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来到如阁门前不远处后，开始小心翼翼谨慎查探，远远瞧看着面前如小山一般高大的金色雨雾大门，望了又望，才敢靠近。本想着若亮出令牌，守卫也不让她们进入，那便就此回去。可如阁门前，今日竟然无人守卫。
敏瑶一挥衣袖，扬起下巴，得意道：“管他呢，来都来了，走吧。许是此刻天兵换班？或是去哪偷懒了？”
悦桑只是略带迟疑地弱弱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见敏瑶掏出令牌，将它放在大门上。不一会，大门就缓缓变得轻薄，露出中间一条灯光微弱的窄道，让她们进入。
她们回头瞧看身后是否有人。发现此时依旧无人发现她们的到来，于是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去。
深邃的窄道光线幽暗，片刻之后像是进入另一个空间。四周高大而宽阔，一排排金色的书简整齐的悬在空中，从下朝上一直排列到顶。她们仰着头朝上瞧看，却发现根本无法看见阁顶。
继续往里走了一会，依旧是成排的金色书简。敏瑶有些失望地抱怨道：“这么多，怎么找？”说话间抬手一挥，身边的书简却像是自己动了起来，快速地朝着她们身后的方向，如光影一般“嗖嗖嗖”地流动起来。
二人一惊，敏瑶慌乱中将手中的令牌握紧一收，喊道：“定！”刚才还在快速移动的书简，唰地一下全部静静的停了下来。
此刻她二人面前一半书简，一半画卷。敏瑶欣喜间就朝画卷走去，挨个翻找着。
悦桑此刻觉得自己并没有像敏瑶那样，对昊海天尊的样貌如此执着。没找几卷，就走回到了书简处。脚下轻轻一点，飞悬半空，翻看着各类书简。
忽然发现有一卷与旁的很是不同，它没有周身的金光闪闪，平淡无奇，黯然失色。就如群芳中的一颗石头，这样扎眼，又不起眼。她取下来瞧看，书名道《六界手札》，著书人写着朝辞居士。
她想了想，这写书人的名字好生奇怪，但好像曾经听谁提到过，忽而双眸一睁，赶忙翻开来瞧看……
鸿蒙时期，易神十三位皇族自相残杀，相继陨落后，天道法则之门再无主宰。各方诸神、仙族蠢蠢欲动，为了这九襄凌霄上的六界主宰之位，互不相让，以至世间经年征战不断。后因十金乌之事，终酿彻底爆发。
天界中死伤无数，天地间不周山坍塌。天河之水不断泄漏，岩浆肆虐生灵涂炭。
神女慈悲，只得带着随从巫白矖及其族人，一起修补苍天，拯救世间。
须臾间的宁静，换取稍许的祥和。
原不知这场灾祸的起因便是玄元与赤逆合谋，让十三位易神相互残杀，而后做出力挽狂澜之态，实则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六界人才凋零，还有能力一争雌雄的，唯剩阐教的玄元天尊和截教赤逆天尊。两人昔年也可算是同辈道友，为利而聚，此刻为利而反。
那些曾在诸神之战中侥幸活下者，逐而分为两派，全然不明内情，曾经并肩作战的道友，不想今日却反目成仇，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事有变数，半路杀出了个巫凉羽，将玄元和赤逆当年的阴谋不仅如法炮制，还青出于蓝……最终让玄元和赤逆落得双双陨落，惨淡收场，其间种种细节后世已无从知晓。
.......此后玄元天尊首徒昊海执掌九襄凌霄，平四海之安定，创六界归顺，为世间带来了万年之久的平和。然这厮身上疑窦重重，想必能得这世间至尊之位，也非善类！
悦桑看得有些震惊，定了定神，迅即去快速翻找后面自己需要的内容，此刻的她已然被此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全然没关注敏瑶在做什么？
“啊~！”敏瑶突然的大叫一声，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书简掉落。心头一紧，唰地一下将手中书简合上，慌忙间随意将书放在了书架之上，迅即闻声前去查看。
敏瑶不知翻了多少幅画卷，此刻自己刚打开的画卷却平白燃烧了起来。火苗黝黑，却还冒着绿光，她慌忙将其扔在地上。对着它施了几遍灭火咒，均是无用！四下张望，寻找悦桑。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她刚瞧见悦桑就急急地原地踱着小步来问。
