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变幻莫测的各色灯光令严东眼花缭乱。他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纱,他越想看清楚周遭的景象就越觉得模糊吃力。正对着严东的黑色墙壁上绘着一幅幅飘逸如仙的美女图,画中的人儿在灯影的摇曳下翩翩起舞,仿佛向注视它的人抛出勾魂摄魄的眼神。严东羞怯地把头悄然转向一侧的大幕墙,装作一心看录像的样子。画面上一个男子正忸怩作态地唱着缠M悱恻的歌,那娇媚的形态正呼应着墙上妩媚的美人儿。严东好像又撞到了另一个M鬼,迅即把目光移向黑乎乎的地板方向。屏幕的下方是一个圆形的凹陷舞池,舞池的中央人影稀少,只有两个不明男女的人搂抱着扭跳成一团,不时引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和闷响的哄笑。严东实在不忍看下去了,他把眼神缩回到了自己身前那杯正呆立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菊花茶上,轻轻升腾的热雾擦过严东的鼻尖在他盖在额前的发丝上凝结,象是冒冷汗。

坐在他对面的是那个叫谭柯的记者先生,他一进来就忙个不停,一会儿大声接电话,一会儿跟着人群起哄,一会儿热情招呼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不过,他今晚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把他的这些朋友介绍给严东,并把严东介绍给他们。严东机械似地应答着,偶尔挤出一丝牵强附会的微笑。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名字,什么橄榄树,什么海棠花,什么梧桐树,什么茉莉花,……。严东只觉得他们新鲜好玩却不知其解。在严东的生活里,一向都是平平淡淡,规规矩矩,按照祖宗和父母们希望的生活而生活。人生的前二十年,除了读书、干活、工作,就是恋爱、结婚、事业。从小到大,遵纪守法,诚实纯朴,安静正派,不去舞厅,不去酒吧,不呼朋唤友,不拉帮结派,深得父母的喜爱和老师的赞赏。面前的这幅场景和这个世界不能不令他吃惊和陌生。这就是这个记者谭柯想给严东引入一种新生活的疯狂计划之一。

再说严东如何鬼使神差地跟着谭柯到了这儿,有必要再提到夏洋写给他的那封信。那个星期六的早晨,也就是夏洋满怀希望地在所里幻想的那会儿,严东正想要翻看那本叫做《走出抑郁》的二手书,信就从书中掉了出来,严东打开了信,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说起来要令夏洋失望的是,严东正如看到夏洋赤裸的身躯一样没有丝毫的感动。这封寄托着夏洋全部希翼的信,是夏洋挣扎了一个晚上进行的自我解剖,她希望在R体失却诱惑的时候,用一颗袒露无疑的心唤醒严东的热情,促其燃起新的生活的希望。

在这里,夏洋犯了一个女人常犯的错误,那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一个男人或者挽救一个男人甚至征服一个男人。这样的错误只能把自己进一步推向无穷的深渊。所以,在那封信与那张记者的名片面前,一封信还不如一张名片足以引起一个人对一个从未涉足的世界的新奇。这就是严东如今呆坐在记者身旁,而不是夏洋身边的真真切切的现实。

严东所在的这个地方,虽然起初他有点觉得不适应不习惯,但他以后就不请自来了。夏洋呢,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竟然被那个有点娘娘腔的叫做王勃的家伙送回了家。从此,严东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一种似乎是改朝换代的全新生活,不过绝不是夏洋那封信所希望导致的生活。可以想象,夏洋在一只心死的驴子面前无论再怎样咆哮和激愤也是无济于事的,除非自己跟着一同心死,否则生活就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