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载三十六年二月,海晏河清,天下安平。
话说自大奕末年至今,大载太祖隋风定鼎天下已然三十六载,天下承平已久,大载国都上京,这座具备数百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只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一片如烈火烹油的盛世景象。
在这名为天荒的大陆上,大载国作为新生国度,已然有了天朝上邦的气象,道门高人若是在场,只要开了天眼,就能望见大载国都上京之上那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民生之气。
所谓盛世之时,四方来朝,如今的大载国都作为一个在天荒中央之地的新生王朝,自然是四方来拜,海外诸国皆臣服纳贡,路上不时能见到许多高鼻深目和中原风情完全不同的异域人士,这些便是与大载接壤之地,穆罗国以及海外泰西之地而来的胡域商人。
这大载立国三十六载,政治开明,武力强盛,当即皇帝隋奇更是文能弄墨,武能上马定江山的奇男子,大载诸多朝贡国共尊为天可汗,地位崇高,能掌握无数人生死,乃是人间权力之巅峰。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大载皇帝治下之民有十万万众,其自登基以来,扫除大奕余孽,歼灭朝廷乱党,剿除魔门残余,杀尽贪官污吏,收纳世家宗门,可谓大刀阔斧的改革了一番。
在其手下,天下道门都需要受到朝廷册封才能算是正道门派,这大载三大道门便是这些被册封的门派之中的首当其冲,其中太清道在被朝廷册封之前更乃是天下七大圣地之一,这太清道更乃是在大载太祖隋锋之时便一同更随大载攻克天下,一路上出了无数资源武力,这三大道门之首的太清道在朝廷之中也算颇有势力,名声显赫。
相比太清道而言,另外两大被大载朝廷册封的大门派,上清道和玉清道就显得有些名声不显了,这两道一道擅长火药制备,铅汞炼丹,其中便有在大奕朝时期最为出名的五石散,另一道,则就擅长符箓驱鬼,乃是三道之中最为名声不显的一道。
三道虽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这三道之中就太清一道最为变化多端,不拘泥于礼数,不同于其他两道的招摇过市,鲜衣怒马,其太清道行走在世间的门人仅穿一身素色道袍便可,不在乎物质享受。
刚刚通过城墙的门户进入到玉京的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怔怔出神看着皇都之位的青年男子的手,笑着道,“师父哥哥,我要吃那个。”
小女孩所指的地方乃是一家卖糖葫芦的商贩,那里的糖葫芦做成了各种各样好看的颜色,小女孩喜欢得紧。
上京一入城就是一片繁华,来往人群汹涌,开春的喜悦之情洋溢,一片生机勃勃,许多手艺匠人售卖物品,官府衙役来回巡查,秩序井然。
“恩。”
此时刚过城门的是那位青年男子,他身穿一身素色道袍,看向皇都所在位置眼神奇特,充满严肃,但在小女孩说话之时,眼中的异色一闪而逝,立刻转头对着小女孩宠溺的点了点头。
这小女孩和青年男子皆身穿素色道袍,小女孩脸庞雪白,眉弯嘴小,一身宽松道袍难掩其有些俏丽的身姿,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头上还缠着双寰。
那青年人走向小贩的位置,为小女孩挑选了一个最好看的糖葫芦,递给了小女孩,在小女孩欢声笑语之中,青年道士面露微笑,眼角却看向皇都所在的位置,平淡的眼神之中,却带着一股子杀意。
原来青年道士一开始就施展了望气手段,透过了繁荣一片的市井,深深的看透了皇都之中的某些本质。
在他的眼中,烈火烹油的民生之气之中蕴含了一股子紫气,这股紫气很淡,若是一般的修士见到,只会认为这道紫气是人皇之气,可他不同,他知道这紫气可不是什么人皇之气。
是仙气!
在小女孩的欢笑声和热闹的人潮攒动之中,青年道士用了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道:“隋奇啊隋奇,别怪我太梦无忌不仁,要怪就怪你们太贪得无厌吧!”
