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楼看着前面勇猛无畏的汉家骑兵,心中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什么时候,汉人这么善骑了?
终于,那楼看向了那默默无闻的马镫,他是两个半环状脚踏板组成,中间用绳索或者皮带相连,搭在马背上或者直接连接在马鞍上。如此简陋的东西,为何他们从来就没想过呢?
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前,中原是没有骑兵的,马匹都是用来拉战车的,如果说胡服骑射是中国第一次骑兵革命的话,那么眼前这个小小的东西,毫无疑问称得上是第二次革命。
有了此物,马上的将士甚至可以在松开缰绳后仍然稳坐在马背上,双手的腾出令关羽张飞这样的猛将的招式不在限于刺,增多了挥、劈和砍,这也是他们这般勇武的原因。
和连被汉军逼近,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坐镇中军,指挥士兵攻击,这样依旧有机会出现转机,但也有可能被张飞阵斩。
这是一位合格的将领的选择。
但是和连却选择了另一种道路,他不是将领,他必须活着,所以和连逃了。
再回首时,和连已经对那个周字大旗生出无尽的畏惧。
高耸的鲜卑中军大旗断裂,鲜卑人看到后,以为单于已死,纷纷作走兽散,为了加快速度,鲜卑人扔掉兵器和盔甲,汉军上前冲刺,竟成了一边倒的大屠杀,周毅将身边的将军包括牛占文和周青都派了出去,不过要求他们逢林不入,遇山不前,并且在午时前必须折返。
“刚才斥候来报,檀石槐率大军十万余,攻陷了白檀和平冈,屠戮上万汉人……”傅燮跟着周毅走着。
“公衡,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和连一退,退的正合时机,此番我们腾出手来,若是调你过去,可能应对檀石槐?”
周毅摇了摇头:“此番胜过鲜卑,不是因为我方太强,而是因为和连太弱,檀石槐想让这样的人作为鲜卑的王,真是失算了。”
“如今,右北平和辽西有宗员等知兵之人,又有公孙瓒这样能征善战之士,再加上长城和卢龙关隘之险,若是依旧不能敌檀石槐,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傅燮也是点了点头,脸上忧愁之色更浓,没走几步,忽的似又想到了一个计策,有些惊疑不定的说道:
“公衡,和连此番大败,你说若是让你率兵自北而出,千里奔袭,岂不是能够绕到檀石槐后面,或者……或者直突鲜卑王廷!此时鲜卑主力可是尽皆在边界。”
“这个……我考虑考虑吧。”
傅燮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事不宜迟啊。”
“昔日卫青同匈奴大军接壤,冠军侯正是以此计横行与匈奴千里沃野,陛下许诺公衡封侯之约,公衡难道不心动吗?若是得胜归来,公衡返回洛阳,便是不足二十之亭侯!洛阳虽大,可士子之中,怕是多有愿以周公衡为首耳者,借此之力,不足二十年,公衡便可以任意施展心中抱负了!”
傅燮心中可是太羡慕周毅的,在他心中要遥不可及的,似乎周毅马上就能够拥有。不过,傅燮却发现周毅居然没有一丝心动。
周毅沉吟了一会才说道:“南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匈奴是匈奴,鲜卑是鲜卑,檀石槐也不是当初的匈奴单于,我问你,此间消息传至辽西需要多久?”
“怕是不足一天便可以,甚至是今晚就能传达。”
“若你是檀石槐,会选择如何应对呢?”
傅燮想了想便沉默了。
他如果是檀石槐,有了当年的前车之鉴,为了防止遭受不可避免的失败,他必然会选择撤军,就算不撤军,也会命人严加防守甚至派大军回防,反正是没法继续攻占汉人城池了。
若是周毅率军出发,此时不可避免的会撞上鲜卑大军,结果不好预料。
不过……傅燮心中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因为时间问题,周毅如果是现在马上就向北出动,昼夜奔袭,应该是有一定的空档期让檀石槐无法反应。
也就是说,周毅有大概率完成摧毁鲜卑王廷的任务,但是在回来时会遇上檀石槐的军队,这时候汉军疲惫,结局方才不可预测。
不过让傅燮沉默的不是可能死亡的结局,而依旧是周毅平淡的表情。
如果是换做他傅南容,他必然会拼死一搏,毕竟这样的功绩、这样的机会又有谁能抵挡呢?就算最后一死,那又怎么样呢?如此大的获胜几率摆在面前,死亡似乎都不需要考虑。
傅燮在洛阳屡屡碰壁,心中对大汉拳拳之心无处发泄,他心中是无比佩服周毅的,因为他所做的正是自己渴望的,忠君之事、为君分忧,他一直以周毅为榜样。
傅燮从始至终都认为,为国分忧是自己的唯一价值,那么周毅呢?这位才能甚至让自己都自愧不如的人的价值在哪里呢?
他以前以为周毅跟自己是一样的,可是现在看来,他竟然也是像一些俗人一样惜生,如此人物,怎会如此呢?
周毅见状,心中也是叹息一声。这姑且也算是他没有热衷于寻找类似荀彧这样的人才的一个原因吧。如今大汉虽乱,可是愿意为其效死的人不计其数,你周毅是何等人物,能让他人为你效力、奉你为主呢?
自从周毅到了幽州,他便开始沿着新定下的道路前进,再也不是昔日洛阳的“为大义而不惜命”的周公衡了。因此算来算去,能够始终支持自己毫无二话的,居然依旧只有昔日涿县的那群乡党玩伴。
“南容可觉得有些失望?”
傅燮笑了笑:“失望?何出此言呢?”
其实傅燮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望,他只觉得周毅随便就放弃这样大的机会,实在有些……可恨。
傅燮跟着周毅并肩走去,心中实在不解,于是问道:“公衡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转变的。”
“转变?”周毅停下脚步,竟直直的看着傅燮:“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有啊,傅燮再清楚不过了,他心中的那位周毅,可是敢以童子之身跟司隶校尉对峙的啊。
两人对视了一会,傅燮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酸痛,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觉得这大汉朝……有些病了,朝中宦官弄权、皇帝沉迷玩乐、士人勾心斗角,到底谁忠谁奸呢?傅燮一时间有些形单影只、生无可恋之感。
“唉!南容醉了。”
周毅看了看傅燮彤红的眼眶,回身离开了此地。
傅燮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是啊,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