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积雪混着黝黑的泥土布满整个县城街道，凌乱的脚印证明着这里曾经经过的幸存者的足迹。
这里路面的积雪不像郊外和高速公路上的积雪，表面光滑平整，如同羊毛地毯一样，让强迫症看着极其舒服。
因为气温还是接近零度，有些积雪的路面被踩化了，就结了冰，厚重的皮靴踩在冰碴上，‘嘎嘣嘎嘣’的脆响蔓延至整个街道上，为死寂的道路驱散了少许的死气。
王耀祖隐约听到了街道两旁隐约有有铝合金滑轮窗户打开的声音，看来这里还有幸存者，只是小心的在生活罢了。
小男孩儿指的超市方向，其实也不远，不过是两条街，一个转弯就到了。
很快，来到了一个大型十字路口前，小男孩儿驻足，不再前进。
“过了马路就有味道了，超市就在斜对面，我就不过去了。”小男孩儿摇头。
王耀祖笑了笑，蹲了下来，双眼平视小男孩儿，问道：“那边那个怪物是什么模样的。”
“不知道，那里太危险，我和妹妹没有靠近过，这里太远了，妹妹说她看不清。”小男孩儿摇摇头。
看不清，倒是正常，王耀祖也看不清灵的样子。
但是，他的妹妹如果能看清笑脸花的话，也可能看清其他的灵，所以，并不是不可能。
小男孩儿显然还有所保留，他转念一想，就想通了为什么。
王耀祖微微一笑道：“是么？那这样，我给你两条路选择，要么跟着我过去，要么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等在这，如何？”
小男孩儿眼神一缩，浑身明显绷紧了一下。
让他和这些人留在这，那不还是等于将他和妹妹交到这些人手中。
那个秃子坏蛋，绝对会怂恿其他人一起抓走他。
可是，还没等小男孩儿做出决定，王耀祖就在他耳边说出了让他震惊的话。
“你确定那是香味吗？还是说，你闻到的是臭味呢？”
臭味！
他怎么知道！小男孩儿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王耀祖。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一直以来能够带着妹妹生存下去的秘密。
能看到怪物的，的确不是妹妹，而是他，他能在梦中的世界看到怪物的样子。
起初，他还以为是噩梦，可是后来，他发现依靠这个梦境的警示，避开了一个个危险的地区，成功取到了食物。
那时候，他明白，他的梦境是和现实相呼应的，那些人眼看不见的杀人怪物，是完完全全存在的，只是肉眼看不到而已。
他的确能避开那些怪物所在的区域，但是，他却避不开人类生存的聚集地，他一次次偷偷外出，也没有人给他食物，他依旧和妹妹活的很好，长期已久，肯定惹人怀疑了。
本来，他想用这个秘密换取妹妹生存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个狡猾的人，竟然也和他一样，闻到的是臭味，不是香味。
如今，王耀祖看到小男孩儿的反应，也确定了，这个小男孩儿的确能看到灵，所以，才能描述的那么清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这么小的年纪带着他年幼的妹妹幸存了下来。
这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儿来说非常不容易，但是他对王耀祖来说，却很重要。
“所以，现在多给你个选择，也就是三个选择，要么带着妹妹跟我一起进去，要么你在这，我带着你妹妹进去，要么，你跟我进去，你妹妹留在他们手里。”
小男孩儿脸色一黑，这有什么区别吗？
很显然，这人看出了他想要趁机逃跑的意思，不想让自己逃走。
然而，此刻小男孩儿也有了计较，因为眼前这个人，让他看到了更大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知道的多的多。
“我跟你去，我不会和我妹妹分开的。”
如果此刻让小男孩儿重新来过，他是绝对不会拜托让王耀祖这个狡猾的混蛋照顾他妹妹的，因为他发现，他所有的谎言好像早就被他识破了，这个男人根本不像别人那么容易欺骗。
但如果说后悔，也并不是完全后悔，最少，小男孩儿知道了这个男人比自己了解的还多，而且实力也更强大，跟着他，才能更稳妥的生存下去。
看到小男孩儿已经有所决定，王耀祖转身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和他进去拿食物，放心吧，我们不会逃跑的，我的朋友还在车里等着我，带着两个孩子，我一双腿也走不远。”
王耀祖指了下一个老头手上的钨钢表说道：“如果半个小时没见到我们出来，那你们就回去杀了车子里那些人，抢了车里的东西吧，车子里还有点吃的，我想到时候你们也不吃亏。”
七个人神色各异，反正就有点古怪。
竟然怂恿着他们去抢车上的东西，这是为何？
而在王耀祖看来，如果自己真的发生意外，那么，留下的那些人没了自己的保护，那就需要选择怎么活下去了。
