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慷慨壮士

虽然刘邦称帝建立了强大而又统一的大汉帝国,帝国刚建立时各路诸侯王对他也是服服帖帖,他已经荣登九五之尊,掌握天下大权。可是此时,却有两个人还是让他很害怕。

那么,刘邦会害怕谁呢?又为什么会害怕呢?

逃往海岛

不知各位读者是否还记得前文我们介绍过的一位人物——田横?让我们来简单地回顾一下:刘邦派郦食其到齐地去游说,本来田广和田横已经答应投降汉国的,可是韩信因为贪功率军攻打齐国,田横一怒之下烹杀了郦食其。听说田广已经战死,于是田横就自立为齐王,被韩信的军队打败后,田横就逃往梁地依附于彭越了。

让刘邦感到害怕的人正是这位田横。

此时刘邦已经称帝,田横害怕自己会被杀,于是就和他的五百多名属下向东逃往大海,居住在一个小岛之上(即今山东即墨的田横岛)。

刘邦得知此事,认为田横兄弟本来就在齐地称过王,在齐地田氏颇得人心,如今让他流落在海岛上而不加以收揽招抚的话,日后恐怕难免会发生什么变乱。

于是刘邦就颁布诏令,派遣使者前往海岛,赦免了田横所有的罪行,并且召他入朝为官。

田横却再三辞谢说:“我之前曾经烹杀了陛下派来的使者郦食其,如今他的弟弟郦商在朝中担任将军,我心中害怕,不敢奉诏入朝。请贵使向我转达陛下,允许我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留守在这海岛之中。”

田横所说的将军郦商,正是郦食其的弟弟。

郦商与他哥哥不同,郦食其是文官,郦商是武将。秦末天下大乱,兄弟俩都想在乱世中干出一番事业,由于各自专长不同,所以兄弟俩没有一起合干。郦食其在陈留县担任看门小吏,暗中等待机会,最终决定跟着刘邦干。

而郦商却在城外聚集了一批青年,到处劫掠人口入伙,专门打家劫舍,顺便劫富济贫。郦商得到了四千余人,等到刘邦的军队攻占了陈留时,郦商便带领手下归顺了刘邦。

郦商跟随刘邦南征北战,他出任陇西都尉,先后平定了北地郡(今甘肃庆阳市西南)和上郡(今陕西省绥德县),大败雍王章邯部将的军队。在楚汉战争中,他曾出兵巨野和楚将钟离眜交战,后来又夺取了胡陵。他作战勇猛,是刘邦手下不可多得的猛将,立下了不少战功。

刘邦称帝后,他被任命为卫尉(九卿之一,负责掌管禁军守卫皇宫),并赐给他列侯的爵位。

宁死不辱

使者回来向刘邦报告,刘邦就给郦商下达命令:“原齐王田横即将到来,不许向他寻仇滋事,否则严惩不贷!”

刘邦派遣使者拿着符节诏令再次前往海岛,使者将刘邦命令郦商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田横说明,并向田横传达刘邦的话:“如果奉诏前来,就可以位极人臣,大则可以封王,至少也可以封侯;如果不去,朕将要发兵剿灭这里!”

于是田横只好带上两名亲近的门客,坐着朝廷使者的驿车前往洛阳。

在距离洛阳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尸乡的驿站(今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首阳山街道),到达这个驿站后田横对汉使说:“我身为人臣在朝见天子之前应该先进行梳洗沐浴。”

田横不愿称臣于汉,他已经抱定了一死之心。

田横对他的两位门客说:“当初,我和汉王都是称孤道寡、独霸一方的诸侯。如今汉王已经贵为天子,而我田横却沦为了一个亡国的俘虏。要我向他俯首称臣侍奉他,这本来就是莫大的耻辱了。何况我烹杀了郦商的哥哥,现在却要和他同朝并肩共同侍奉一个主子,就算他害怕皇帝的诏令不敢来伤害我,难道我心里就毫无惭愧吗?”

“再有,皇帝召我前来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我的样貌罢了。如今皇帝就在洛阳,现在割下我的头,快马奔驰三十里送到宫中,容貌尚且不会发生变化。”

说完以后,田横拔剑自刎而死,那两位门客遵照他的命令带上他的人头,随汉使飞快地赶到洛阳报告刘邦。

刘邦看到田横的人头后,不禁感慨:“唉,能有此言此行,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田氏兄弟以平民百姓起家,兄弟三人先后称王,他们可真是贤明能干的人啊!”

