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齐国 20

管仲去世后,齐君小白不得不日日早朝,听文武百官齐聚堂下,一个个神情肃穆、举止庄严,逐一向他禀陈国事。

大夫熙朋禀道:“国主,今年北狄所进贡马匹、牛羊等物不及去年半数。”

“理由呢?”齐君问。

“表面理由是,今年北狄闹鼠疫,人畜伤亡严重。”

“实际呢?”

“实际上……是他们得知,管相大人驾鹤归西了。”熙朋据实回答。

齐君默然半晌,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们怕的是仲父,而不是寡人啊!减半就减半吧,寡人能奈他何?”

大夫宁越禀道:“国主,卫国遣使来报,说卫国今年禾麦不收,恳请暂缓归还借粮。”

“怎么,卫国也是因为仲父去世,就蔑视寡人吗?”

“倒不全是,微臣已使人打探过,卫国今年确有灾情。”

“那还啰嗦什么?缓吧!”

大夫宾须无禀道:“禀国主,鲁国、邢国、郑国、温国、鄣国分别晋奉织工200名、绣工300名、蚕工230名、陶工360名,这是奏报名单上的数字。除了路上偶有病亡者,实际数字是织工198名,绣工299名,蚕工……”

“好啦好啦!”齐君不耐烦地打断,“寡人知道啦!爱卿看着安排他们各入其坊、各司其职便罢。”

“微臣遵命。”

接下来,朝堂上一片静默……

齐君早已倦怠,懒懒说道:“若无事禀奏,众爱卿就退朝吧。”

“遵命!”

众臣皆默默退出朝堂。

齐君心下叹道:“若是仲父在世,哪用得着寡人操心这些繁冗国事?如今仲父走了,能为他消遣解闷的人仲父又不让他亲近,他也老了,哎!这样下去,真是了无生趣,乏味至极啊!”

回到雅娴宫,齐君夫人亲手捧着食盒迎上来说道:“国主,臣妾为您做了几样点心,用了北狄牛初乳、晋国枣花蜜、郑国玫瑰酱制成,口感倒是别致,请国主品尝。”

齐君勉强吃了一口,便让端下去了。

夫人见齐君胃口不佳,又说道:“国主,乐师最近排练了几支新曲,臣妾觉得耳目一新,不知吾君可有雅兴观赏解闷?”

齐君摇了摇头:“不用了,宫里的音乐歌舞,寡人看腻了,也听腻了,乏味!”

齐君的两个姬妾走过来,说道:“国主,后花园里的菊花开了,国主可愿意前去观赏?”

齐君又摇摇头:“一个菊花有何稀罕之处!”说完,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寡人累了,想清静清静。”

“是。”夫人携众姬妾讪讪而退。

齐君看着华丽而空荡荡的雅娴宫,自言自语道:“哎!还是易牙做的菜肴汤羹最合寡人胃口,好久都不曾吃了!”

旁边早已收受易、竖二人重贿的内侍趁机上来说道:“国主,其实……”内侍故意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其实小的知道如何给吾君开心解闷,但小的不敢讲。”

“但讲无妨!”

“吾君曾下令不许易牙、竖刁擅入雅娴宫,但其实二位大人忠心耿耿,每日在雅娴宫外敬候,随时等待吾君召唤呢。”

齐君很吃惊:“啊!是吗?”

齐君犹豫片刻,说道:“可寡人答应过仲父……”

内侍说道:“小的斗胆进一言,如若不妥,请吾君任意责罚。小的以为,管相并不知道易、竖二位大人对吾君有多么重要。吾君自离了此二人,没有称赞过任何美食,无一日真正开心快乐过,长此以往,吾君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哪有精力处理国政啊!难道管相在天之灵,愿意看到吾君如此颓废吗?当然不是……”

齐君沉吟半晌,问道:“那……让他们进来?”

“遵旨!”

片刻之后,易牙手中端着托盘进入雅娴宫,和竖刁一起迈着小碎步,笑容可掬地走到齐君身旁,说道:“国主别来无恙?多日不见,微臣甚为想念!”说着,二人以袖拭泪。

“寡人又何尝不是呢?昨日还梦到吃你做的美味佳肴呢!”

易牙:“微臣深知君上这几日缅怀仲父,所以无心茶饭。又要为国政劳心费神,微臣不知有多心疼!所以特意为国主精心熬制了十全大补美味汤!”

