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猛然起身,他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一路走来,不说经历了千难万阻,也是一路血战,脏乱不说,大部人身上难免会沾染血腥。
然而这里的镇民见到他们不但不害怕,还热烈欢迎?
是因为末日的压迫让他们见惯了血腥还是他们已经乐观到可以无视血腥的地步了?
假如这些人真的没有遭遇过危险,如同生活在世外桃源,那么就不可能对血腥无动于衷。
假如是因为见惯了外来的幸存者身上血腥,倒是能理解,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活生生的人,那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出在哪呢?
当世界都不正常的时候,此地无比的安全,本身就是最诡异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每一个国人都知道谚语。
可他偏偏挑不出毛病,即使想要劝说,又没有证据,只怕强行劝阻会引起众怒。
“算了,命由天定,但路是自己选得,安逸未必安全。”
总之,王耀祖是不打算留在这里,他有他的使命,也有他的目标,他又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神,没法拯救每一个人,他只能做到尽己所能。
“你在这儿啊。”这时,一个愉悦的女声出现在耳旁,发愣失神的王耀祖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王耀祖扭头看了眼赵可可,后退一步,“有事吗?”
“切诶,我又不是来跪舔你的,你不用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王耀祖耸耸肩,想说自己并不是对她不耐烦,只不过,是被这个福寿镇弄的很不舒服,心情烦躁。
不过,说与不说,或许意义也不大。
“我们可能要永别了,你肯定随军队离开对不对,我打算留在镇上了,所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赵可可眨巴着大眼,看着眼前的人。
他面目狰狞,样貌因为烧毁而显得丑陋骇人,但不知为什么,待在他身边,总会让人感觉放松,哪怕是在这暗藏杀机的浓雾中,也倍感舒心。
王耀祖听到赵可可的话语,皱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你还是跟着部队前往庇护所的好,这里不太正常。”
“你说他们都是怪物?”
“不,他们是人。”这点王耀祖可以确定,但是不是有着其他异常就说不准了。
“噗哧,哦,你是不是不舍得我留下,想挽留我跟你们一起?”赵可可眉头挑起,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又鲜活了起来。
王耀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让她期待的话。
“你不好意思啊?那这样,如果你说一句‘我喜欢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就跟你走怎么样?”
王耀祖‘呵’的一声轻笑,“用自己的安危来胁迫别人,本身就是一种不自爱的表现。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决定你的去留,因为你是自由的。我没法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你的命运都由你自己决定。”
“不自爱?这就是你对我印象?说到底,还是第一次见面那晚我给你留下了浪荡的印象。你们男人就是贱,送上门的觉得廉价,求而不得的反倒追捧至极!”
王耀祖深深看了赵可可一眼,很明显她现在不理智,只会抓住话中的某些词语曲解整句话的含义。
当主题被歪曲,争论便失去了意义。
不过,赵可可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儿,或许,这个词真的刺痛了她。
“抱歉,对不起,如果你想留下就就留下吧,部队准备出发了,我也要走了,顺着这条路往西南方向五六十公里,就到军区避难所了,如果遇到危险,不要傻傻的去对抗,能跑就跑。”
王耀祖捡起地上的金属头盔,默默戴上,转身走向公路。
铛——
一声脆响,拳头大的石头滚落在地,让王耀祖身形一顿。
“谁需要你保护!别假惺惺了,没有你,我一样能获得很好,你会后悔的。”赵可可在后方嘶吼道,声音中夹杂变调的哭腔。
也许吧,王耀祖磨蹭了一下金属指套上干涸的血迹,破碎的血块化为血色的粉末‘岑岑’落下。
部队带着一千出头的民众还是选择离开的福寿镇,没有拿他们任何东西。
大部分群众选择了留下,其中包括一些士兵,但却没有为他们留下武器。
卸下身上重担的那一刻,留下的士兵们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茫然,这一刻他们仿佛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
队伍缩减了,但行进速度却并不快,一下午的时间,只前进了十公里。
留下的民众中以伤员和中老年人居多,对于他们来说,每个年代当兵都不容易,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他们更信任一路舍身保护自己的战士。
如果说在这个末世还有一类人坚持着心中的使命和信仰,无疑就是军人了。
队伍里少了九成的年轻人,夜晚扎营吃饭时都显得死气沉沉,再没以往的活力。
但军队的纪律依旧井然有序,大家各自履行自己的职责。
王耀祖坐在路边静静思索,他感觉自己的感知范围好像更大了,只是没法准确的度量,至于原因,他也很迷茫。
侦查组连夜赶路,打算先到达目的地通知上宁军区。
第二日,队伍前行了不到五公里,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部队。
所有人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有大量的车队接应,老弱病残便不用再自己走路,统统上了绿色小卡车。
