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蒹葭潭内走去,已然不见积雪之景,温度也如暖春般让人舒适,青翠竹海在微风下沙沙作响,小径两旁绿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七彩斑斓的美丽剔透。许是外界的落雪到了此处化作细雨,故而葱茏宁静的环境下,让人觉得空气格外清新。
一路上,细碎参差的植物纠缠不清,淡淡雾气在缕缕阳光下显得忽明忽暗。蓝尘走在前方,朝着草藤精所指的事发地而去,左仲压着草藤精紧随其后,路上草藤精十分委屈,讲述着他的所见所闻。
身边时不时传来阵阵虫鸣和夜莺的歌声,越往深处,粗糙的树皮上还留有斗法印痕,这让蓝尘看得不免心中细思极恐。抬眸望向前方碧绿色的一汪深潭,周遭明显可见有人布置过法阵的痕迹,法阵的残留力量,还在不断闪烁。
左仲瞧着蓝尘有些失去理智到方寸大乱,立在他身边,皱了皱眉便转而宽慰道:“你也别往坏处想,许是被困之人已然逃脱,再或者……嗐!这草藤精不是说,先进去的是个男人。尤四、卢小叔和石江明那三个货,从来都是形影不离,想必被捉的该是石江明。”
蓝尘没有回应,可面色已然有些发白,足下步伐更疾。
草藤精讷讷为自己又辩解了几句后,指了前方一处大树下的位置,开始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还尽可能地多去回忆细节,“小的不过是住在这边,前几日,几位大仙到此布阵,也不知他们想捕获什么?小的怕冲撞了那些仙人,就一直躲在自己地下的洞府内没有出来,碰巧听到和看到了些事情。
那几位布阵的大仙,笑着闲聊,说是受人之托,此事一定要办得漂亮,原是当那妖精已经死了,殊不知?其为了脱罪,居然诈死。既然如此,现今抓了这妖精去顶替,量其也不敢坦言自己是谁。还交代一道来的几位小仙,待擒下来者后,告知其实情,让他将怨恨莫记在所托之人身上。
半日后,有位男子没头没脑的就闯了进来,结果正巧触发了法阵,他在阵中被困,与那些大仙没斗上两个回合就被擒下,而后就是您二人刚才瞧见的,小的要掩埋的两位好汉,他们该是同那被困的男子相识。眼见自己的同伴被绑了,便出手相救,却不料三五下就让那些大仙取了他们的性命。
那几位带头的大仙见诸事已定,旋即先行离去,留下了几位小仙,将那被擒的男子押回去,可却不知要押送去何处?被绑着的那个瞧着弱不禁风的男子,小的也瞧不出他是妖还是仙,就看见他被捆仙锁困住了,还不封了灵脉,那些大仙离开时还有些不放心,另在他的琵琶骨上,加两道厉害的金色符纸,让他绝无可能逃脱。
看管着他的几位小仙,本来都没说话,可看那男子轻闭着双眸,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好像像极其不情愿的感觉。那些小仙想是怕他寻了短见,因此一个挨着一个的阴阳怪气来劝说他。当时他们说的话多了,小的也没都记住,就是大概内容是说,你主子既然将你卖了,你做灵兽的,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肝脑涂地也该报答他对你多年的栽培和养护,收灵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为他派上用场,这是你的荣幸,该学会感恩戴德,而不是心存怨怼。
实话告诉你,你母亲当年偷盗昊海天尊的神物,已然是犯了死罪,你父亲也是犯了天条的罪人,早已被镇压看管。你主子心慈,虽说他帮昊海天尊镇压了你父亲,可你父亲多年安分守己,饶是情有可原,又念在你母亲也是死在他手,故而多年收留照顾你,给你个栖身之所,你却得寸进尺?
另一位小仙又道:是你先生出了背主的念头,怎能此时还不知好歹?即便你主子没说,你也该自己想办法来替他达成心愿,若都如你这般忘恩自私?当初还收你何意?像你这样的灵兽,怕是遇见危险,第一个跑得快!旁的灵兽都是不顾生死忠心护主,如今又不是让你去送死,只是让你去暂时做个替身,你还有何不情不愿?做出这衔冤负屈的样子来,装可怜给谁看?
