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楚国 1

重耳携狐偃、赵衰、介子推去探望宋君伤势,顺便提出辞行。

泓水一战,宋君右股中箭,卧床不起。

重耳看到,宋君经过这次打击,整个人变得虚弱无力、憔悴不堪,尽失往日雄壮之气,和他刚来宋国时见到的宋君简直判若两人,心中不免痛惜难过。本质上,宋君是个好人,只可惜……唉!

宋君见了重耳,神色栖遑道:“公子,寡人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哪里话?!”重耳连忙劝慰,“主公只因伤痛在身,以致精神不振,情绪低落。好好养伤,等身体康复,主公定会重振雄风、再兴伯业的!”

宋君摇摇头,满面羞惭:“快休要再提什么‘伯业’了!经过这次惨败,我算明白,过去是寡人太不自量力!公子,对不起!短时之内,寡人恐怕无力援你复国了。都怪寡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固执己见,以致身败名裂,国人诟骂!”

“主公言重了!事已至此,不必过分自责,现在养伤要紧。重耳深知复国不易,国主容留且厚待,已使重耳感激涕零、没齿难忘。我不日将去国,就不另打扰了!国主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宋君点点头,满面愧疚地说道:“也……只好如此罢了。那二十辆车乘,公子尽可带走,聊表寡人歉意!回头我让目夷给公子装满补给物用,以备不时之需。寡人能为公子做的,只有这些了,还望公子不要怨怪寡人!”

重耳没想到,宋君落魄至此,还给他备下此等厚礼,忙跪倒谢恩,含泪说道:“主公言重了!重耳感激还来不及,何来怨怪一说?!国主大恩,重耳来日必报!”

宋君让重耳起来,牵住他的手,哽咽道:“待他日公子复国,定要与宋结盟修好,替寡人出这口气呀!呜呜呜呜——”说着,宋君失声痛哭起来。

重耳点头:“国主放心!若天佑重耳光复晋国,宋晋两国定荣辱与共、世代盟好!”

“嗯!一言为定!”

次日一早,重耳一行人收拾行囊,带着宋君所赠二十辆车乘离开目夷宅邸。

目夷府上眷属仆众,对于公子离去,无不扼腕叹息、黯然神伤。目夷亲自送出睢阳城外,与重耳依依惜别。

出了宋国,行至岔路口,重耳等人踟蹰徘徊,不知所往。

目下,他们面前有两条路:继续往南走,将到陈、蔡、楚等国;往西走,将到郑国。

说实话,郑、蔡、陈都是力不及宋的小国,且如今都畏服于楚,想来不会得到什么大的帮助。但若入楚,楚王人品又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该何去何从呢?

重耳犹豫不决,再次陷入两难之境。

贾陀突然提醒道:“曹小君的娘家是不是郑国巨贾?我们若是入郑,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

这句话瞬间提醒了重耳,令他不禁毛骨悚然,他立刻打消西向入郑的念头,扬鞭驱马开始向南进发。

幸亏有宋君赠送的二十车补给,让他们不必非在陈、蔡两国多加停留。经过长途跋涉,重耳一行人顺利入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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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郢都,可谓是栖息于江汉之畔的一只凤凰,锦绣繁华。

尤其是王宫内,殿宇栉比、飞阁流丹、雕栏玉砌,尽显恢弘富丽之势;王宫花园绿波飞桥、木秀石奇、繁花似锦,巧夺造化天成之萃。

十二岁的楚公主香橼刚刚完成一幅“大作”,顾不上换去被丹青点染的衣裙,便兴冲冲拿到桃花宫请太后欣赏。

有太后的一贯宠幸,桃花宫的宫娥都不敢阻拦,任由香橼蹦蹦跳跳径自入内。

香橼自门外就听到袅袅琴音,进去一看,果见太夫人正在焚香抚琴。

太夫人身着一件白纱襢(音坦)衣,衣襟、袖口和衣摆处均点绣着别致的蕙兰花瓣,发髻上除了一根长长的金凤头象牙簪,别无饰物,两颗硕大洁白的珍珠耳坠随着她指尖流淌的琴音轻轻摇摆。她的背影看上去依旧曲线动人,如果不是耳鬓的稀疏银发,根本看不出她已愈天命之年。琴声一如既往地恬淡清幽、无悲无喜。

香橼立在太夫人身后屏息静听,直至曲终方敢出声。

香橼道:“橼儿给太后请安!”

太夫人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近前来。

“刚刚可是画画儿了?”太后问。

“太后如何知道的?”

