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解毒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

一黑,一白。

卢通身披宽大黑袍。

一双虎爪钉在石头上,像是从石头缝里硬钻出来的怪松。

怪松,坚韧,顶风迎雷。

汤枝一身素白长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小袄。

几日奔波,又瘦了许多。

像是一根白竹子。

纤弱的白竹,连一股微风都承受不住。

卢通看着远处,道:“有什么打算?”

汤枝细长手指紧紧攥着长衫,半响终于下定决定,道:“你,你能带顽儿修行吗?”

“不行。”

修行路远。

卢通走得又是一条险路。

多坎坷、大风险。

他没有渡过去的把握,不敢拖累别人,也不愿被别人拖累。

其他条件都可以,唯独这条不行。

汤枝脸色煞白。

死一般的沉默中。

卢通转身道:“先吃饭。”

……

几天后。

四通坊市。

这里位于几条大道的交汇地,与截水湖也相距不远。

是一处远近闻名的大型坊市。

云英城不少商队在这里进货。

也有不少宗门,专门留了弟子,采买天才地宝。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安置下。

卢通找到汤枝,道:“带上顽儿,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汤枝没有问去哪里,直接拉住顽儿跟上。

卢通手里拿着一本《魏伯游记》。

一边翻看,一边找路,偶尔找店铺的掌柜询问。

几番折腾后。

终于来到坊市的西侧角落,看见一大片竹林。

卢通收起书本,笑着道:“就是这里。书里写的是二百多年前,地方没变,路却变了,沿路商铺也换了。”

汤枝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讲道林。宗门弟子与过路修士切磋论道的地方,一些修士在里面收弟子、讲道法。”

《魏伯游记》中魏伯曾经在这里讲道十载。

书中话语间,魏伯对这里的修士极尽嘲讽。

不过卢通却看破了一点。

如果这里的修士全无用处,魏伯岂会留在这里,与一群土鸡瓦狗争道十年?

“你们去吧,还记得客栈的位置吗?”

汤枝点了点,问道:“你不去吗?我什么都不懂。”

“不用担心,这里和外面不一样。进去如果见到棋桌,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讲道林,风气淳朴。

其中有一伙修士,彼此趣味相投,多少都有些普度苍生的救世胸怀。

可惜天下皆苦,他们又势单力薄。

碌碌无为几十载,最后干脆躲进竹林里,眼不见心不烦。

汤枝女儿,一脸的苦大仇深。

孤儿寡母一起进去。

若是被那伙修士撞见,很可能出手帮扶。

卢通跟着一块去,反而坏事。

……

独自离开讲道林。

卢通前往坊市最中心,打算卖掉一些东西,再买一些稀罕玩意儿。

这次收获颇丰,他打算大肆消费一番。

卢通大步行走。

一个扛着幡儿的怪异老头悄悄跟上。

走了两步,老头突然踮起脚尖、举起手掌,在卢通光溜溜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

卢通转过身,正要发怒。

“小半妖,你中毒不浅啊!”

老头子搓着手指头,凑到鼻子前闻个不停,笑得十分猥琐。

卢通心头一跳,满腔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他也察觉到了异常。

毛掉光了,却一直没有再长出来的迹象。

浑身上下,一天比一天光溜,像抹了油。

卢通眼神闪烁,看向老头子举着的白幡。

幡头上挂着一株发黑的蔗兰草。

幡布上写着四个大字——

百病通解。

卢通拱手道:“老丹师,此毒能解?”

“跟我来。”

拐进巷子,停在一堆砖石后面。

老头子道:“把衣服脱了。”

“啊?”

卢通左右看了下。

这里没有人,但是离巷口还不到五丈。

那里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命都快没了,还怕这些?”

老头子把幡儿斜撑在墙上,挡住一些道:“快脱。”

卢通深吸一口气,解下袍子。

“诶呦!”

老头吓了一跳,瞪眼道:“这都没死?”

卢通胸口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伤口。

螺山一次次损伤,又修补之后,留下的痕迹更加狰狞。

卢通透过白幡的缝隙,看到有人朝巷子里打量,咬着牙关道:“快点!”

“哦!”

老头取出一柄银色小刀,在皮表刮了几下。

又翻出几个瓶子、罐子,分别混合,涂在不同的地方。

片刻后,又取出草药挤汁。

好一番折腾,老头终于道:“成了!”

一个破碗,碗里是一团深紫色的草汁。

老头蘸了几滴草汁,涂到卢通手臂上,道:“瞧瞧,毒油出来了。”

浑浊草汁上,几滴金灿灿的油脂冒出来。

卢通问道:“这是什么毒?”

“不知道,像是火毒。”

真有几把刷子。

卢通心头一松,问道:“多少钱?”

老头眼神咕噜一转,伸出五根手指。

卢通皱起眉头,道:“不好吧?五十文,都不够您老的本钱。”

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抓住幡儿就要走。

卢通赶忙拉住他,大声道:“成!五百文!”

“五两!少一个子儿,你小子等死吧!”

五两,很便宜。

这么便宜的解药,毒性肯定不会致死。

老头被气急了,直接漏了底儿。

卢通现在财大气粗,没有再砍价,递过十两银子道:“来两份。”

离开巷子。

他没心思去买东西,快速返回客栈。

……

客栈内。

卢通泡在浴盆里。

头、脸全都染上一层紫色。

大半盆紫色热水,表面飘着一层金色油脂。

“咚。”

门被轻轻扣响,汤枝的声音响起:“睡了吗?”

“进来。”

汤枝推门进来。

看见卢通正在泡澡,愣了愣后,关上门挽起袖子过去。

一双冰凉的细长手掌按在肩头。

卢通靠下去,吐出一口气道:“怎么样,有人找你们问话吗?”

“没有。”

“嗯?”

卢通有些意外,又道:“见到棋盘了?”

“见到了,棋盘坏了。我带顽儿等了一炷香时间,没有人。”

卢通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

魏伯明明写着,当初那些人天天聚在一起下棋。

难道都死了?

不对,就算那时候的人死了,但是还有后加入的活着。

那些人聚在一起,靠得是信念。

据他所知,秉承这种信念的修士不多,但不至于绝迹。

“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

“好。”

汤枝伸手试了下水温,小声道:“水凉了。”

“不泡了。”

水没凉。

还很暖和。

卢通起身离开浴桶。

汤枝小心擦拭完,径直走向床边。

……

“今天,遇见几个招弟子的修士。”

“嗯。”

“有三个,想收顽儿为徒。”

“嗯。”

“其中一个,啊,说顽儿,算术好,以后可……可以拜入,九孔剑宗!”

“嗯!”

“可是,学、剑,费、钱。”

“嗯。”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