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吃完了午饭,我慢慢悠悠的骑着自行车,去找曹文,前几天我们约好了要和谭开芳、肖亚男一起聚聚。夏日的阳光刺目又明亮,时不时的来一段林荫路就能带来愉悦感。四个人聚齐之后,我们到肖亚男家里,吃着西瓜,喝着大叶茶,聊着大学的生活。还是免不了被他们三个追问留发的原因,我依旧是自嘲要耍酷。看着他们三个半信半疑的眼神,我其实很心虚。
谭开芳和肖亚男两个人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没有太多的憧憬,本市的一个三本院校确实很难有太高的预期值。我们四个经过这一年的不同生活,还是有一丝陌生感在四个人之间游荡。我和曹文在不同的大学各自生活了一年,新的环境带来了不少的观念的差异。她们两个虽然共同的补习一年,但是女孩子之间的一些微妙关系,我都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不好去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亚男的父亲依旧给别人针灸,我还能想起之前把别人扎了满满一后背的银针的样子,当初给我的惊愕感依旧清晰。她家里人对我们四个人的小聚已经很习惯,对我们两个男同学已经不当外人,很熟悉的招呼着我们。在这种很熟悉,又有那么一点点陌生感中,我们四个人依旧能够很高兴的畅聊一个下午。我们免不了也要说一下未来的打算,她们两个都说自己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估计走不出这个小城市。他们对我们两个寄予厚望,还笑着说以后要靠我们去外面看看世界。我们就这么笑着说来说去,其实对未来除了鲁莽的勇气和一点点迷茫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路线。
晚饭时间到了,曹文提议出去吃。肖亚男家里人很热情的张罗我们就在家里,说都已经做好了。我也觉得出去虽然更安静一些,但是能够在肖亚男家里吃饭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就更倾向于在她家里吃饭。最后,我们都招架不住她家里人的热情,就留了下来。她家里人并没有让我们一起一大桌子吃饭,而是仍然让我们在她的小房间里吃饭。我和曹文象征性的喝了一点点酒,谭开芳还笑话我们说考上好学校了,酒也不喝了,真是变成“城市人”了。她把我和曹文说的不免有一些尴尬,只要勉强给自己辩解了一番,最后还是肖亚男帮我们圆场。
饭后,谭开芳就留在这里过夜。我和曹文还是老样子,他去我家住一晚。一路上,我们两个寥寥数语,似乎都有想说的话,而都不好意思说。我有意无意的说,你看没上大学之前,我们四个那可是什么都说,一些有点过度的玩笑话都可以讲的,现在好像有点距离感了。曹文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我一看他这态度,就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惆怅的说:“我们直接有点陌生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我也清楚未来这种陌生感只会越来越多。我也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是呀,生活环境不同,经历不同,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陌生。”曹文突然很认真的扭头看着我,问我:“他们两个,你到底喜欢谁?”我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辩白到:“没有这回事,我只是觉得关系很好,见了就是有一种亲近感,还谈不上男女朋友的喜欢吧?”他哼了一下,奚落我说:“你就是个多情种,这种关系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我不服气的反驳他:“谁纠缠不清了,我就像保持现在这种比较亲近的同学关系。”曹文反复看了我两眼,没再说话。
我好像被曹文戳穿了什么,自己也不禁反思,我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们两个?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我还是觉得这种关系保持下去就好,因为我们未来的人生很难有大的交叉机会了。我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无情。如果在以前,我要么是会被这种问题吓到而躲起来逃避,要么就是有些无耻的去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现在我能很快的这么去想,我寻找做这种决定的原因的时候,我瞬间就把根源追溯到了唐兰芝和项三水的身上。我觉得就是他们两个给我了教训,让我知道了感情这东西有多伤人。
等回到了家里,我们两个还像以前一样睡在我楼上的小屋里。我一路上沉默无语,直到现在依旧不想说话。曹文似乎带着一点歉意问我,是不是他的话伤到我了。我赶忙解释没事,就是觉得暑假快要结束了,有些伤感而已。他对我太了解了,根本不相信我这样敷衍的解释。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我才讲述起来我和唐兰芝和项三水之间的事情。我滔滔不绝的讲了很久,他除了偶尔问一下没听懂的细节之外,很耐心的一直听着。我除了极其个别的细节没讲,因为我觉得说出来自己很没面子,基本上把我所能了解到的事情完整的还原出来了。他听完了,也没有安慰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你是一个情种,但是又很笨的那种。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你早就厘清了。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弄得一塌糊涂,并且还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说你笨吧,你的智商一点问题没有,说你聪明吧,你这事办的比笨蛋还要笨。”
我原以为他会安慰一下我,然后替我出出主意什么,听他这不疼不痒的话,心里就有点窝火。我带着抱怨反问他:“难道这都是我的问题?”曹文没回答我,又反问我:“那是谁的问题?”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啊,这究竟谁的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假设,如果我不是到北平,而是也去并州;如果春天的时候,我在她身边陪着她看迎春花,而不是需要她写信给我描述迎春花;如果我拔河比赛得第一的时候,激动拥抱的是她而不是其他省份的男女同学;如果一起去看韩红演唱会的是她,散场之后不用和下铺的李英环互相嘲笑单身,那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脑海里闪现了很多很多假设的画面,但是没法和曹文一一讲述,最后只能有些不甘的问他:“你说如果我也到并州上学,是不是结果会和现在不一样?”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你觉得你比项三水的优点多到哪里去?你有必胜把握吗?”我内心冒起一股火苗,“难道我不如他吗?他除了比我个子高一些而已!我和小芝当年那可是同桌感情!”“呦,这可是第一次听你这么称呼她,都这样了,你这么称呼不合适了吧?”曹文语气里的戏谑表露无遗。这真是把我气得无可奈何,他就这么嚣张的气我我也没有报复的办法。我只能气鼓鼓的报复一句:“最起码我还有点想法和动作,总比你和艾玉娟强多了!”
说完了,曹文嚣张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我们两个同时陷入了沉默,两个失意人都被感情的旋涡卷入了回忆和反思中。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脑海里面快速的闪现着各种画面,盘算着各种可能和得失。我猜想曹文也和我一样。
谈话到了这种状态,我们两个仿佛回到了高中那种无话不说的夜谈状态,不用顾及对方的感受,可以赤裸裸的把自己的观点完全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