“毕竟皇帝……“
“怎么能长生呢!”
……
是夜,这座大载王朝的最高权力中心,灯火通明,来往间数千浑身穿着铁甲的士卒目光炯炯的在巡逻,这些士卒的筋肉虬结,身形彪悍,都是些朝廷边陲之地的猛战之士经过层层选拔才入了宫墙,保护这大载的中枢之地。
这些人的武学修为放在世俗之中,都是名镇一方的武林豪杰,其身上作着数十斤重的铠甲,却能够行动自如,最少一位的修为都是在锻皮层面,所谓锻皮,那就是练体三重境界的存在,在军中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这些人着重拱卫的位置则就是这大载皇都之中中心的中心,当今载帝隋奇正在暖阁内办公,这位皇帝励精图治,每日勤政,批阅文章,在其手上,大载国国力蒸蒸日上。
这位皇帝乃是大载开国皇帝之子,是大载国第二位皇帝,得位之正,乃是罕见,先帝薨天后,当时的皇太子隋奇继位,文武百官无一异议,一切就很快有条不紊安排而下,如今更乃是载帝继位二十多个年头了。
回想这二十多年,岁月如铄,狰狞沧桑,刚接手国家之时,太祖刚刚薨天,人心不稳,国家百废待兴,内有江湖世家草莽当道,勋贵贪官纵横鱼肉百姓,外有出云国虎视眈眈,南方之地根基不稳,强敌环绕,那是一个如坐针毡,心惊胆战,稍稍不甚,就让这大载上下十万万黎民百姓陷入无尽深渊。
可这二十年来,这大载朝却是在自己的运作之中,纵横捭阖,远交近攻,朝廷也一扫以前疲态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只是这时间却如白驹过缝,如今是大载三十六年,当年风华正茂的自己却已然到了花甲之年,就连儿子都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孙子都也是个二八少年。
“父皇,今日般儿的功课也已经完毕,请您考校。”
一道声音打断了载帝的沉思。
太子隋云及带着无限敬仰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位将大载推至这等巅峰的人皇,如今的隋奇已经两鬓鬓白,已经花甲之年,可身上的霸气皇者威严却丝毫不怯,似乎任然还是那位和太祖高皇帝隋锋一同打天下的那位威武将军,一言一行,判定数十城池叛军生死,且如今的威势比以往自己少年之时见到的,可是更甚了。
回过神来,载帝目光如火炬对着当朝太子隋云及点了点头。
这位皇帝继承太祖的内阁制度,使得国家一切不需要皇帝实时过问也能运转自如,再加上削减了相权,皇帝对于国家的执掌能力已然上了全新台阶,这就使得这位大载皇帝在每日处理被内阁过了一遍的文书之外,还有暇余时间能够做其他事情,就比如说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今天可是一月一次,考究皇太孙隋般的学问的时候!
“起来吧,般儿,你皇爷爷我不同于你父王,我之所愿所教导的,都乃是让你有治世之能,所谓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你之所学儒门之学,便是为这治理天下,成为体恤百姓,于名声息的好君王做准备。”
载帝的骨架宽大,龙袍套在他身上,十分合身,他望向了下方正跪在地上的那个身穿蟒袍的少年人温声道,“让当朝大儒,李雪颜教导你也有许多时日,想必你也有了些感悟,现在你皇爷爷想听听你对于如今天下局势的看法,不说国外,就说国内吧,如果是你,现在就能继位,你要如何让我大载继续在巅峰盛世而不盛极而衰!”
