕露,做饭、整理房间之类的事,哪个能做好?”

“韩大人?您怎么不发言呢?”

“啊?”韩用将手在身前一握,眨眨眼道:“诸位同僚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三人齐齐一拜,“那此事,还要劳烦韩大人多费心。”

“唉!大可不必。”韩用抬手拒绝后,绷起脸来抖着一条腿,将手一抄,听着这三人继续给自己挖坑。他就知道,他们想让自己来出头说话,因此刚才半晌不言,此刻继续装傻。

“韩大人,您和宣墨将军走得最近,羊肉羹也是您亲手送来的,现在怎能推卸责任?”

“是啊!如此看着将军大人继续堕落,您良心安否?”

“若是让武将世家的圣都宣家族长知道此事,他老人家,还不派人掘了您的祖坟?”

韩用如坐针毡深深一叹,摇头道:“这几日相处下来,你们难道看不出?宣墨将军是个豪横的性子!三位同僚这是要将鄙人推出去送死吗?”

这三人干瞪眼瞅着韩用,韩用意味深长地环看三人。

蓝尘等了多久,也不见韩用和其他三名小吏进来将公文取走,他又不方便起身,望了眼门口后,随意从案上拿了卷竹简,“咵啦”一声,将其留在了门口的地上。

韩用和其他三名小吏,瞧见被丢出来的竹简后,先是愣愣地对望彼此猜测,莫不是他们刚才的对话,被宣墨将军听了去?等了少许,四人忙齐齐现身在门口处,俯首折腰地恭敬拜了,等着堂内传出试下话音。

蓝尘倒是从容不迫,见这四人站在门口,也不抬首看自己,只好再扔出去一卷公文后,见韩用惶恐地小心抬首瞧来,蓝尘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将这些自己批示好的公文带走。

韩用很是有眼色,拱手一拜后,折腰进入,并不抬头多瞧一眼,抱了公文,便即刻转身,又退了出去。待他到门口时,其他三人依旧是俯首折腰地恭敬拜着,但有一名小吏腐儒品性,似鞭笞紧随不舍般旋即高声唱道:“将军既然要今日操练兵士,怎可日上三竿,仍然坐于堂内?”

闻言,蓝尘不悦怒瞪而来,他如此声如洪雷,必会将羽朵吵醒。

羽朵听到声音后,慵懒地抬了抬眼帘,睡眼惺忪地望着蓝尘,迷迷糊糊道:“嗯~!他说的极是,我们快去吧!”

蓝尘无奈地呵笑一声,刚才的怒火,瞧着怀中的羽朵,什么气也没有了,捏捏她的鼻子,柔声说道:“羊肉羹,起床啦!”

羽朵将脸蜷在蓝尘怀中,懵懵晕晕地说着梦语:“咱们今晚,你抱着我睡好吗?我有些冷。”

蓝尘抿嘴偷乐。门口四人瞠目咂舌!听得背后冷汗直冒!

羽朵癔怔了少顷,挠挠脖子,打个哈欠伸懒腰。怎得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摸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迅即灵醒过来,双眸大睁一瞧,自己竟然躺在蓝尘怀中,惊得她慌忙起身,垂眸瞧着地面不知所措。

蓝尘勾了嘴角含笑,起身牵了羽朵的手,气定神闲地朝外走去。

其他四人,备受刺激!愁眉苦脸地扶额遮目,不敢瞧看二人这样伤风败俗地行为。他们也搞不清状况了,到是这羊肉羹歪风邪气引诱宣墨将军?还是宣墨自己,自甘堕落,执迷不悟?要令世代骁勇的武将世家,败光门风!

……

萍芜城内军民同心,气势高昂,几名猎户进山围猎,送了三只山羊来守备府中,感谢诸位好官,为国为民,廉洁清正。

陈香多年间在外闯荡,混迹了不少本事,帮韩用几人说了一通客气暖心的话后,随即言道,不若将这三只山羊,炖了羊汤,分给所有劳工们,也可彰显恩德,笼络民心。

韩用等人点头应下,待羊汤炖好,陈香亲自端了一小锅,给蓝尘送来了房中。

蓝尘敷衍地客气笑笑,言说有心,多谢后,便沉了面色,凝着一旁羽朵的神情。

陈香笑盈盈地舀了一碗出来,递上前自信说道:“你快尝尝,别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言,我的手艺,可是没得比!”

