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固然是可恨也该死的。
但傅简他也不遑多让。
前世傅清宁在沈家受苦的时候,曾经对傅简抱有一丝幻想。
后来她凄惨,做了沈家下堂妇,沈梵之新欢在怀,居高临下的跟她说,她算哪门子侯府嫡女,根本就从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当回事儿的时候,她就全明白了。
傅清宁抬起头来,审视着傅简。
他和父亲长得很像,气质却全然不同。
尽管她两世加起来见过父亲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可也始终记得,那双慈爱的眼,还有宽厚的胸膛,有力的臂膀。
父亲曾抱着她说,今后什么都不要怕,他的心肝总算找回来了。
傅清宁深吸了口气,合一合眼,踩在太师椅横栏上的双脚落了地,缓缓起身来。
徐嘉衍见状收声,留她自去与傅简分说。
陆氏也侧目过来,凤眸中写满了鼓励二字。
傅清宁笑着,是最真心实意的。
傅简以为她好糊弄,又看她笑的稚嫩孩子气,作势就要上前来拉她:“阿宁啊……”
“二叔。”傅清宁却反而退了半步。
傅简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
小姑娘逆光站立,初升的太阳本就不会有耀眼夺目的光芒,更多是温润而平和的。
点点金芒洒落在青灰色石砖上,也映在小姑娘的洒金裙澜上,唯独照不见她面容。
她身量小,身后拖长的剪影却修长。
傅简喉咙一滚,莫名想起霍锦虞来。
傅清宁小手背在身后,脸上还挂着最灿烂的笑,语气却是最公事公办的正经:“赵嬷嬷是我娘的乳母,是跟着我娘陪嫁到侯府来的,二婶她就算要持侯府中馈,照理来说,赵嬷嬷也不会碍着她什么事,二叔可知道她缘何要赶走嬷嬷,又不叫嬷嬷回金陵吗?”
傅简当然知道。
为了霍锦虞的嫁妆。
从头到尾都是为着霍家给她的陪嫁。
当年霍锦虞带着一百二十抬嫁妆入侯府,时隔十几年,凤阳府中还是无人不知。
那是何等风光,又是怎样的气派。
谁不眼红?谁不心热?
当初傅清宁没找回来,赵嬷嬷却在霍锦虞过身后把她留下的嫁妆看得眼珠子一般。
若不为此,高氏也不会跟他商量着,把赵嬷嬷给软禁到庄子上去了。
可他哪里敢说,便只一味摇头,临了还要去问赵嬷嬷一句:“嬷嬷是先前在内宅里和她有什么过节吗?”
赵嬷嬷一张老脸也冷淡下来。
傅清宁失笑摇头:“嬷嬷是我娘身边的人,是宫里出来的,怎么会跟二婶有什么过节?无非是二婶觊觎我娘的陪嫁,嬷嬷护的紧,她这才视嬷嬷为眼中钉,将嬷嬷赶走。
金陵外祖家中以为我娘过身后,还有嬷嬷留在府中打点我娘留下的东西,所以即便我还没有被寻回来,金陵也没有来人要带走我娘的嫁妆。
二叔,这些年,二婶的妆奁里新添了多少好东西,你就真的一无所知?”
傅简如临大敌。
这小丫头看着娇滴滴的温软,可却实在不好说话。
又有陆氏和裴子端等人给她撑腰,她分明只是心平气和的问,却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在里头。
傅简黑了脸:“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竟还伙着她一起,动用了你母亲的嫁妆?阿宁,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是跟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好一个该死的长辈——他是长辈,伙着高氏把她推入万丈深渊,眼看着她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然后拿着她父亲留下的家业与母亲的陪嫁心安理得的过着富贵无极的日子,这就是长辈!
傅清宁咬了咬牙:“我并未对二叔不敬,所言也是事实。”
她一颗心早就冷透了,此时语气也不好:“我就要去金陵了,今天府中事情该做个了结,我娘的陪嫁,二叔觉得,我不该点算清楚,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