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关中,商於之地。
一阵车轮碾过大地的声响自远处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战马嘶鸣之音。
顺着这道声音遥遥望去,前方的小道之上一驾驾马车排着队列缓缓行驶着,而那马车之上装载着正是大量的粮草辎重。
从马车周围那些身着土黄色甲胄、手持长戟的士卒,以及那在队伍之中随风飘扬的一面面土黄色旗帜之上,我们不难看出眼前这支队伍的身份。
没错,这些人正是楚军。
与往日里的神情有些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队伍之中的那些楚军士卒脸上神情却是显得格外的凝重。
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视线不断看向周围那显得格外寂静的环境,牙齿轻轻咬着几分嘴唇,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透露出了这些楚军士卒此刻心中的紧张之情。
事实上,紧张的又何止这些处于队伍之中的普通士卒,此刻站在队伍之中一驾战车之上的一名楚军百将脸上也是浮现出几分凝重神情。
自一月之前,楚军主将景翠率领大军北上以来,楚军的战果可以说是十分丰厚。
景翠麾下的大军不仅拿下了整个六百里的商於之地,甚至其前锋都已经逼近到了秦国的蓝田。
要知道那里距离秦国的国都咸阳,完全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了。
只是伴随着楚军在正面战场之上的节节胜利,其后方补给线却是遭受到了来自秦军频繁地袭扰。
不说别的就说这几日之间,已经有好几支粮草辎重队被秦军的小股部队偷袭,其中更是损失了不少的粮草。
面对这种时刻都可能有秦军小股部队偷袭的情况,这位楚军百将心中带着几分警惕自然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就在这名楚军百将用着他那警惕的神情打量着周围之时,一名楚军什长却是走到了他的战车旁。
“百将,我们还有一日便可抵达大军营寨。这一路以来,我军派出的斥候都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来明日我们便可顺利到达,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了。”
“莫要放松心神。”这位楚军什长的话刚刚说完,紧接着就遭受到了来自战车之上的楚军百将呵斥,“秦军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短短数日之间已经有不少同袍着了秦军的道,没有抵达大营之前,不能有半点放松。”
听着这名楚军百将的这一番话语,这名楚军什长心中却是觉得自己这位长官实在有些太过于谨慎了。
明明一路以来连秦军的半个影子都没有看到过,不久之后便会抵达大营,用得着搞得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吗?
不过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是这名楚军什长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反倒是表现出了一脸郑重的模样。
“遵令。”
话落之后,这名楚军什长轻轻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缓缓向前行驶的战场旁。
回头望着这名渐渐走远的楚军什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楚军百将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不过这名楚军百将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心中思绪轻转之间,便已经将这份预感抛在了脑海之后。
事实上,这名楚军百将的预感并没有错,就在他们行进道路的不远处正有两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等到这一支楚军运粮队走远了,确认了没有危险之后,那两道目光的主人却是猛然从原地跳了出来。
“伍长,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听着这人的话语,以及他身上所穿着的墨色劲装,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这就是楚军此番的对手秦军,更为准确地说这两人应该是秦军所撒出来探查情报的斥候。
听完了身旁这一名年轻斥候说出的话语,目光再次看了看前方已然看不到踪影的楚军运粮队,另外一名年老一些的斥候眼中忽然浮现了几分凝重之色。
这几日之间虽然自己等人在暗地里打掉了好几支楚军运粮队,但是从楚军依旧有些频繁运粮频率来看,却是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看来,还是应该建议公乘集中力量攻击楚军的运粮点才是正理。
心中有了这一个念头之后,这名富有经验的斥候伍长转身面向此刻依旧带着几分兴奋的年轻斥候,话语之中也是带上了几分肃然。
“我等即刻回返,将此事禀报公乘。”
“诺。”
简短的一番对话,两人不敢有半点停留,随即向着自家队伍的营地方向快速奔驰而去。
在途中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子,确认身后没有危险之后,这两名堪称精锐的斥候终于是出现在了群山之间的一座山谷之外。
“站住,口令。”
就在两人的脚步向着山谷走过去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带着警惕的声音,与此同时数把闪烁着寒光的强弩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看着身前那几把拥有着锋利箭矢的强弩,年长一些的斥候知道只要自己说差半句,眼前的这些人顷刻之间便会将自己射杀。
一团口水混合着一缕紧张轻轻咽入喉中,就见这名年长的斥候大声喊道:“渭水之北。”
听到这四个字,眼前这些秦军士卒随即收起了手中强弩,放两人走入了山谷之中。
两人刚刚走入山谷之中,眼前的景象忽然就是一变。
只见原本空旷的山谷之中,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一顶顶营帐坐落其间。
而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恐怕就是这些营帐之上那一面面墨色的秦旗了吧。
走入这座军营,越过了分布在其中的一道道关卡,这两名斥候的身影最终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值守在中军大帐之外的亲卫问过了两人来意之后,转身便向着后方的大帐之中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这两人便在那名亲卫的带领之下进入到了大帐之中,而作为这支秦军统帅的公乘白起此刻却是正端坐在主座之后看着两人。
“公乘,斥候待到。”
“我等拜见公乘。”
等到眼前两人行完礼之后,白起先是让那名亲卫先行退下,然后将目光看向了眼前这两位斥候。
“说说,楚军运粮队情况如何?”
听到公乘白起询问,这两名秦军斥候先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只见那名年长一些的斥候轻轻上前一步。
紧接着在白起的注视之下,这位年长一些的斥候将今日自己两人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这支楚军的人数、所持有的装备到运载的粮草辎重数量,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位年长一些的斥候讲述之下缓缓浮现在了白起的面前。
话到最后,这名斥候还不忘将自己刚刚的分析轻声说了出来,“公乘,在下以为我军这些日子对楚军运粮队的袭击虽然看起来效果不错,但是并未伤及楚军后勤线的根本。”
“以在下来看,要想重创楚军的后勤线,我们应该调集重兵进攻楚军的粮草辎重屯驻地。”
坐在几案之后,听完了这名斥候的建议,白起的脸上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诺。”
等到这两名斥候从自己的大帐之中退出去之后,白起缓缓从主座之前的几案之上取过了一卷由羊皮做成的地图。
轻轻摊开地图看着地图之上那被自己做上了一个记号的地点,再联想到刚刚这名斥候的建议,白起的脸上一抹寒意缓缓浮现。
“也是时候动手了。”
……
如果说什么季节的温度最为寒冷,那一定是春天没有到来的凛冬;如果问什么时候的黑暗最为深沉,那一定是黎明没有到来的长夜。
也就是在这漫漫长夜之间,也就是在楚军士卒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之际,一支如同幽灵一般的队伍却是悄悄摸到了楚军的临时营地之外。
黑夜之中一阵弩弦震动之声,打破了长夜的宁静,也宣告着一场屠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