蓝尘并未抬手去接,眯了眯眼,盯了羽朵半晌,瞧她背身坐在那边无动于衷,也不见她有什么醋意,心里更是窝火,他讪讪挑了一侧嘴角哼笑后,逐而携了怒气喊道:“羊肉羹!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吗?”说罢,望了眼陈香,客气地笑道:“此等琐事,怎好劳烦姑娘受累?本将有贴身的随从使唤,还是叫她来做的好!”

蓝尘这般言明立场,却也风度翩翩地给足了陈香脸面。陈香想想并无不妥,可总觉哪里怪怪的。

羽朵感到背后生生掠过一层寒意,听见蓝尘唤自己后,装傻了少顷,还是半扭着脖颈徐徐回眸望来,对上蓝尘要吃人的眼神,即刻无精打采地应声“哦……”了句,便起身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接过陈香手中的汤碗,颔首浅笑,颇为和气道:“有劳陈香姑娘了,这是我的本分,还是我来吧!”

陈香显然已经有些尴尬,却仍是呵笑一声后,将汤碗递给了羽朵。

蓝尘支肘于桌上,撑了侧额等着,心中暗自得意,因为羽朵必会按部就班。

羽朵怏怏不乐地舀了一汤匙后,送于自己口边轻轻吹凉后,旋即送来蓝尘口边。

蓝尘眸中蜜意地望着羽朵,心中赞道:很是懂事!

他轻轻抿了一口后,颇为嫌弃地不愿再喝,不悦地皱眉道:“这种小事要如何做?还要本将教你几遍?天气如此寒凉,你还将这羊肉汤吹凉?如此不是膻味更重了?”

“有吗?”羽朵大惑不解,复舀起一勺,送来自己鼻端轻嗅,“我怎没闻出膻味?”

蓝尘皱眉不悦,指了汤匙,水波不兴地语气道:“你要尝一尝才能知道!”

羽朵信以为真,点点头后,自己喝掉了汤匙内的肉汤,眨眨眼睛体会蓝尘言说的膻味,是个什么味道?可口中品了又品,依旧什么也尝不出来!幽怨地望着蓝尘,叹了口气。

蓝尘心里偷笑,他当然知道,羽朵定是尝不出来,却继续故意滋事。他指指点点地呵斥道:“是让你吹凉了,再去尝,并非让你热着喝。怎得悟性这么差!”言毕,还要装模作样,愤愤不满地唉声叹气后,翻了一眼羽朵。

羽朵悟到,赞同地点点头,再次舀了一勺,却听蓝尘喊道:“唉唉唉,等等。”她垂眸一瞧,蓝尘四平八稳地坐在招手,让她靠近过来。羽朵随即听话地凑过去,蓝尘接过她手中的汤匙,自己送于口边吹吹后,执了汤匙高高举起,喂来羽朵唇边。

还不等羽朵张嘴,蓝尘旋即收回手来,又不悦地挑刺道:“你就不能弯下腰吗?我坐着,你站在,本将的手都聚麻了。”

羽朵只觉小凉风飕飕刮过后颈,心中默念,忍字后,复而温顺照办,弯腰下来。

蓝尘随即很是自然地握了她的手腕,轻轻向下一拽,便让她坐于自己腿上,而后温情的将她一抱,举了汤匙送来羽朵唇边。

羽朵的注意力还没关注到蓝尘的行为,她挑眉一望汤勺,唯恐有诈!

蓝尘神情泰然自若,好似旁若无人般当陈香不存在,柔柔笑问羽朵,“你再尝尝,是不是有膻味?看我说得可有不妥?”

仍旧站在圆桌对面的陈香,看得木然张着口屏息凝气了半晌,此刻,舌尖抵着自己的后牙槽,侃侃绽出瞠目咂舌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