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对于这样一天来说,在夏洋心里,比一辈子还漫长。熬到晚会开始的时候,她已经身心俱疲了,象一个白发苍苍、软弱无力、干枯伛偻、老气横秋的老太婆任人群牵着自己的手,在篝火前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气喘吁吁。那在身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就像举着火炬、挥舞魔具的Y怪,一个个眼冒金星、青筋肉跳、X神恶煞地朝自己发出阴森可怕的狂笑。那些在火光背后疯狂舞动和欢呼雀跃的人影,是这些Y魔的帮X,他们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神气活现、呐喊助威。那高高的火苗,那攢动的人群,使夏洋仿佛置身于G怪横行的地Y。

夏洋有点累了,她两腿发酸,身体发软,搭靠在旁人手中的双手不自主地滑落。她退到人群的背后,有气无力地走到花坛边,那里火光暗淡,只有点点斑驳的亮光透过人群慵懒地洒落在地上,变化不定。夏洋在花坛的水泥护沿上坐了下来,那种饱受煎熬的神色才有所缓和。她眼睛眯了一会儿,觉得舒服多了,再度睁开眼睛,看着象舞龙一样起伏跳动的人群若有所思。

她看到同事小玲拉着男友的手从面前跳过,他们背对着自己,她只看到了小玲甩动的齐肩金发,淡紫的韩式针织毛衣,飘逸的宽摆蕾丝短裙,踢踏作响的紫罗兰色坡跟皮鞋,每只鞋的鞋面上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镶钻蝴蝶。这是个小巧可爱精致的女孩,身后总是跟着一队蠢蠢欲试的男人。她得承认,她曾经嫉恨过小玲的这种众星捧月的荣耀。她常以她的吼声压倒她的轻声细语,用她的学识和资历鄙视她的中专文凭,凭她的慧眼挑剔她的细枝末节,对她一点小小的疏漏就可以发大半天牢骚,她妒忌那些男生们老是给她打电话。记得有一次,小玲正在聚精会神笑逐颜开地接一个电话,夏洋去找她要点资料,她突然雷霆大发,从小玲手中抓过话筒就狠狠地摔到地上,还破口骂道:“我刚才叫你,你听见没有。上班时间不是给你谈情说爱的。”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破碎的电话和颤抖的小玲木然不知为何。事后,夏洋想过去给小玲道歉,可至今却没能说出那句表示歉意的话。此时,她看着小玲快乐活泼的背影,愧意不禁又一次涌上心头。

“嗨,一个人想什么呢?”一口清脆的声音从花坛后面传来。夏洋转过身去,看到了同事王勃,他正从花坛的一侧朝自己走过来,嘴里叨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一种强装的假惺惺的笑在满脸的汗珠下面似乎被凝固了,看了让人觉得别扭做作。夏洋抿着嘴挤出一丝笑意来回答对方的问话。“看上去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紧啊?”王勃在夏洋面前立定,一下就瞧见了夏洋那张因苦痛和疲惫而扭曲了的脸。夏洋无力地摇了摇头,把头放得更低了,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摆弄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我看你要支撑不住了。”王勃边说边向夏洋展示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

夏洋瞧都没有瞧一眼,继续压低着头。她对身边这个男人提不起兴趣,即使是一句关切的话语但如果出自这个男人的嘴有时也会变成一堆令人恶心的秽物。她讨厌这个男人的娘娘腔,说话像一个更年期的妇人一样,啰嗦、粗鲁、尖刻、低级、娇滴滴酸溜溜的。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姿态,肥头大耳水桶腰,小嘴粉脸豆腐肉,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像只逮鼠的猫,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和小姑娘搭腔,不花铜板尽占便宜到头来还是光棍一个。同事们暗地里讥笑他:“此君如果去做变性手续,那绝对比女人还女人。”夏洋也是这样想的,她现在坚持这样想:他王勃休想从我身上占到丁点便宜,过去没有今后也永远不可能,就是在今晚这样心孤独得发慌的时刻,也绝不会找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肩头靠一靠。

“那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吧,也许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夏洋的冷淡无语让王勃手足无措,他悻悻地离她而去消失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

王勃走开后,夏洋徐徐地仰起头来,凝望满天的繁星。这些天上的小精灵,一眨一眨绽放着美丽的光芒,这是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