是浴血奋战，还是苟且偷生，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王耀祖并没有实话说车子里除了人之外，都是吃的，因为有吃的，和大量的吃的是两个概念，前者只是心动，后者就可以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夺了，这就是利益关乎人性。
扯着小男孩儿的胳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被浓雾吞没。
过了会儿，站在街口秃顶中年人收回目光，缓缓开口了。
“耿叔，要不我们回去直接把那两车人宰了吧，她们白白胖胖的，有点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车上肯定有好东西。”
耿叔笑笑，拄着拐棍坐在马路牙子上说道：“小刘啊，我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一霸，喜欢蛮干，可是，你以为现在回去杀了她们，抢了车里的吃的，他回来会放过你？他们一路驶来，能安然无恙，你以为是好惹的？
你和你媳妇俩都饿了好几天了，还差这半个小时？如果他能带回来食物，自然是好。如果带不回来，那他们也就是死里面了，没有后顾之忧，你再去抢不是更稳妥，不过，你想吃东西，却怂恿我们这几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头，那可就大错特错。
那几个之前跟你混的，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老头子连刀都拿不稳，让我们砍人？还是算了吧。当个肉盾都漏风。”
耿叔无情的拒绝了秃顶中年人，而秃顶中年人皱眉沉思。
他真的能带回来食物？如果真的可以，那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带不回来，那死的也是他，到时候，重新聚集一拨人，照样可以抢了她们，多等这半个小时算什么。
几个老人都是一个态度，想活下去，却不想惹事。
到了他们这把年纪了，倒不是怕死，只是，他们临死前，很想知道在城里打工的孩子们究竟如何了，无论好坏，哪怕是个简单的消息，只有言片语都好，他们也就死的安心了。
雾气弥漫了三个月，老人们几乎丧失了希望，但是，今天王耀祖的来临，让他们知道，外面还有活人，还有不少人在其他地方活着，那他们的子女说不定也幸存了下来。
人总是充满希望的，老人们也不例外，有吃的吃一口，没吃的就饿着，小的时候，不也是吃树皮草根过来了。
所以，相对于这个世纪出生的人，老人们的适应能力或许更强一些。
他们不会去挑三拣四，生存的经验更丰富，也不会参与争斗，所以，死了那么多年轻人，反倒是这些足不出户、与世无争的老人，都安然无恙的生存了下来。
当他们听到楼下的争斗，知道了外来者的到来，便下来看看。
一来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子女，二来看看外面有什么消息没。
不过，情况虽然让人失望，但是也不算差，这个年轻人和那个机灵的孩子，好像能从怪物盘踞的超市里得到食物，这算是不错的情况了。
他们由衷希望，年轻人和那个孩子可以安全的拿到食物。
*-*-*
和五科院一样，一路行来，王耀祖能够看到商超周围零星倒地的尸体。
一过了十字路口，就闻到了熟悉又刺鼻的恶臭。
看了眼小男孩儿，只见他也是捂住了鼻子，脸上露出了恶心的忍耐感。
王耀祖之前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秉，所以才闻到的不是香味，而是臭味。
如今，这么看来，应该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闻到的是臭味，而普通人闻到的香味，并非自己独一个。
这样的话，他猜测自己和小男孩儿应该有些想通的地方。
“你真的没见过散发香味的怪物？”
小男孩儿沉默了，脸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王耀祖直接挑明：“你看到的是红灯笼还是绿灯笼。”
小男孩儿惊讶的抬头看向王耀祖，随即释然了，然后说道：“红的也见过，绿的也见过。”
“你若是问什么样子，我也不好说，因为那东西没有颜色，就像是个透明的遮罩，我也看不清。”小男孩儿想了一下，决定告诉这个人，因为互相共享信息不但可以取得他的信任，更能让彼此更好的生活下去。
小男孩儿继续道：“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东西的形状很像是鲤鱼旗，鲤鱼旗你见过吗？就是一个像长蛇的东西，桶状的嘴巴，但是，那东西没有颜色，是透明的。”
