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洋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低垂着头，手里紧紧地捏着李漠留下的纸条。她把昨天以来和李漠在一起的时光过了一遍又一遍。这个神秘的男人，一日之内，让她体会了好奇、惊慌、恐惧、欢乐、希望、失落与悲伤，她不知这是错觉还是梦幻，她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悲惨的事实是握在她手上的这张纸头，这是真实的，不可质疑的。他走了，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去向，没有停驻的地方，只是请她忘记，永远地忘记。她觉得这是SD在跟她开玩笑。他象一阵风，飘过去了，卷起的沙尘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不知所措，神魂颠倒，痴迷不悟，她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问，那阵风就飘走了，远去了，再也找不到神迹。她还在为那阵风哀叹、绝望、伤心、不停地反复地想念。这阵可怕的、疯狂的、幽灵一般的风，让她孤独的一无所有的心重新变得无依无靠。她摊开纸头，再次看了一遍，然后狠狠地满怀悔恨地把它撕得满屋纷飞。她看着这些细小的、飞舞的小纸片，心里掠过一丝隐隐的小小的悲凉的快意。

夏洋独自回到家中，一病不起。有些女人被男人抛弃一百次也无所谓，重新爬起来开始新的生活照样风光无限，可夏洋不行，她这才被男人欺骗了几回，就彻底地被击垮了。她真的病得不行，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身子还不停地发抖，经常梦呓不止，说胡话。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电话没有响过，门铃也没人按过。她头昏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顶、空气、家具联合起来象紧箍咒一样压在她的头顶，令她感到窒息难熬。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已经微若游丝。要不是J察的到来救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命，她几乎就要成了当代版的茶花女。

夏洋坐在派出所的预审里，对眼前两个严肃而呆板的J察视而不见，双目无神。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与J察会面。以前，作为律师，她没有少和J察打交道，尽管有时案情复杂、关系迷离，但她每次都满怀信心，得心应手，尽一切努力维护当事人的权利和利益。

夏洋除了偶尔无力地瞟面前的J察一眼，总是低头不语。两个公式化的J察，一男一女，轮番对夏洋进行轰炸。

“你十月十三那天在哪里？”

“你最近和谁在一起？”

“你认识谭柯这个人吗？”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谭柯是什么人吗？”

“请如实回答问题。”

“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保持沉默是没有用的。”

“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情况。”

“不开口，是吧。”

“好，我们有的是耐心。”

不论两位J察如何苦口婆心，夏洋仍然一言不发。面部有些微微地抽搐，双手在大腿间使劲地搓来搓去，身体始终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象石头一般顽固不化。无可奈何的J察稍事休息之后，继续连珠炮似地发问。

“你认识严东这个人吗？”

“你跟他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你最近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什么时候你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后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听到J察这些了如指掌的问话，夏洋心里一阵发冷，整个人看上去冷若冰霜，对J察的这些把戏她置若罔闻，依然双唇紧闭，僵化不变的脸上透着一股千年古尸般的冷酷和无情。

女J察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和倔强不屈，从椅子上豁地站起来，径直走到夏洋的身边，把一只手重重地按在夏洋的肩膀上。语气突然变得异常的缓和，脸凑到夏洋的耳边，对夏洋轻声说，

“要不要我把一切都讲出来？”声音低得像两个女人之间在谈秘事一样神秘和有趣，看得男J察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对女J察的威逼利诱，夏洋仍然无动于衷。只是用那种可怕的枯尸般的眼神悄然抬眼瞟了那个狡黠地装着笑脸的女变色龙一眼。女J察无可奈何地朝在一旁正看得出神的男J察对了一眼，摇了摇头，蹬着响得出奇的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座位上，似乎在用大地发出的声音反击面前这个冷酷而固执的女人。

几声猛烈的脚步声后，预审室里瞬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双方进入无声的心理对抗阶段。男J察放下那支一直在手中无聊地晃来晃去的笔，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起来，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充满了呛鼻的烟味和四处扩张的烟雾，身体还十分虚弱的夏洋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弄得那个正在气头上的长着一张方形大脸的女J察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狂笑声，在预审室里掀起一片波澜壮阔的高潮，所有的人都趁机轻蔑而猖狂地猛推对方。不过，这样的时刻未能持续几秒，每个人的表情即刻又恢复了原样。两位傲气而居高临下的J察重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姿态，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故作镇定地开始发问。

“谭柯出事了，你知道吗？”

“出事的前两天，你们两个还在一起。”

“老实交代，你十月十三日那天跟谭柯去了哪里？”

“他叫你去干什么？”

“你跟他分手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卧病不起，你不可能对谭柯的事一无所知。”

“你不要以为你保持沉默，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我劝你还是如实交代为好。”

“还有你老公，那个叫严东的，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你们三个以前相互认识吗？”

“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们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你们里应外合，一起干，对吧？”

夏洋被这一阵接二连三的暴风雨般的问话搞得云里雾里，头昏脑胀，仿佛空白的头脑里猛然有了头绪却又交织不清、扑朔迷离。凭着以往职业的精明，在这一切混乱不堪的情况弄清以前，她是不轻易相信J察的，正是这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职业的直觉，让她在两位来势凶猛的J察面前继续木然地保持沉默。

两位筋疲力尽、无计可施的警官，一个脸朝天空吞云吐雾，一个侧向铁窗唉声叹气。夏洋暗暗欣喜自己的无言应战取得了小小的胜利，尽管脑子里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搅得她心神不宁，尽管她很想知道确定无疑的真相，但是她还是不打算向J察开口，说点什么或问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