那男子被他们连番说教,依旧是一副轻傲不屈的样子,半句话都没有,只是坐在地上,将头依在身后的树干上默默闭眸流泪。那些小仙,见他仍然是冥顽不灵,就威胁说,他再不就范,必会对他用刑,等几位大仙联系了主家折回来后,有的是他想不到的法术来对付他,让他不要再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追悔莫及!
他们只是在此停留了一个多时辰,那些小仙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便压制那位被擒的男子,离开了此地。小的就知道这么多,其它全然与我无关!小的见那两位好汉的尸身被弃于这林中多日,便想着在蒹葭潭外找个景色不错的地上,将其安葬,这不?就撞见了你们二人大仙!”
末了,草藤精抹了抹眼泪,着实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左仲望了望蓝尘的背影,也不见他发话,转头又厉声询问那草藤精,“只有这些吗?这些人受何人所托?那被擒之人,是何样貌?”
草藤精忙不迭地翻着眼睛回忆后,急急补充道:“对了对了,那些大仙言,自己是受虚眀山方诸上神所托,那个被擒的男子,个头不高,白净俊秀得像个姑娘,头上还簪着一支白玉狼头发簪!”
听到此处,蓝尘骤然转身,阴沉的面色上目光如刃,叫人不寒而栗。
左仲闭眸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似乎又想把将那些事刻意隐瞒起来,沉默许久,可终究还是沉声开口道:“也不一定,就是羽朵。虽说草藤精形容的那位被抓的男的,不像是石江明。咱们也不能就此推断,是羽朵被抓了,是怕是另有其人。”说话间,显然目光有所躲闪。
蓝尘定定凝视着左仲的神情,冷声如炬地严肃问道:“左仲!你难道不觉,自己此刻的神情,好似腹中藏有鳞甲,该是刻意回避着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你既然知道我能察觉出不妥,又何必如现在这般,避重言轻,假意好心让我蒙在鼓里,若日后真有什么不测,全然可说我不知情。然,你我总角之交,不止你了解我,我也是很了解你啊!”
天空阴霾,乌云轻动。
左仲微微侧颜扬着头望向空中,轻浅一笑滑过嘴角,复垂眸望向地面,口中舌尖抵着压槽,半晌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蓝尘看着他这样的神气,深深凝吸后,索性将话说到明处:“之前朵朵中了彼岸一梦之毒,当时我不怀疑是你所为,是因为那时的你,没有任何害她的动机,然此刻,你却是有的。”
“哼……”左仲哼笑一声后,微张着口,有些失望的神气望向蓝尘,眨眨眼痴笑后,才不得不满腹牢骚地开口:“是!我当时没有任何害羽朵的理由。那时我所知道些什么,可不好轻易下定论,皆是因为怕误导你,闯出祸事。现今看了,你还真的是为那妖精,迷恋到疯狂!”
左仲说到此处,略微一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实情道出,“之前我初得那晶魄水魂时,正巧碰见让方诸上神砚徒撞见,他便笑着上前来,拿过去观了观,还出言调侃沧州大帝赫琛,送我此物怕是别出心裁。当时我没觉得有何不妥,便没有同你言说此事。后来事发,羽朵因晶魄水魂险些丧命,你已然将矛头指向我,我还当时还以为,是赫琛或是砚徒,蓄意让你我之间生出嫌隙,恐其后还会有什么损招,便自己将此事压了下来。但,没过多久,我无意之间发现,有一灰色虚影的大能之辈,一直尾随羽朵,想借机取她性命。可是,那灰色虚影,瞧见江映雪一直陪在羽朵身边,又见江映雪对羽朵已然用情至深,好似渐渐转变了主意。我这才想到,当时想用晶魄水魂害羽朵性命之人,怕是方诸上神砚徒!再后来,有听说因为江映雪的缘故,方诸上神该是也接纳了此事。”
听到此处,蓝尘心中乱成一团,急急追问:“这些和羽朵现今被何人所擒,有何关联?”
左仲抬眸觑了眼蓝尘,转身望向周遭的残留法阵,“怕你还不知现今的局势,天界恐要有动荡。虽说江映雪对你的羽朵动了情,可难保江映雪,敢冒险架着虚眀山的名声和师父的性命,豁出去力保羽朵。然那小妖精,不但此番闯了大祸,之前还跟着你的红鸾师姐,学得有些朝秦暮楚。你又说将她送于江映雪做个灵兽。这让方诸上神怎么想?日后让虚眀山如何立足仙界?以此推断,方诸上神难免不会劝说其爱徒,迷途知返。”
蓝尘听得有些茫然:“你把话说清楚!”