“寡人最爱喝你熬的汤了,快让寡人尝尝!”

易牙赶紧奉上托盘,内侍试尝后,齐君喝了一口,感慨道:“嗯,这才是寡人爱吃的美味!还是易爱卿懂得寡人!”

“能为吾君烹调美味,乃微臣洪福。前几日微臣还为吾君做了‘八珍乳猪’呢!是微臣头一次尝试!”

“哦?这‘八珍乳猪’是怎么个做法?”

“首先将小猪洗剥干净,腹中实枣,包以湿泥,烤干,剥泥取出小猪,再以米粉糊遍涂猪身,用油炸透,切成片状,配好作料,然后再置于小鼎内,把小鼎又放在大镬鼎中,用文火连续炖煮三天三夜,起锅后用酱醋调味食用。这一道菜先后要采用烤、炸、炖等三种烹饪方法,工序多达十余道!”

“哎呀呀!此等美味,听得寡人口水都流出来了!”

“既然君上已恢复胃口,微臣今日再为君上烹饪便是!”

从此,易牙、竖刁又得以侍奉齐君左右,每日烹制珍馐美食,外加阿谀迎奉,哄得齐君笑逐颜开。齐君渐渐将管仲遗言抛却脑后,得乐且乐、得笑且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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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流逝,公子昭始乱终弃带给姜玫的伤痛与悲怆,渐渐愈合平复。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啊,玫儿心想,曾经的爱恨情仇在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无论当时多么剧烈、多么疯狂、多么令人伤心欲绝,随着时光流逝,都已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趋于平缓,直至毫无波澜。现在想起来,她,或者他,或者他们的爱情,不过尔尔,早已随风而逝,无影无踪。

但是平静过后,玫儿发现,自己的心现在却渐渐开始为另外一个人波荡涟漪了,她越来越在乎、越来越迷恋晋公子重耳。尽管他是一介逃亡公子,尽管他只是客居齐国、前途未卜,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玫儿愈加觉得重耳身上有许多公子昭之流所不能企及的可贵品质,比如说真诚、可靠,比如说谦逊、温和,比如说正派、专一……

自己以前怎会迷恋公子昭那样的薄情郎呢?现在连玫儿自己都感到不堪回首。

可是,公子重耳不知有没有感觉到她的回心转意和频频暗示。

其实,自己上次在公子被子上绣之以“柳”,“柳”谐音“留”,便是一次暗示。一开始自己用匕首将公子拒之千里,而后来,她开始想留住什么。留住什么呢?留住公子,让公子对她产生爱恋。可是,公子对她何曾爱恋过呢?既然不曾爱恋,又谈何“留住”?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不过,若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他这个人也是好的。

第二重暗示,是她告诉重耳,她已将匕首收起不用;

第三重暗示,是她对公子说,她不介意他在晚间读书,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和她同居一室。

可是,公子对她所有的暗示,每次都彬彬有礼地婉拒。

她的这些暗示,难道不够明确吗?还是公子根本对她没有一点点好感。可既然对她没有一点点好感,那上次公子为何那么在意她的感受,还亲手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救她于尴尬之境呢?可既然对她有所心动,又为何拒绝与她同居一室?难道是因为公子专情于妻室儿女?这个,她现在可以不在乎,只要这个男人忠实可靠,只要这个男人对她好,她不介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对于公子,玫儿越想越迷惑。而更让她迷惑不解的,还有子瑄。那个长相酷似女人的子瑄,最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玫儿想起子瑄刚来那天她们初次见面的情景……

对!就是自那日起,公子便不再与她同室而眠。理由是他夜间要看书,怕影响她休息。可是她从客厅后窗观察过好多次,公子和子瑄居住的那间厢房并没有亮灯到很晚。

玫儿又想起那次在山桃树下,子瑄伸手给她擦眼泪的情景……他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女子般的善良和温柔,虽然是越礼之举,但又非趁人之危的轻浮举止,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可一般的男子怎会有这样的举动呢?

玫儿还想起重耳看子瑄时温情脉脉的眼神……

“难道公子他……喜好男色?!”

玫儿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公子说过他有挚爱之妻,又怎会有此不可告人的嗜好呢?

不过,也难说,比如她就听说过有那种两色通吃的人。

又抑或那个子瑄……其实就是……女扮男装?

玫儿突然瞪大了眼睛,以手扪心,极力按耐自己狂跳的心脏,想:“这个……我该如何印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