“我试试。”悦桑对着起火的画卷施了几遍法，也是无用。二人目光相对，不知所措之际……“丢出去？”悦桑急中生智问了一句。
还不等商量，敏瑶就施法，嗖地一声，将起火的画卷丢出了如阁。
星星点点，几团火苗从起火的画卷上掉落。片刻之后，噼里啪啦，又引燃了周围其它的几处书架。
“呜呜呜，呜呜呜……”敏瑶眼看一发不可收拾，急得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悦桑继续施法，试图将火扑灭，可是依旧效果甚微。
眼见情况越来越糟。
“快走，快走，走啊！我们先出去。”悦桑情急之下拉着敏瑶往外逃，急道：“此处火势越来越大，再不跑，咱们也要没命的！”
敏瑶回过神了，担忧地问：“我们会受罚吗？”
“……”悦桑不知怎么答，受罚定是必然。被贬下界？或者……？
不容多思，悦桑拉着敏瑶一面躲闪，一面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她们刚跑出了如阁的大门，敏瑶就慌乱地来回踱步，紧握着自己不断发抖的双手，低头看着脚下，口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我们，跑吧！私逃下界？对，找个地方躲起来，能躲多久是多久。”
“不可！决不能逃”悦桑一把拉住转头就准备逃跑的敏瑶，见她已经被吓得脸色刷白，乱了方寸。只得镇定自己须臾，思索道：“若此刻逃走，便是不打自招。”
敏瑶一听又急得跺着脚哭了起来：“为什么啊？如今闯了这滔天大祸，只要请昊海天尊用观世镜一看，便知是你我所为！此刻不逃？等死吗？”
悦桑抬手握住敏瑶的双肩膀，让她先稳定情绪：“你别慌，不能乱，你听我说啊！”见敏瑶这才稍微镇定了些，忙道：“你我此刻需通知各处前来救火。”敏瑶一听又要急了，她赶忙继续道：“就说，是我们，是我们发现的如阁起火，其余一概不知！听见了吗？”她见敏瑶吃惊地睁大双眼望着自己，又交代道：“等会，趁着众多仙家来救火，你就趁乱将令牌放回原处，可记清了？”
敏瑶愣愣地点点头，喏喏来问：“之后呢？”
悦桑默了少顷，轻声自语道：“之后？或有生机。”
……
九重月轮曰，苍穹悯昊天，轮回转六道，何处往生门？
举目远眺，天河之水恒久不变。在夜晚繁星初上时，清冷而伶仃的云端，待他散尽周身的金辉，来温暖周遭，也不过是风中之烛，徒留他失落的身影站在河岸畔。
远远望去，这凄凉的景致中他高挑的身材颇显消瘦，如缎的黑亮长发披在肩头随风轻扬。
他微微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观世镜，一对承载星海的幽瞳，却透着无心无情之意。那镜中本应倒影出自己的样子……可镜中男子的容貌却很是柔暖，萧萧轩举之气，衬着他英俊的脸；翩翩玉树之姿，染着他如雪的肤。他只痴痴一笑，翻身将观世镜收入袖子，再次目眺远方。
几日前，昊海天尊方从六界游历而归。然而每次谎称的游历，实则，是带着冥芝塑草，在六界内为一人聚魂。
光阴荏苒，昨日兮昨日，到是一句来日方长，来日何日？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总是会忆起凡尘中与她相遇的种种。或是情，或是念，或者以上都不是，只是因为她，只是她，只是想救她。
执一份念，了一段缘，断一份情，换一条命。
为什么如此执念？是因为她是自己生命中，唯一有颜色的回忆？这回忆是份上了枷锁的承诺，也好似为自己所找的一份答案，若无这份执念，他又该如何排解掉天宫中的清冷，打发走孤独而绵长的夜晚。
花溪涧中并无花，缘劫凉羽静候君。
“少郎君，或是有来生，羽儿想生的痴傻些。”
“为何？”
“哈哈，这样可以活的浑浑噩噩些。”余光轻扫身边之人，唯有用这漫不经心的笑声，来掩盖已经发红的眼圈，和心中酸苦：因为，可以不用算计，少些阴谋。
“谬论！”