左仲呵笑一声,深深一叹道:“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同你提过。你还记得大殿下七笙下凡历劫时,他身边的医女林霜吗?”
蓝尘有些不耐烦了,不想再这般打哑谜,怒气冲冲地吼道:“羽朵又同林霜有何关系?”
左仲苦涩地微微一笑,缓缓道:“羽朵同那位七笙殿下迷恋的医女林霜,长得有些相似!不过,那医女林霜命薄,被人所害,死在了天元金焰之下,想必已然魂飞魄散。”
蓝尘狠狠咬了咬牙,怒不可竭道:“你还是没将话说明白!”
左仲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抬起抹了把鼻端,俨然正色道:“你还想不到吗?大殿下七笙想借自己的大婚,弑杀天君闻傲,夺下九襄凌霄。可天君闻傲手中有昊海天尊赐予的天则神辉。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故此才一定要娶大泽仙境的灵凌仙子。据说灵凌身上葬在蒲英铃,此物能打开天则之门,因此他们决定背水一战,放手一搏,将灵凌仙子活祭天则之门。成则必胜,不成也可拉上大泽仙境倒戈天君,他们的胜算也多了一成!若说羽朵之前,在你和江映雪之间,暧昧不明。此番方诸上神联手大泽仙境,将羽朵送去代替灵凌成婚,即便大殿下七笙发现新娘被掉包,见了羽朵的样貌,也不会害其性命!”
左仲说话间见蓝尘闭眸紧紧握拳,好似已然气到肝火大动,他继续道:“刚才你也听见草藤精的话了。这个局设下后,羽朵此后必会同你离心离德,活活将你恨透了,江映雪再借机救下羽朵,只怕羽朵此后心里全然装的只有他江映雪。如此之后,大泽仙境还能保全灵凌的性命,也可置身事外。虚眀山再让羽朵已灵凌的身份出现,她和江映雪之前也无阻碍。置于大殿下七笙!既然这般隐瞒的谋反之事,我都能得知,天君闻傲又怎会不知?”
“江映雪!本君错信你了!你竟如此辜她!还将罪名扣在本君头上!让她与我误会越积越深!究竟是谁?心思歹毒!”蓝尘恨到握拳怒吼,随即“咔嚓!”一声巨响,翻手劈断了身边的一棵大树间,又听他体内闷闷地一声“哄——”响,便震碎了自己体内的封印,旋即折腰,一口鲜血吐出。
左仲忙上前来搀扶,惊慌失措地愕然问道:“你疯了吗?随意破城封印,你难道真的想永远叛出彩云谷?为了那妖精,赌上自己的仙途?你可知?即便如此,想必她还是会误解你之深,纵使你在江映雪之前,将她救出,她也不领情,更甚至,日后还会做出报复你之事!”
蓝尘徐徐直起身来,抬手擦去嘴角血渍,笃定道:“朵朵不会如此!她绝非你们认为的那般心性!我不能看着旁人这样欺辱于她,而坐视不管!”
左仲又劝道:“蓝尘!你别再犯傻了!那妖精来路不明,身份可疑,既然此刻和她撇清了关系,何苦再将自己牵连进去?”
蓝尘一惊!转头厉目来质问道:“你还知道什么?莫要再对我隐瞒!”
左仲回避蓝尘质问的目光,垂眸淡淡道:“灵宝仙尊悄悄打听,言此妖女恐是巫凉羽转世。”
蓝尘大惊失色,此事当时只有他和灵宝仙尊知晓,现今左仲是如何得知?既然左仲都能知道此事,那方诸上神怕也是已然知晓,只怕即便江映雪想,也无法前往天界相救羽朵!羽朵岂不是?
左仲从旁进言:“不管羽朵是不是巫凉羽转世,七笙殿下见了她的样貌,绝不会伤害其性命,你何苦杞人忧天?让她吃些苦头,日后也就知道收敛,不会恣意妄为。现今同这祸害撇清了关系,就莫再多管闲事!”
蓝尘冷冷来回复:“若今日或作茹曲被这般折辱欺凌,左仲会作何回应?”
左仲无奈一笑:“看来我是劝不住你了,只盼那妖精日后能记得你的好,珍惜你对她的情!”言毕,满含留恋地静静凝视着蓝尘远去的背影,立在原地好半晌,才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