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当当当,当个,水神!”听到后面的话,许蓝尘腾地坐直了身子,将刚才从一旁地上端起要送到自己嘴边的那一碗井水,倏地一下就全泼在得胜真人脸上,随后将空碗“咚”的一声往地上一丢,吼道:“胃口不小啊?”
得胜真人被这冷水激得直打寒战,一把抹掉自己脸上的水,努力控制自己不听使唤的上下牙齿,转脸换上满面谄媚之容,哆嗦着拿肩头顶了下许蓝尘的后背,娇弱弱地道:“试试,试试呗!”
许蓝尘面无表情道:“若不是我中了你的‘尊师重道术’!此刻,我就要欺师灭祖啦!”得胜真人不理会许蓝尘的威胁之言,继续在他耳边絮叨着。
许蓝尘咬着后牙槽,心中恨道:哪个挨千刀的创出的这“尊师重道术”?有一天你必自食其果!
嘿嘿,蓝尘道长,你就没想过是自己创的吗?如今不是自食其果了?
若说这尊师重道术,中术者必对施术者言听计从。可得胜真人有口吃,复杂些的要求也无法做到,更何况许蓝尘还会不断插话捣乱。但有一句百试百灵,便是“跪”这一字。对口吃者完全不影响,要是着急上火,连着多说几个跪字,堪称立竿见影。
得胜真人依旧摇头晃脑地拉着许蓝尘缠闹。
“你就没仙人的那份气质。我呢?也不是那块料!我等这样的修为,混迹那样的圈子,分分钟,再回阴司报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哎呀!撒手!”说着,用力掰开得胜真人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整整衣袖后又道:“乱世当道,保命要紧。高处不胜寒,还是凡间最安全。”
得胜真人再次哼唧着摇摇头。
许蓝尘急道:“你还没完了?”
得胜真人旋即揪着自己的衣角乖乖站好,一脸唯唯诺诺之容,但眼神透漏出内心的坚定。
许蓝尘颇为无奈地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少来这一套!我不会再心软了。你每次说出来的理由和故事都是不一样的,上个月说我是昊海天尊师弟转世,这个月又说让我去冒充蓝尘仙君,你怎么不说我是天君亲子呢?如此不直接继位......”
得胜真人先是一脸惊愕,如被点醒般慌忙凑上前来,两眼放光道:“或可,一试?”
许蓝尘恨得牙痒痒,抬手就想打他。他还要开口,就被王二狗抢先插话打断了。
王二狗听到此处,将手中洗了一半的菜叶一扔,就嗖地窜了过来,奇怪道:“你记得上个月的事了?以前不是隔天的事就忘光了吗?”
许蓝尘眼角余光一瞥,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虽是明知他们二人刚才在门口是装模作样,但还是答道:“哦,这两天一直清醒着,记起来了点,但也不全。”
陈腊梅喜出望外也跟着跑进了屋内,此时两人凑到一起,感叹道:“有救了,有救了,这次换了药,看来是有疗效了。”
得胜真人借机挤了上来,想继续劝说。
许蓝尘皱起眉头,嫌他烦人,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推:“走开!”说完,自己抬手撑着额头。一边发愁,一边往禅房外走去。
得胜真人紧跟其后,锲而不舍。
许蓝尘满脸愁容躲着得胜真人。可他就是揪着许蓝尘不放,顺势而下,趴在地上抱起了许蓝尘的腿。任凭许蓝尘一边走一边拖着他在地上前行,就是不愿放弃。
他心里是真不明白,怎么就看上了他呢?这些年,一个非要收徒!一个打死不从!低头看看脓包般的得胜真人,又是一把辛酸泪,一面抬腿踹着得胜真人,一面恨恨道:“放手!你还好意思自称师父?一问三不知,道法粗浅,修为低下!干啥啥不行,要饭第一名!想教我跟你去乞讨吗!”