“嘁!”太后嗔怪道,“你衣服上的丹青污渍不是写着吗?怎么也不换换?让王后看见,又要说你了!”

“乳娘喊我换来着,可我急着让太后看画儿,就没换。”

“我看你这次画了什么?”

香橼赶忙将手中素帛展开双手呈上:“请太后赐教!”

素帛上面画着几棵桃树,灼灼桃花如火如荼,甚是绚烂热闹。

“为何画这个?”太后问。

“因为太后喜欢桃花啊!”

“我喜欢?何以见得?”

“太后所居名曰桃花宫,可见太后是最喜欢桃花的!”

太夫人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莫测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那……太后是不喜欢?”香橼问。

太后又摇了摇头。

“橼儿还听人背后叫太后桃花夫人呢!说夫人到哪里,桃花运就到哪里,是这样吗?”

太后的贴身宫娥立刻紧蹙眉头显出紧张神情,偷眼觑了觑太后,问:“公主听谁说的?”

“王后。”香橼道。

太后看着画儿,未置可否,只说了句:“画得不错。”

贴身宫娥马上笑道:“香橼公主,今天怎么不见你带雪儿过来啊?”

香橼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是啊!我光顾作画,已有好半天不见雪儿,太后,我去找找雪儿,可以吗?”

太后点头,香橼便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看香橼走远,贴身宫娥低声安慰道:“小公主不懂事,口无遮拦,太后若介意,以后别那么宠惯她便是。因为这个,听说王后很有意见呢!”

“无所谓。”太夫人说道,“我知道那些关于我的流言一一什么红颜祸水,什么倾国魔女,什么桃花运主……”

“那您……介意吗?”宫娥问。

“介意又能怎样?世人不说他们无德无才、治国无方、枉为人君,反倒骂我红颜祸水、不贞不洁,真是可笑至极!人这一生啊,问心无愧便好!唯一让我感到内疚的,便是香橼的母亲,她其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我欠她一条命,所以我才格外宠爱橼儿。”

贴身宫娥:“难怪大王也那么宠爱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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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熊恽这一段经常叫成得臣过书房来陪他围棋。

盂地会盟和泓水大捷后,成得臣饱受嘉奖,深得楚王赏识,正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之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在楚王心中的位置大可与老臣令尹子文比肩。只是,他的棋艺太臭,没几下就满盘皆输、败下阵来。

楚王冲他打了几个长长的哈欠,毫不掩饰对这盘棋的乏味之感。成得臣讪讪恭维道:“大王棋艺高超,真是无人能及啊!”

成王呷了一口花茶,说道:“话不可说得这么满。不能因为寡人赢了你,就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不过,朝堂之内,除了子文能与寡人胶着几个回合,还真没什么对手,让寡人好生寂寞啊!”

“是是是!无敌天下者,通常都会感到寂寞。”成得臣阿谀道。

“无敌天下?”

“是啊!试问中原诸国如今谁还敢蔑视我楚国?”

楚王说道:“得臣啊,可不能以为打败一个小小的宋国,就以为是无敌天下了。”

“至少在微臣看来,吾王是无敌于天下。只不过有些诸侯目光短浅而已。依微臣看,吾王泓水之战,就该乘胜追击,一举生擒宋君,灭掉宋国,也给那些蔑视楚国的诸侯看看,如今谁才是真正的霸主!”

“爱卿此言差矣!”楚王目送窗外,悠悠说道,“你以为宋君兹甫一无是处吗?非也!你只看到宋君,没有看到他背后的高人。不错!我们是抓住宋君愚仁的软肋,才取得盂地劫盟、泓水之战的成功。但是也正因为他的愚仁,让他能够重用目夷这样的治国贤才。临危之际,目夷摄政救主,然后又还位于兹甫,这种智慧、这种赤诚,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啊!所以,我们打掉兹甫容易,但兹甫之后,会有更厉害的目夷站出来跟楚国抗衡,到时候谁输谁赢,就难说了喽!你以为我放兹甫一码,真的是赏识他的仁义?笑话!”

“原来如此!吾王慧眼独具,微臣鼠目寸光。佩服佩服!”

两人正说着话,宫卫走了进来。成王问:“何事?”

“大王,边疆候人来报,说晋国公子重耳一行人已入楚界。”

“哦?!”成王睁大了眼睛,半晌无言。

“大王,”成得臣说道,“泓水之战,若非这竖子给目夷出另立新君的馊主意,我们这回就不会赢得有名无实啊!”

“如今他在寡人的地盘上,那你觉得……寡人应该如处置他?”

“杀了他!”成得臣果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