“皇爷爷,如此大逆不道之想法,孙儿不敢。”
跪伏的少年起身,却是不答,显然载帝的话语有些让他进退维谷了,如今这位皇太孙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可是皇家的礼仪却告诉他,在自己这位皇爷爷面前,不能失了礼数,这天下至尊的位置,皇爷爷可以传给他父亲,但是皇爷爷若是不给,他不能表露出任何想要的姿态。
“但说无妨。“
载帝抚了抚手,对着太子隋云及道,“云及,我们隋家随然贵为天潢贵胄,可除却这大载天下之外,也应和寻常百姓一般,我隋家家规第一就是不能手足相残,前朝为何不能同心戮力,就是因为其皇室兄弟不合,尔虞我诈,同室操戈,乃至天下大乱之时,被太祖与我和你们的几位叔叔们逐个击破,我们隋家若是团结一致,那便可攻克天下,无往不利,今日之考究乃是我对我孙隋般学问之探查,乃是除却帝王身份的一次谈话,你父皇我得位最正,不愿今载还和前奕有所相同。”
“所以,那些前朝的架子,就别端着了。“
“是,父皇。“
太子隋云及得到示意后,笑了笑,对着起身的皇太孙道,“般儿,听见你皇爷爷说的话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按照你皇爷爷说的做。”
“是,父王。“
隋般闻言如蒙大赦,对着父亲做了个鬼脸之后,见父亲面色一板,立刻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着皇帝隋奇道。
“皇爷爷,依照孙儿来看,当今天下已然巅峰至极,世家要做官巩固自己的地位,我们便扶持寒门学子上位,和其制衡,门派想要收徒扩张,可我朝廷法度严明,宗门不得残害百姓,鲜衣卫也能监管江湖,使得江湖草莽不得异动,扩张艰难,多是被打压,这其中真正执行有些困难的便是世家和门派之后的宗门。”
这隋般虽然才十五六岁,可在皇家之中,接受的乃是最为正统的帝王教育,朝廷鲜衣卫情报对其乃是敞开的,他很清楚如今局势。
自己的这位皇爷爷在位二十载,和太祖二人一起杀得人头滚滚,那些违反伦理的魔道势力要么远渡海外,要么被朝廷大军剿灭,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可谓是没有了前朝的那些弊病。
载帝点点头,隋般知道皇帝这是要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世家乃是大族,根基深厚,这前朝大奕的周家便是世家大族之一,虽说王朝更替,那些余孽不是尽数被斩杀便是流落海外,真正的周家之人少之又少,但是在天荒大陆,我们所处之大陆,自古以来,都是千年的世家,几百年的皇朝,这些世家所看之利益不在今朝,若是天下有动荡之局,其必然和依附我大载的上下官吏不同,所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都是我朝诗人对于前朝乃至天荒中土地域政治格局的评价,此话之意,便是说若是一若有机会,这些世家大族便会出来争夺天下,毕竟我们隋家,在大奕朝的时候,也是一大世家。“
这位少年人说话之间,他的父亲隋云及眼睛一亮,载帝更是对这个皇太孙颔首,投来了鼓励的眼神。
在两人看来,这位少年人的分析思路很对,没有走歪路子。
“世家大族在盛世的时候前来摄取利益,与民争利,他们拥有田亩产业,会尽力避免纳粮,税赋,还会在朝中安插势力,但这是无法避免的,毕竟世家乃是正常氏族发展至巅峰的产物,按照规律升斗小民在太平盛世之中,也会发展成小农,富农,供养家中儿女读书,若是考取功名在身,再经历一代,便能成为地主,地主若是继续壮大,朝中有机缘升迁,便能蒙蔽一族,聚集资产,五代便能够成为一方望族,而大统一王朝三百年一轮回,望族参与政治,封侯拜相,或是经商贸易,团结党羽,百年就会形成一大世家,所以世家是打不完的,这是客观规律。“
少年人侃侃而谈之间将世家这一路说得浅显易懂,见两位长辈都无异议他又道,“不过这些新生世家我大载可以扶持,可是老牌世家却不同,他们传承至数千年前,那几位称子的圣贤,却不是我们可以把持的,对于这等存在,就算我大载乃是巅峰盛世,也只能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