刘邦忍不住为田横流下了眼泪,传令按照诸侯王的丧礼,隆重地安葬了田横。

五百壮士

刘邦封那两位门客为都尉,打算重用他们。田横的葬礼结束后,这两位门客就在田横的墓旁挖了个坑,两人都自杀殉主,倒在坑中追随田横而去。

刘邦得知此事后大为惊讶,认为田横的门客都是慷慨贤能之人,他知道田横还有五百多名门客留在海岛上,于是就派使者前去召见他们。

五百壮士从汉使那里得知了田横的死讯后,他们就集体自杀而死了。

后人为了纪念田横及五百壮士,就把这座岛命名为田横岛,并在岛上为五百壮士修建坟墓,建立纪念馆等,以供来者瞻仰。

田横及五百义士宁死不屈的精神,历来为后人所赞扬。清代史学家陈廷敬曾作《咏汉事六首》,其六专门赞颂田横及五百壮士,其诗曰:

田横能得士,高义陵千秋。

横来大者王,横来小者侯。

慷慨五百人,不与韩彭俦。

富贵苟不乐,沈殒遂所求。

至今沧海上,天风激清流。

各处躲藏

处理完田横事件后,刘邦又把目光转向了项羽手下的猛将。项羽死后,他手下有几个不愿投降刘邦的猛将就过起了躲躲藏藏的日子。这其中就包括前文提到的钟离眜(他的结局后文会有介绍)和本章所要重点介绍的人物——季布。

季布是个楚地人,他出生于社会底层,所以很早就在道上混了。可是这位季布同志却和其他的江湖混混有所不同,其他的江湖混混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互抢地盘、争权夺利;而我们的这位季布同志为人处世却很讲义气,他好打抱不平,经常帮助他人排忧解难,富有侠义精神。

因此,季布深得江湖同道的敬佩和楚地百姓的拥戴。很快,他就成为了项羽手下的一员大将。

季布作战勇猛,在楚汉战争中他数次令刘邦陷入窘境,有好几次刘邦都被他追的屁滚尿流,还差一点成了他的俘虏,搞得刘邦在属下面前狼狈不堪。

项羽被灭掉以后,刘邦便悬赏千金在全国通缉季布,并且下达诏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诛其三族!

季布只好躲起来,他躲在濮阳一户姓周的人家中。周氏是一位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之士,眼下朝廷官吏搜查的急,很快就要查到他家了。

于是周氏对季布说:“现在朝廷查的紧急,马上就要查到我这里了。如果将军信任我,您就按我说的去做;如果将军不肯听我的,那么我情愿先自杀以成全义气。”

季布答:“我当然愿意相信周兄!”

于是周氏把季布的头发剃光,在他的脖子上套上铁圈(古代专有词语叫做“髠钳”),然后再让他穿上粗布的衣服,把他打扮成一个奴隶的样子。

周氏将季布放在运货的大车里,把他当做奴隶卖到鲁地一个名叫朱家的侠士那里。

鲁地是孔夫子的家乡,当地人大多都接受儒家的思想教育,以成为一名儒家学者为荣,但是朱家在当地却是以行侠仗义而闻名。

朱家为人豪迈,待人做事以侠义为本分,颇受当地百姓敬仰。只要有落难的江湖豪杰前来找他帮忙,他总是竭尽所能,尽力相帮。被他隐匿、救助的豪杰之士数以百计,他所帮助的普通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朱家却从来不夸耀自己的本事,从不以自己对别人的恩德而沾沾自喜。每次救济别人,他总是从缺衣少食的贫贱人家开始,把救助别人的危急看得比自己的私事还重要。朱家的家里并不十分富裕,他自己衣服破的连个完整的色彩都没有,每顿饭只吃一道菜,所乘坐的不过是个牛拉的车子。(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

朱家就是一个侠客版的“活雷锋”,山东之地的人,没有不渴望和他结交的。

幸得赦免

季布来到朱家家中后,朱家心里也知道此人就是皇帝重金通缉的逃犯季布,朱家早就听说过季布的大名,对他也很是敬佩。

朱家把他安排到田里劳作,告诫自己的儿子说:“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家奴,田中的活他干或不干、干多干少都由他自己决定;每次吃饭时,你都要陪着他,和他一起吃,不得怠慢!”