“怎么嘛？这样被欺负了后，也能傻傻的不用多想，睡一觉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那年那日，慕染身边的随从砚徒，似是有意想快些与这名叫羽儿的小丫头分道扬镳。于是，走上前来先是抱拳来拜，以做道谢：“方才多谢梁羽姑娘告知消息。”旋即他指向太阳落山处，虽是笑得勉强，语气却温和：“看见没有？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不消半日就能回凡间。花溪涧乃是凡间去往金鼍城的必经之路，人妖殊途，这里的妖族，不求修成正果，只喜吹毛饮血，以后你可莫要再乱跑了！”
言毕，见羽儿调皮的对着他做个鬼脸吐舌头，也只得无奈叹口气，打发她道：“哎！好了好了，金鼍城是妖王的地盘，他可不是什么善类，誓与天界势不两立。快回家吧！你的家人定是着急坏了。看着你乖乖回家，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小丫头很是可爱，白净的瓜子小脸上一点朱红唇，一双水灵剔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镶在弯弯的眉毛下。一身嫣红色的罗裙，显得她更加伶俐、乖巧。
羽儿耷拉着脑袋，边一脸失落的转身，边嘴里轻声念叨：“想来是我这个麻烦，耽误两位仙者公干，若没我拖累，少郎君方才已然擒获那只凤凰，此刻已然找回宝物，只是不知，这冰火彩凤生得这般好看，不像大奸大恶之辈，为何要她偷盗宝物？又是什么样的宝物呢？”
砚徒听着她口中碎碎念出的种种猜测，目光突然变得冷酷，旋即手中利刃而出，冲着她的背心就要刺下去。
慕染一惊，身形一闪就挡在了砚徒前面，转身翻手，一把握住了砚徒持刃的手腕。
还不等他们再僵持下去，羽儿此刻已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他们二人慌忙收手，只得用尴尬的假笑来掩饰。
只见她小大人般轻叹一声，满脸心事的皱着眉道：“少郎君，羽儿刚才突然想到，刚才砚徒仙者并未交代，让我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保证绝不透露。想来是已有万全之策，如果我就这样走了，定会把与你相遇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与我而言，犹如不曾有过今日，对吗？”
这般被当面直楞楞地戳穿，饶是觍颜，她见慕染和砚徒怔怔的对望一眼，又尴尬朝她一笑。
羽儿随即像模像样的解释道：“一般来说呢？你们这些修仙者，若想日后成为神仙，定是要清心寡欲的。为了不和我们这些凡人扯上姻缘这种事，都会对我们施个法，让凡人忘记自己曾经见过你们。或者，更直接？杀人灭口？一劳永逸！”姻缘二字她竟然念得着为强调。
慕染和砚徒一脸惊愕。不知是有意转移话题，还是因为听到更刺耳的“姻缘”两字。竟是忽略了她说到的“杀人灭口”。
“真不知你这小脑袋里一天都在想的什么？”砚徒转脸一瞧，慕染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心道不妙。于是解围道：“什么姻缘？你才多大点，字还没认全吧！那，那叫尘缘。”
“姻缘、情缘、尘缘，这些有差吗？”羽儿满脸疑惑地反问道。见他们不答，于是，走上前来，一脸认真将小脖子一扬，闭上眼睛道：“来吧！我觉得让我忘了少郎君，不如你们杀人灭口！”
慕染忙安慰道：“又说胡话，你小小个人，方在这世间活了几年？不过十四个年头，到这般看淡生死？尘世间千好万好，你还并未经历。何不想想家中母亲、姐妹......，我，我，我若是凡人，也不过是个痴长你几岁的少郎君，哪里来的那些险恶用心。更何况，羽儿你这般可爱，就，就，就，就如同自家妹妹，对，如同亲妹妹。做哥哥的，自是疼你怜你，怎会伤害你？更何况我等既然是仙门，又怎会如山野强盗般行事？”
还不等他劝解完，羽儿忽得抬手开始抹眼泪，带着哭声道：“我那姓梁的爹爹，人如其姓，薄情凉性，抛妻弃女不知去向，母亲整日就知道思念爹爹，也不理会表姨家的姐姐们欺负我！还放任旁人家的孩子也来欺负我！这世间只有少郎君，仗义相助、温言关怀。这便算对羽儿最好的人了，呜呜呜呜，若要忘了你，呜呜呜呜，做人怎可不知感恩......呜呜呜呜......”