中午,到达军区驻地后,所有人松了一口气,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逐渐轻松下来。
王耀祖没有停留,直接去找洪丛丛,让他帮忙查一下刘宇是否在这里。
上宁军区离再州市很远,有五百多公里,刘宇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但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会试试。
沾满血腥的装甲极其醒目,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知道的人向不知道人解释着,那些从马浑山来的群众甚至语气中带着骄傲的腔调,同军区的民众夸耀一路的凶险和艰辛,言语夸大,为王耀祖凭增了不少激动人心的战斗场面。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压根连王耀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不妨碍‘英雄’这个词在心中矗立起来。
王耀祖一路打听,终于在会议室找到了洪丛丛,会议室内两个军区的总将领正在接洽。
知晓王耀祖的来意后,洪丛丛没有让他等待,第一时间带着他去找上宁军区的人事相关负责人。
看着两人离开,上宁军区的总将军魏屠回过头,问道:“这就是你们研究所为那个计划配备的装甲?”
邢一民笑笑,“不错,这一路上‘龙鳞’也算是经过了不少的实验和磨砺,战斗力非凡。除重量之外,没有太大的弊端,不过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弊端,不是吗?”
魏屠摇摇头,“听说他们的细胞活性程度也参差不齐,如果超过三百斤,大部分人将失去灵活行动能力,谈何单兵战斗?完全是移动的靶子。”
“这本来就不是给所有人准备的。”邢一民早就知道‘龙人’的数据情况,他虽为研究所的驻派将领,但本身就是个技术兵起家。
魏屠点头,“明白了,能者居之。比着自由港的装备怎么样?”
“从‘龙鳞’目前的测试数据来看,要比自由港的装甲更优秀,单从九毫米的穿甲弹来说,无法打透‘龙鳞’的胸甲,却能打透自由港的装甲。但若是使用高爆武器,结果都差不多,里面的粘土人稀碎。”
“这么说‘龙鳞’在防御穿刺性伤害时,效果更佳。面对巨力重创,内力还是会传递到驾驶员体内,结果都差不多。”
“是啊,如果能解决能源电池的难题和能量传导的超导材料,我们就可以利用电磁力弥补这方面的问题,打造出普通人都可以驾驶的半自动装甲,一个人就相当一支军队。”
魏屠挑挑眉,看着邢一民眼中希冀的神色,不知道技术上的高速突破和发展,到底好事还是坏事。
......
虽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可是当王耀祖听到结果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王耀祖将怀里的头盔放在桌子上,弄的洪丛丛一愣。
“现在就要走?不休息两天吗?”洪丛丛自然知道王耀祖口中的说的走,是离开这里,离开军区,而不是去休息。
“我的任务完成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还要找人,多一秒危险就增加一秒,找到那孩子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王耀祖都这样说了,洪丛丛自知再出言相劝就显得太无人情了。
虽然,这里的确很需要他的帮忙,但是,那两个孩子应该更需要他。
若是此时谈什么大义的话,那只会惹人不快,将彼此的关系弄僵罢了。
“好吧,我也不劝你了。要一起见邢将军,告个别吗?老将军还是很看重你的。”
“不了,我打算直接走了。”
人情世故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更不用说大家以后再无相见的可能。
“好吧,不去就不留你了,需要带什么就直说,我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当然,这套装甲你可不能穿走,否则老将军非跟我急眼。”
王耀祖笑了笑,他也知道对方不会让他带走这套装甲。
装甲虽然不错,但是,装甲之所以威力非凡,说到底还是因为热武器的缘故。没有热武器,这套又重又笨的铁壳子威力有限。
他也没有让洪丛丛为难,一把步枪,五梭子弹,几个高爆手雷,就是他要的全部武器了。
洪丛丛大手一挥就同意了,这点武器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还是可以给王耀祖的。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王耀祖这个人。
面对武器库士兵的质疑,洪丛丛直接丢下一句‘后果我来承担’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别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王耀祖当初来马浑山避难所的时候,就携带了大量的武器,可他还是带了一群幸存者前往了基地。
若说别人会利用这些武器为非作歹,他相信,但是王耀祖的话,他不信。
因为他压根在王耀祖眼中看不到那种欲望,有的只是藏在眼底深处的迷茫。
找孩子,对他来说是个责任,是个目标,这才牵动了他这个人。
否则,他对于活着要干什么,做什么都会感到迷茫,他甚至很可能就会隐匿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过着过一天是一天的生活。
他渴望感情,却又害怕失去的痛苦,所以,他选择刻意规避情感的接触。
正所谓无欲则刚,他可以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也可以是将后背安心交给他的战友,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和这种人没有心机的坦诚接触才是唯一的相处方式。
片刻后,洪丛丛独自一人回到会议室。
邢一民抬起头,看了洪丛丛一眼,冷哼一声:“他走了?”
