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莫漪还留在原地，而她嘴唇上那道口子痛得无以复加，手攥成拳，放任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眼泪狂掉，想止也止不住。
放学的楼道人流涌动，最后在莫漪决绝的背影下无声散场，多少八卦呼之欲出，多少闲言碎语在暗地里涌动，终于止于温怡的一句“都别看了。”
莫漪没回头看她，但能收到背后温怡灼热的目光，她不问，她也什么都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好像什么都没弄清，但也没必要弄清了。
她每走一步，心里的冷就愈发强烈，但每走一步，才能让自己离这种窘迫更远一点。
罪孽深重。
深夜十一点，李景瑶和韩羽萌早已进入梦乡，水汽从浴室漫到客厅，莫漪头发半湿半干，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地往羊毛地毯上落，蓬松的绒毛变塌，她安静地编辑着对话框里的文字。
在给沈书瑾的微信消息里打出最后一个字符后，点击“发送”。
发出去的同时，聊天框内即时回应的是冷冰冰的一行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沈书瑾把她拉黑了。
那一刻，脑袋埋进膝盖，手机砰地一声从手心滑倒地桌，沈书瑾通红的眼睛和话语还在脑海里交织，循环折磨着她的脑神经，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拉环，气泡呲呲地往上冒着，一口灌下去，辛辣刺激，就如当初发现蒋哲宇背叛的那天晚上。
……
周四。
早上七点半。
有小雨，天气乌阴阴的。
宿舍阳台窗户开着，零星几丝细雨飘进宿舍，地板上一层薄薄的湿气。
本该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化妆，然后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手机上的第四遍闹钟响起，莫漪眯着眼不耐烦地按掉，窗帘被早就收拾完毕的韩羽萌拉开了一半。韩羽萌和李景瑶像是知道了昨晚的事，同时也看见了客厅地桌上的空酒瓶子，大家都了解了她现在大概可能是个什么状态，于是帮她向老师请了前两节课的假。
莫漪撇了眼窗外的天，又看了眼手机，划开锁屏，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仍是微信的聊天界面，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消息。
左臂搁在眼睛上，就这样又躺了一个小时。
降温了。
刚出宿舍楼，一阵迎面扑来的冷风将胸前的领带璇起，风一阵比一阵凉，夹着点细微的小雨，打在西服外套上，湿湿冷冷。
来到教学楼的时间刚好是上午的大课间时间，楼道里人潮涌动。
莫漪滑开手机翻找着微信聊天记录，翻到沈书瑾曾发她的，他的课表。这个时间段，下节课他应该是——商务课，教室——220。
莫漪想也没想，径直走向220教室，开门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是沈书瑾的好兄弟，苏津。
苏津昨晚就知道了他俩的事儿，这会儿看着莫漪的身影啧了一声。
莫漪对此没反应，看也不看他，继续往教室里走，似是寻找着沈书瑾的人影。
“别找了，人今儿一早就被接回家去了。”
莫漪这才顿了住脚步，回头看他，问：“为什么？”
“说是办加签的事儿。”苏津端了端肩膀，一副“但任谁都知道没必要这么早就办，还不是因为你”的姿态。
莫漪沉默的时间苏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脑子里反应着苏津说的话，又想起沈书瑾下学期就要去加拿大上学了的事。
苏津说他回家办签证，那肯定是回的京城的家。
拇指在“沈书瑾”的通讯录上犹豫，但不过三秒，拨出。
手机搁到耳边，听到那端语音留言的系统提示音，打不通，她再拨一次，换来的是已关机的系统提示。
在拨第三次的时候，仍是一段【Hi，这里是主机的iphone语音信箱，机主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如需留言请按1……】
她走进一个空教室，在留言语音提示音的最后一秒按下一个“1”。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办签证？你不上学了？我们得再聊一次，你回我电话。”
但不管打过去多少回，沈书瑾给她的永远是系统回复，她到后来心里越来越慌，临近上课铃响时又留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但你别这样儿玩消失好吗？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认，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是死是活都行，我真的对不起，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除了分手。”
……
时间回到昨天深夜两点。
男寝。
阳台大开着窗户，窗台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短烟头，沈书瑾就这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着自己，就好像只有冷风和尼古丁能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冷静。
难以呼吸。
纷乱的思绪被强硬地塞进大脑，像是被打落的线团，缠绕着，纠结着，囚困在这里。
如同缸里的金鱼一样，仰仗着主人的投喂，食多或少都容易死去。
屏幕亮着，不久前新拍的照片静静地躺在屏保上，她笑起来很漂亮，但她拍照时不爱笑，不笑的时候更漂亮，清冷的目光是他的最爱，全然没有半点儿傍晚分别时的忧伤。
嘴唇干燥，可他的水源早已干涸。指尖夹着的烟火星子若有似无，用力吸了一口，橙红色的光重复地亮着。
她的真心似乎比烟火更为短暂。可那晚她站在漫天烟火下，任由风吹乱的长发，他却能看清她眼底流动的光亮。
大概是错觉，那里泛起零星的水光，而后延伸，蓄成满是悲戚的星河。
这种错觉至今回想起，都变成了滚烫的血液，穿行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直达心脏处。
然后心跳的声音和若隐若无的刺痛告诉他，你确实爱她，甚至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本能是无法抗拒的。
本能是，无论多痛，都必须承认只要看着我们的照片，不安终于平复，空气变得不再吝啬，金鱼仍摇摆着尾巴，隔着鱼缸，即时此生看到的的事物只能是扭曲的，总比看不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