慕染被她哭得不知所措，慌忙要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来为她擦拭眼泪，旋即又停了手，只觉此举不妥，然现下也无从抚慰慌乱间只得温言来哄：“不哭，不哭，这，这，羽儿，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哭呢？”。
砚徒自然也不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面对这样聪明乖巧的小丫头，本就是犹豫再三。如今她这般一闹，更是全然再不忍心了，也只得扶额感叹道：“梁家小妹，我们是修仙者，又不是吃人的妖魔，自是要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你侠义相助，我等又怎会做背信弃义之事？”见她依旧哭泣，又抬起手拜道：“姑奶奶，小祖宗，别哭了。你说的那些事断断不会发生，你大可放心回家去。只是，遇见我们的事，和今日的所见所闻，万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半个字。”
羽儿一脸委屈的收了眼泪，轻轻抽噎着道：“自是不会去说的，少郎君这样墨眉秋目，妙有容姿的如花美仙。世界无论男女，见着了，都会魂牵梦绕的！若是告诉了？我那些堂姐、表姨、舅姥姥、隔壁家的婶子叔伯等等等等，她们为了从中牟利，或是求亲，或是求子，再不然就是荣华富贵，长生不老的，为了这些，岂不是要将我日日严刑拷打！哎，羽儿与母亲寄人篱下，人轻言微，本在家中就活得艰难，何必自找麻烦？”说着话锋一转，眨着眼睛问：“少郎君，你会抛妻弃女吗？”
慕染一愣，被她的话逗得，也快憋不住笑意：“人小鬼大，满口的胡话。我若是你爹爹，自然不会。”说完抬手戳了戳羽儿的额头，另一手拿出一张红色的符纸，递给她后，笑道：“以后若遇万难之事，写了后，折个仙鹤放出，我同砚徒来为你排忧。”见羽儿欢喜的接下，笑着抬手轻轻一挥，施法帮她抚理了有些松散的发髻。
“这下可放心了？小祖宗！”砚徒说着又是双手合十，对她拜了再拜。
羽儿笑着转身跑了两步后，又回头道：“少郎君，你莫要忘了我。我可记得你刚才说了，往后都会怜惜我呢。”见慕染不好意地笑着对她点头，到嘴边的话，又改道：“我叫.....我叫羽儿。”话未的尾音却是越变越弱，声音亦有些颤抖。
我本是来搅弄这六界风云，看尔等自诩圣人者如何收场？少郎君，你要小心了……
慕染和砚徒望着羽儿远去的背影，过了良久后，砚徒方才问道：“真的就这样放她走吗？”
慕染微笑着轻声道：“嗯，凡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她已然过得这般艰辛，只愿她往后平安，喜乐。”
砚徒急道：“可是，蒲英铃丢失之事，事关重大，若走漏半点风声，岂不，岂不？更何况，这丫头只见片面就能猜出大概，难保赤逆不会寻来，若日后被赤逆得知，更是会对大局不利，……吾主！”见慕染无动于衷的出神，他更是焦急，提醒道：“事关圣域中的天道之门啊！”
慕染翻手化出一粒晶莹剔透，闪着蓝芒的玉沙。望着掌中会心一笑，轻轻叹气：“她已经寿元无多了。”
“这是？那日先知卷破碎后，留下来的残片？”砚徒望着慕染托在掌心的蓝玉，惊愕道：“难道您想？”
慕染将手中之物一收，苦涩的微微一笑：“天意如此，吾怎可奈何？”砚徒听他这样说，心中才舒了一口气。
……
我换了一张脸，抛却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即便我再也不是慕染，也无法再做回慕染，可我的记忆还在，那是只属于慕染和巫凉羽的记忆，无比珍贵，难以忘怀。
昊海天尊正在回忆着往昔，忽而身后一名天兵慌慌张张来报：“天尊，天尊，启禀天尊，大事不好，有人带着失踪多年的翻天印，闯进了绝命苦海下的水晶牢。”
他旋即身形化作一道金光，飞往下界前去查看。
......
魔域内，有魔兵来报：“事成。”
几个魔族的首领哈哈大笑后，纷纷开口。
“万年前，斩妖台上，以混沌劫雷灭了一名凡间女子，好像因其是巫奴一族。我等当时虽觉杀鸡焉用牛刀，而后对此事并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却有蹊跷。”
“虽玄元老贼已然圆寂，可若昊海这厮一直这样毫无破绽，我等也无机可乘。如今，大家也都该动动了，只等赤逆尊主归来，这六界主宰之位，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此事，还多亏了那位痴情的玉湖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凡间红尘走一遭，轮回织梦又千年。铁蹄踏碎登天下，繁华不过是流沙。
之后，天界悉数仙神，因如阁大火之失，而被贬下凡间，昊海天尊也至此如销声匿迹般闭关再也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