王耀祖点点头，意识世界的东西很多都没有颜色，硬要说的话，都是一个轮廓一样的生物，只有有些比较特殊，如笑脸花、雪花灵、黑水和自己。
连那些灵魂碎片、灵碎片，都不具备颜色，这是有简单的形态。
“那绿灯笼是他的眼睛？”王耀祖想到了灯笼鱼，难道这个灵就是跟灯笼鱼一样，靠灯笼的灯光来吸引喜光的猎物上钩，然后再吃掉他们？
“不，它没有眼睛，如果不是那怪物弯弯绕绕的，我甚至怀疑那是一个两面掏空的油桶，一米多高的那种。”小男孩儿比划了一下道：“那个绿灯笼是怪物心脏，悬挂在他的‘嘴’里面，香味应该就是它的心脏散发出来的，因为所有被香味吸引的人，都是朝它的心脏去的，而不是朝他长长的身体去的。”
王耀祖了然没想到这东西的心脏可以在现实世界体现出来，而且能散发出迷惑人的香味，让人丧失心智，变成行尸走肉接近他的心脏，直接进入它的身体，成为他腹中的食粮。
这简直就是日轮花和猪笼草的结合体啊，太霸道了吧。
这么看来，这是个有要害的灵。
记得三个月前，王耀祖设计吸引听声灵和香味灵大战，战斗持续了许久。
虽然，王耀祖没有看到过程，但是，他猜测，当时应该是听声灵遇到了灵这种可以吃的东西，然后开始撕扯香味灵的身体，只是没有伤到它的要害。
但是，在撕扯香味灵的身体的时候，肯定也不小心进入了香味了的身体，进了香味灵的消化系统，所以他才会在尖叫中被消化掉了。
后来在尸堆中捡到了的灵的碎片，应该就是香味灵身上掉下来的，反而让他恢复了身体。
所以，灵并不能强行归类于一种生物，他如今发现的几种灵，特性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现实世界里，人类和猫狗，不是一种种类是一个意思，虽然都是生物，但却是不同的品种。
王耀祖继续问道：“你说你见过红灯笼，有什么变化吗？”
他打算多了解一些。
小男孩儿沉默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忧伤的神色。
“我最早见到它的时候，就是红灯笼，它在四处游荡，四处吃人，人们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就失了心智，被吸引过去，红灯笼游过的地方，就会死一大片人。”
红灯笼会动，王耀祖是知道的，但是主动吃人，他还真没有见过。
记得当时，他距离那个红灯笼也就不足百米，为什么它没有吃自己，反倒远离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刘奶奶和刘爷爷都被它吃掉了。”小男孩儿痛苦的说道：“孤儿院的小伙伴们都被吃掉了，我只抱得动小鸭子妹妹，我就抱着她跑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啊，只救了一个。”王耀祖可不会安慰人，继续说道：“我也有个奶奶，不过，六年前就死了，医生说是心老体衰，积痨成疾，累病了，好不了了。奶奶是因为照顾我才这样的，我救不了奶奶，但并不代表我没用。
我治不好奶奶的病，我却能照顾自己。奶奶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就要努力的活着，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活下去，怪物也不行。”
小男孩儿看着王耀祖的不屑的表情，怔住了。
一直以来他都被深深的愧疚包围着，眼睁睁的看着孤儿院视他为己出的刘爷爷和刘奶奶，死在眼前，他却只能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痛苦和自责围绕着他，如果不是没法做噩梦，他相信他会不停的重复梦见刘爷爷和刘奶奶被杀死的情形。
可说到底，他没有错，他本就没有能力杀死怪物，救下刘奶奶和刘爷爷，以及孤儿院的小伙伴们。
刘奶奶和刘爷爷就是为了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才带着他们从封锁的孤儿院离开，出来寻找食物。
愧疚、自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既不能让他吃饱，也不能让他更好的活下去。
他要做的就是更好的活下去，想办法杀死怪物，为刘爷爷和刘奶奶报仇！
“食物在几楼？”王耀祖的话语打断了小男孩儿的思绪。
小男孩儿愣了下说道：“三楼。”
紧接着小男孩儿说道：“我叫刘宇。这是刘小丫，我都叫她小鸭子妹妹。”
此刻，刘宇背上的刘小丫已经睁开了眼睛，神情呆滞，口水直流，浑身也不安的扭动着，像是想寻找香味的源头。
刘宇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着急，只要出去找刺鼻的东西，就能唤醒她，只不过，免不了她又要大哭一顿，反倒不如现在安静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