得胜真人则将多年行乞的经验发挥到淋漓尽致,哭唱结合,声色并茂。
在蓝尘遇见得胜真人这伙人之前,本是在一偏远小城的大户人家当着逍遥自在的少爷,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然则却被坑蒙加入了他们,更何况这一路走来,许蓝尘浑浑噩噩的时间比醒着的多。
虽说醒了之后,自己拿着些修习的书籍,将各种粗浅入门的法术,和符咒都学的精通了。可是就是施展受限,全是书面理论知识!
实在是因为自身体内法力有限,不管如何提升,一日只能施展一次,且是需要微弱法力的法术。高阶些的,皆因法力不济,而无法施展。而服用了大量的提升法力和修为的丹药后,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起色。
依旧是只可每日定量施展!吃了提升法力的丹药,可剩下的却是脑中的理论知识!怪哉,怪哉。
许蓝尘想用力抽回被得胜真人抱着的腿。可是他越是想让得胜真人松手,他就越是抱得紧。只得扶额轻叹一声后,翻手施法变出了笔墨纸砚。搁在得胜真人面前的地上,示意道:“老得,本少爷知道,您老人家有口吃的毛病,你说的困难,我听得也煎熬,还是用写的吧!好好交代清楚,来,写吧!”说着还拿起笔,塞进了得胜真人的手里:“写好了,我就原谅你。否则……欺师灭祖!”尾音四个字喊得很是洪亮。
得胜真人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不情不愿地握住了许蓝尘递来的毛笔,道:“法力,精贵。省着,点点、点用。”
许蓝尘没好气道:“你还有功夫操心我?”
得胜真人哭丧着脸还要开口,许蓝尘指着他的鼻子道:“住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最近有精进是吧?”
得胜真人将笔双手握着举在胸口正中处,笑着连连点头,刚一张嘴想说话,又被许蓝尘给堵了回去。
他一阵哈哈大笑道:“精进?我就是昨日不小心,抬手一指,那门口的落叶就漫天飞舞?”得胜真人喜笑颜开地不断点头。他却一挥手掸掸道袍上的灰尘,当头一棒道:“醒醒吧,那是风吹的,和我没关系!”
见这几人半信半疑,比划着又道:“昨晚我施法将师父丢进了井里,按理说昨日不应该再有法力。可我走到此处时,实在是天太黑,没看清,穿门而入了,施展了个穿墙术?不过依我看,是那木门早就腐朽,而且还没关严实。我定是从门缝进来的,你们并未看清。”
他继续边走边说。
指着周围焦黑斑斑的墙壁:“看着四处被烧过的痕迹,那大门也一定是糟腐的。”他摆弄着那扇木门,垮啦一声,很是给面子的,说散件就散件。
转头望见跟过来瞧热闹的三位师弟,此刻站在门外不断憋笑。于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感叹道:“他们三个,跟着你学了十年啊!十年!结果还是样样半吊子!可是,我来了后,怎么我一教,他们就什么都学会了?你还好意思当师父?揪着我不放?”叹口气又道:“哎!如今修为最差的就是你我二人!可我呢?还有些理论知识。你呢?哪边能靠上?”
“……”得胜真人泄了气般耷拉着脑袋。
“放弃吧!仙道真的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何必虚度光阴呢?也别耽误几位师弟的前途了!放他们去另投他派,想必定有宏图大业。几位师弟,意下如何?”许蓝尘转头望着几人询问道。
王二狗和陈腊梅扶着彼此的肩笑得前仰后合,答了声:“今生誓死与君相伴!”就往厨房而去。
厨房门口处,小师弟李程霏冷着脸道:“做饭!”说完就自己转身先进去了。
陈腊梅笑着举起手,招呼道:“小师弟等等我,我来帮你洗菜!”说完,蹦跳着追过去。王二狗也一步三回头的笑着跟了过去。
许蓝尘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顿感心力交瘁,深深一叹后,回头拍了拍自己脚边得胜真人的肩膀,他则立马腿脚一软,如烂泥般瘫坐在了地上。
“装什么装?仙法,每日只能施展一次。刚才那一掌,我倒是想把你拍到地下去,可惜没法力了。”许蓝尘干脆了当的,戳穿了他。
得胜真人用乞求帮忙的眼神看着三位徒儿离开的背影,见他们已经没了人影,自知此刻只能听天由命了,只得转头回来,可怜兮兮的抬眼望着许蓝尘。
许蓝尘环臂站在一旁,余光向下一瞥。正正迎上得胜真人扭捏作态的嘴脸,旋即抬手在得胜真人的脑后给了一巴掌,厉声道:“看什么看?回去跪好!别以为我忘了,这一年你偷卖了多少本少爷的家当?还不速速去写自悔书,一五一十的从实招来!”