交待完儿子以后,朱家便驾着马车来到洛阳,去拜访滕公夏侯婴。夏侯婴是刘邦的专职司机,官至太仆,为九卿之一。

夏侯婴留他喝了几天酒,在一次喝酒中,朱家趁机说道:“季布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至于皇上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抓捕他?”

“当初季布为楚将时曾多次把陛下逼得陷入绝境,陛下怨恨他,所以下令一定要抓获他。”

“那么您认为季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有才能的人,听说他早年在江湖中就是个侠义之士。”夏侯婴虽然在朝堂为官,可是他内心刚正,对于季布本身就抱有同情之心。

“作为臣子的都要为自己的君主效劳,他当初作为项羽的手下,差点把陛下追入绝境,那也只不过是他的职责罢了。难道陛下可以把项羽手下的兵将全部都杀掉吗?如今陛下刚刚夺得天下,只为自己的私人恩怨就抓捕一个人,这是在向天下人显露他的自私!”

“况且,像季布这样的人才,朝廷如果把他逼急了,那么他将来不是向北去投靠匈奴,就是向南去归附南越。当初楚平王要杀伍子胥一家,逼得伍子胥只能投奔吴国,结果最后楚平王被伍子胥掘坟鞭尸!忌恨壮士而使他跑去帮助敌国,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夏侯大人您为什么不好好劝劝陛下,让他收回成命呢?”

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位有名的大侠,他料想季布一定藏在他的家中,于是他就答应了朱家。

等准时机,夏侯婴果然按照朱家的话向刘邦进言劝谏。刘邦听后觉得有道理,况且他也想向天下人展现他的大度,于是便赦免了季布的罪行。

后来季布得到刘邦的召见,便入朝谢罪,刘邦任命他为郎中。

惠帝时,季布曾阻止樊哙出兵匈奴;文帝时,他又担任河东郡守。有个著名的成语“一诺千金”讲的就是发生在季布身上的故事。

丁固被杀

与季布的结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舅舅丁固,不知各位读者是否还记得此人?

丁固也是项羽的部将,他在奉命追赶刘邦时,曾经放了刘邦一马。

汉二年(前205年),刘邦在彭城之战中大败而逃,在彭城以西刘邦和夏侯婴驾着马车带着两个孩子疯狂逃命,丁固在后面紧追不舍。很快丁固就追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情急之下刘邦喊出江湖黑话:“两贤岂相厄哉!”于是丁固便放了刘邦一马。

等到刘邦称帝,项羽手下的其他将领都在躲躲藏藏,唯独丁固不仅没有躲,他还满心欢喜地前往洛阳去拜见刘邦。

他的想法既简单又自然:我当初曾经放你一马,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现在你当皇帝了,应该要报答我一下吧,不给个官做做起码也得赏赐一笔钱吧!

然而,让丁固没有想到的是,刘邦刚见到他就下令将他逮捕,并且押着他在各军营中示众,随后就将其斩首!

那么,刘邦连季布都能原谅,却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丁固呢?

刘邦自己给出了解释:丁固作为项王手下的将领却不忠诚,使项王失去天下的,就是此人。杀他就是为了警示后世臣子,让他们不敢再效仿丁固!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当你身处的位置处于哪一阶层,你的思维方式就会处于相应的层次。当初刘邦和项羽争夺天下,他为了分化瓦解项羽阵营,想尽各种办法招降纳叛,利诱拉拢项羽手下将领;如今他自己当了皇帝,此时最需要的就是手下大臣对他的忠诚,他为了提倡臣子对君主的忠诚,所以要杀丁固示众。

除了刘邦所说的外,丁固被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揭了刘邦的短,所以刘邦怨恨他。当时刘邦被追的狼狈不堪,为了加快速度,刘邦竟然做出了将两个孩子踹下车去的禽兽举动,这件严重损害刘邦形象的事情还被太史公司马迁记载在了《史记》中。

那么司马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这说明一定有人把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了,使得当时的人和后来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暴露这件事的人会是谁呢?我们来分析一下,当初一共有五位当事人:刘邦、夏侯婴、丁固、刘盈和鲁元。首先,刘邦自己肯定不会说,他手下的夏侯婴和两个孩子也不敢说,那么暴露此事的人肯定是丁固了。肯定是在刘邦称帝以后,丁固为了自我夸耀,才会把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为了自我夸耀却揭了刘邦的短,招致了刘邦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