洪丛丛点点头,“走了。”
“哼,小兔崽子,还养不熟了。你没告诉他如果留下来,那套装甲就归他了吗?”邢一民气的握拳。
“有,可人家说太重了,而且还不能变形成跑车。”洪丛丛耸肩摊手,表示自己尽力了,那人暂时留不下来。
“呸,要能变形我还用他?你没告诉他走了就别回来了!”
“人家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洪丛丛说的是实话。
邢一民瞪了他一眼,“滚滚滚,你私自拿武器了是吧,负重三十公里,赶紧去。”
“是,长官。”洪丛丛敬了个礼,转头去认罚了。
一旁的魏屠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都说的是谁啊?
邢一民叹气摇头道:“可惜了。”
......
除了武器弹药之外,洪丛丛还派了辆车送王耀祖下山。
有拿着通行证的士兵带路,他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次不告而别,他也没有再去见武翔羽,之前巨鹰袭击的时候,听洪丛丛说他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让王耀祖叹了口气。
他还是无法保护朋友的安全,如此,还是不见了吧,反正他也不会再回来了,时间一久或许就淡忘了。
下了山,和开车的士兵告别后,王耀祖就沿着省道原路返回。
相比其他的道路,这条路线最起码已经走过一次,没有非常大的危险。
道路上的没有车辆,说明了这条路也是安全的,没有‘源’这种危险生物。
当太阳落山,夜幕完全降临,堪堪抵达福寿镇。
远远地看见城镇中心上朦胧的火光,以及放声高歌的呼喊声,想必镇中在搞什么篝火晚会,一片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想了想,王耀祖没有停留,沿着宽阔的道路继续前进。
脑海里回想着白天遇到的那些热情的镇民,怎么想怎么感觉浑身不舒服。
其他地方的人类正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这里却有一片未曾面临危险的乐土,这公平吗?
不过,人世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并没有让他嫉妒,恰恰是这种安全,反而让他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想快点远离。
想着想着,他就跑动起来,脑海里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远离福寿镇。
随着他渐渐远去,耳边的欢呼声、呐喊声逐渐消弭,王耀祖这才放慢脚步,裹着浓如墨色的黑暗小心前行。
......
“春婆,您怎么了?”
福寿镇中心,一位中年妇女一脸谄媚和讨好,躬身凑到一个四尺老太身边,关切的问道。
四尺老太缓缓回过头,看着烨烨的火焰,几次想要开口,可颤抖的嘴唇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
冷汗,顺着她后脑的白发汇聚成珠,滴落在衣领内。
数米高的火堆‘噼里啪啦’剧烈燃烧着,摇曳的火光照在她老迈枯萎的脸上,更舔了几丝阴森恐怖气。
“我......我没事。”半响,春婆才勉强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语。
没有人知道方才的她感觉到了怎样的洪水猛兽,宛若吞噬一切的修罗莅临人间。
那一刻,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根本无法呼吸,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幸好对方只是路过,还未感到饥饿。
“春婆,差不多了。”旁边的中年妇女仰头看了看
春婆抬起头,看了看巨大的铁柱,点了点头。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大喊道:“可以了,上盐吧。”
“吼。”围观的千人举手欢呼,气氛再上一层。
只见,直径十五米的巨大篝火堆旁,是二十四根用钢筋焊成的巨柱
烈火熊熊的炙烤下,
中年妇女正准备上前,一只干巴巴的枯瘦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春婆?”
“修罗临世,罚罪而来。
“嗯?”春婆抬起头,松散的白发下是阴森的眼神。
中年女人一颤,连忙说:“是。我会交代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