得胜真人哭哭啼啼的拿着笔走回禅房,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铺好纸张,提笔蘸墨。这一下笔,牵动了他总是难以出口的憋屈心情,瞬间就进入了奋笔疾书的忘我境界。
许蓝尘抬手运气,好让自己能快些身心舒畅。再看看院子内,摆放在地上的马鞍和马鞭,又是一阵恼怒。若不是自己前几日病发,失去的意识,怎么会任由这贼老道偷卖了自己的马!!!
正在苦恼感叹时,破庙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清脆的马铃之声。闻声翘首而望,浩浩荡荡走进来了十几个裹着皮袄的壮汉。瞧看来人衣着,像是一伙送货的商人。
这座临时落脚的破败的古刹,虽然到处都是被焚毁多年的迹象,好像依稀还能在空气中嗅到,大火燃烧时的气味,这给它更添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今冷清多年而被世间遗忘的地方,今个却出奇地热闹起来,不得不令人心中有些隐隐地忐忑之感。许蓝尘闻声望了几眼后,缓步走出来瞧看。得胜真人也忙翘着头,想起身出来瞧看情况。刚站起半个身子,就看见许蓝尘回头怒瞪着他。只得又乖乖坐回去,继续写悔过书。
他这边刚走到院门口不远处,就见这一队人将十几辆马车停在了院子大门处。有几人从马车上拿了些行李,依次与为首者相互交谈了几句。看为首者的手势,是要让众人都一起进去。
为首者是位五十出头样子的男人,皮袄内穿着粗布窄袖的短袍,脚上的短靴却很是干净。进了院子后,一番瞧看,对着许蓝尘笑望点头,示意打个招呼。他身后走出一位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和和气气,搓着手哈出一口气来驱寒。他来到许蓝尘面前后,笑着示礼道:“这位道长,我等途经此处。这地界,三州交界之处,前后都无城池客栈可供歇脚,可否在此借住一宿?”
许蓝尘探着头,看看他身后的众人。见这些人各个风尘仆仆,不断搓着手哈气取暖,面色紧张地瞥眼四周瞧看,神情凝重不敢放松,好似这几日经历了什么?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于是,背着手洒然一笑道:“这位兄台哪里的话,我们师兄弟几人也是路过,在此歇脚。大家都是赶路之人,当然要互相行个方便。”说着,指向西边那处较大的殿堂。“我等住了东边的院子,方才在下刚才去瞧过了,那边殿内还算完好。若不嫌弃,让诸位兄弟们往西殿去休息吧!”
小胡子男人抬手拍拍自己皮袄肩头的积雪后,连连打拱道谢:“多谢,多谢!”说着,碎步退着往后走去。刚转头又瞧见,出来看发生何事的的王二狗,便也对他笑着连连弯腰点头,客气道:“打扰了,打扰了!您忙吧!明儿天亮我们就上路了。”
这间破庙没有牌匾,不知庙名。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宽敞的大殿,殿宇中曾经高高隆起的穹顶,此刻已经瞧不出原来上面绘制的精美壁画。整个顶部从上至下,十几丈高的墙面上四处焦黑。西边的大殿比东边这处的还要高大宽阔些,这两间主殿算是庙内最完好的建筑了。
两间殿内以前摆放巨大庄严佛像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四处只留下些破破烂烂的金属物品,像是那些锦布木鱼之类的物品,已经在火中化为了灰烬。
但仅凭如今的这些残垣断壁之貌,也能知道它曾经必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庙内房间众多,但多数已经被烧毁,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东边大殿处还留有几间还算完整的禅房,稍加整理,也算暂且住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