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被大雾笼罩的城市,樊仁一阵出神。
莫名的,他觉得那些高耸的建筑物,像极了隐在灰白中的狰狞怪物。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无聊人生中,或许只有想象能带来更多的乐趣吧。
“啪嗒,啪嗒。”
雨水在透明的玻璃上溅起了一朵朵花,温度随之降了几分。
尽管雨势不大,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因为雨天是樊仁最讨厌的天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攀上了他的肩膀,继而大力地拍了拍。
“别愣着,解剖室来客人了。”
抛下这句话,大手的主人还没有等待樊仁回答,便急匆匆地从更衣室离开。
心脏生理性猛地收缩后,眉间的八字愈发深了。
樊仁是一个法医,不,确切地说,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见习法医。
来客人了意味着就要面对一具尸体。
没办法,这是工作,没有过多抱怨,樊仁利索地穿戴好口罩和防护服,推开更衣间的门,走向尽头的解剖室。
......
解剖室内。
金属器械轻微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解剖锯,为新来的客人还原死亡的原因。
这个中年男人是樊仁的前辈,一个工作了十来年的老法医,名叫黄山。
而樊仁只是刚来没几天的见习法医,自然暂时上不了台,只能在旁边观摩学习,顺便打打杂,递递工具,做记录什么的。
躺在解剖台上的客人,是一位男性,浑身赤裸着,通体惨白,皮肤肿胀,个别地方已经呈现出腐烂状,显然,他的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三天。
从表面上看,死因有可能是溺水而亡。
樊仁冷冷地审视着这位可怜的客人,眼睛像是扫描机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嗯?
客人右手背部的一个纹身吸引了他。
白得发皱的手背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正睁大着,眼眶里的瞳孔显现出紫色。
在白色皮肤的映衬下,紫色的瞳孔格外夺目。
这纹身师的手艺不错,无论是雾面还是线条都挺出彩的,樊仁饶有兴趣地在心中评价着。
“我出去一下,小樊你别乱动。”黄山依旧是急匆匆地离开,只留下一句警告,想来是内急憋不住了。
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樊仁走到了黄山刚刚站的位置,他很听话,没有乱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背上那只色彩鲜艳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纹身的原因,樊仁对这位客人起了兴趣。
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到了覆盖皮肤的纹身,砭骨的冰凉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
樊仁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片深水之中,眼前的水在晃动,不断冒着泡泡,双腿则在疯狂摆动,一双没有血色的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就像坚实的铁铐无法挣脱。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咕噜,咕噜......”
随着挣扎逐渐变得无力,他死了......
“呼,呼......”
樊仁双手摸着脖颈,满面铁青,同时大口喘起粗气。
通过触碰,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死者生前看见的最后一幕,这是樊仁从小就具备的特殊能力,不仅如此,他甚至可以看到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些东西......
大概接近于某种通灵体质,这是樊仁通过阅读大量相关资料得出的结论,至于这个体质还能不能有更多的开发,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这个体质,从小到大在孤儿院里,樊仁已经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可怖事物,早慧的他为了自保,只能摊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装成普通人,无视着围绕自身的诡异。
“滋啦滋啦——”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冷光灯蓦然闪烁不定。
明灭之间,台上死亡的客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坐起了身。
瞳孔开始收缩,樊仁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
幻觉嘛?
此刻,灯光的闪烁程度也愈加变快。
而莫名坐起的客人也缓缓举起手指向樊仁,一字一顿道:
“轮,到,你,了......”
看到眼前诡异的场景,饶是樊仁这样常年可以见到鬼物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他踉跄地不断倒退。
没走几步,却撞到了一个人。
“小樊,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要乱动嘛?”黄山的声音传入耳中。
樊仁扭头一看,黄山居然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解剖室。
他指着解剖台,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么,可再回头看去,一切如常,客人安静地躺着,冷光灯也停止了闪烁。
在黄山的注视中,樊仁顿了顿,只得扯出僵硬的笑:
“抱歉,黄叔,我只是想凑近看一看而已。”
黄山知道樊仁是他们大学的年级高材生,后生嘛,总有点傲,于是想着挫挫其锐气:
“哦,这么说来,我们的高材生小樊同志,你靠眼睛就能看出这位客人的死因咯?”
听着前辈半开玩笑式的揶揄,惊魂未定的樊仁随口回答道:“死者应该是被人用双手大力掐死,而后沉尸水底。”
见樊仁语气如此笃定,黄山挑了挑眉,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走到解剖台,继续着刚才的工作。
作为法医要实事求是,讲究证据,用行动证明,而不要空口说白话,这是他想给新来后辈上的一课。
樊仁则是退到一旁,继续观摩,他没有把刚才看到的说出来,因为说了,黄山也不会相信,甚至有可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许久,黄山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他皱着眉看向樊仁。
客人喉管断裂,脖颈处肌肉近乎撕裂,表面没有掐痕,可以判定凶手的手劲极大,没有花费多少秒钟就将这位可怜的客人送上黄泉,且肺部并没有太多积水,结合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基本可以判断死因确实如樊仁所言。
可是为什么樊仁会知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仅凭肉眼?
“嗯,你说对了。”黄山有些郁闷地说。
看到黄山的表情,樊仁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能给领导一个台阶下:“黄叔,我瞎蒙的,我保证下次不乱动了!”
“切,臭小子,下不为例。”
黄山怎么说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自然看得出樊仁是在隐瞒一些东西,顺便给他个台阶下。
樊仁依旧点头哈腰,一副受教的样子。
......
傍晚,下班回到住处,樊仁便径直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捧起水拍在脸上。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黑色的碎发,略显狭长的眸子,挺拔的鼻梁,一张非常清秀的脸。
只不过苍白的脸色和死板的表情让这张脸显得有些阴郁。
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表现着樊仁的内心不安。
其实除了看到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幻觉之外,他还在今天新来客人死前的回忆中,最后一眼瞥到了凶手的模样。
那是一张没有生气,扭曲到了极致,能让普通人做噩梦的狰狞面孔。
凶手居然是......
尽管从小到大见过不少那样的东西,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鬼物杀人。
站了片晌,将视线从镜子上挪开,深呼吸让自己平静后,樊仁才关闭水龙头走向卧室,没有脱鞋也没有脱衣,就这么躺下床。
睡一觉,醒来应该就会忘记掉看到的东西,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转眼间,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感觉到饥饿,樊仁只得爬起床,找些吃的填饱肚子。
走到厨房,从冰箱中拿出午餐肉,开灶,等水沸腾,接着拿出袋装的泡面,樊仁像是操练了N遍类似的动作,行云流水。
饥饿让樊仁暂时抛弃了白天的恐惧,他眯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等待着水的沸腾。
然而,一股像是极速下坠的感觉陡然涌上心头,使其眼前恍惚起来,周围熟悉的环境变成了黑暗,继而扭曲,再次变化,变成一片空地。
拿着手中还没有拆开包装的泡面,樊仁一脸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一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