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得臣咬牙忍着伤痛一瘸一拐来到楚王跟前,楚王忙问道:“成爱卿不在家好好养伤,有何要事急着面见寡人啊?”
成得臣说道:“微臣听说大王将要送重耳入秦?微臣以为万万不可呀!”
“为何不可?”
“大王,那重耳绝非等闲之辈!不光是他,就连他那些从臣个个都有将相之才。他日复国,一旦晋国崛起,楚国岂不又多一劲敌?”
“那照爱卿之意,寡人当如何呢?”
“趁他们现在势弱,除掉重耳,以绝后患!”成得臣一面说,一面习惯性地劈手做了一个斩决的动作。
令尹子文正好也在场,开口说道:“成大人此言差矣!重耳公子素有贤名,你也说他非等闲之辈,周游列国皆平安无事,结果却在楚国被大王处决,成大人岂不是置大王于不仁、置楚国于不义吗?”
成得臣反驳道:“大王若处处拘泥于愚仁假义,试问,那与宋公兹甫何异?盂地会盟、泓水战果从何而来?”
令尹子文凛然说道:“大王高瞻远瞩,志伯于中原,威服、利服、义服三者缺一不可,滥杀无辜就是不仁!乘人之危就是不义!何况重耳现在只是流亡公子,杀他于楚国何益?成大人该不是被砸糊涂了吧?”
“你!哼!我一点都不糊涂!”
子文讥讽道:“成大人不糊涂,怎会锯绳倒桩,自己砸到自己呢?”
“你……”成得臣又羞又恼,正要回怼,便听楚王说道: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寡人早就知道,重耳非池中之物,但寡人与他甚是相得,盛情款待唯恐不周,岂能下狠手杀死他呢?子文说得对,做人做事还是要顾忌分寸、留有余地为好。”
成得臣急了:“可微臣以为,大王若放走重耳,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楚王摇摇头:“依寡人看,还是历练自己的本事要紧!总不能因为怕狼怕虎,整天就算计着怎么消灭狼崽虎仔吧?即便重耳日后势强,寡人相信:有我们的交情在,寡人不犯他,他定不会犯寡人!寡人难道连这点识人的眼力和自信都没有吗?”
“可是……”
“好了,别说了,寡人主意已定,等使臣一回来就送他们去秦国。成大人赶紧回去养伤要紧,重耳与你无争,你干嘛老与他较劲?大可不必嘛!”
成得臣见难以说服楚王,无奈只好讪讪而退。
回到宅邸,管家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向成得臣禀道:“报报报……报告大人……”
“什么事?”
“那个……鄣国人……不见了……”
“哪去了?”成得臣怒问。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成得臣一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笨蛋!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让我怎么向公子商臣交代?给我找!郢都所有的地方,连老鼠洞也别放过!”
“是是是!”
…………………………………………………………………………………………………………
郢都郭外,到成得臣府上送水的那四人寻一僻静无人处,打开其中一只木桶,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搀出一个人。
那人下车后,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拱手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重耳除下斗笠,拱手笑道:“鄣伯不必客气,当年若非您的百锻小刀,我们几个都活不到现在。您对我们才是恩重如山,今日得以点滴回报,我万分欣慰!”
“是啊鄣伯,这都是应该的!”一旁的贾陀、先轸、魏犨也随声附和。
这时,眼皮上有青色胎记的小伙计牵着马车走过来,说道:“师傅,这马车是公子所赠,里面什么都有。”
鄣伯感激地说不出话,撩起衣摆就要行礼,被重耳一把扶住:“万万使不得,鄣伯!不能再耽搁,成得臣发现您不见了,定会四处搜寻,赶紧上路吧,另寻一处地方再起炉灶便是。还望鄣伯此去多多保重!”
鄣伯说道:“等我有了新的落脚点,定派人来郢都相告。”
重耳点点头。鄣伯再次拱手与重耳谢别。
………………………………………………………………………………………………………
秦国雍城。
晋公子圉的亲信收到一封来自绛城的密件,不敢怠慢,急忙携密件寻至公子经常偷偷光顾的那家花楼。
花楼内陈设讲究,装潢富丽,空气中弥漫着丝竹歌曲之声。公子圉正坐在一众粉香扑鼻、妖娆艳丽的花楼女子中间左拥右抱,时而吃酒划拳,时而淫语调笑,好不逍遥快活。犹豫半晌,亲信探头探脑进去向子圉禀道:“公子,晋国来信了!”
公子圉搂着闾女问道:“难得他们还惦记我的死活!信上说什么?”
“说……寡君病危了!”
“病危?我君父病危了?”子圉忽地来了精神,放开花女,“什么程度?”
“小的分析……大概撑不了几日吧,否则也用不着递送加急密件。”
子圉噌地爬起身,一面整束腰带,一面说道:“回府!”
其中一名花女一把拽住他的衣袍,嗔怪道:“还没快活够呢!公子怎能说走就走呢?嗯?”
“就是就是!”其余女子一面附和一面抱着他的腿、拉扯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子圉从怀里掏出一包金豆抛给她们,众女立刻丢开他,扎作一团哄抢起来……
回府的路上,公子圉显得很亢奋,不自觉吹起了口哨,他吩咐亲信:“赶紧准备几辆好车乘,还有足够的金赍(音机),明日一早回晋国!”
亲信有点吃惊:“明日就回晋国?哦,好好!那……今日得禀明秦君吧?”
子圉冷声道:“不必!秦君老儿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不顾忌我颜面一举灭掉梁国,他明明知道梁国是我娘舅母国,一想起这事儿就让我郁闷!恰好机会来了!我要让他知道,本公子也是有脾气的!没想到……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君父一旦薨逝,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即位,就与那秦君老儿平起平坐,终于不用待在秦国看人脸色过活了!哈哈哈!想想都他娘的痛快!”
“就是就是!可算等到公子出头这一天啦!”亲信和其他手下附和,“等公子嗣位,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那还用说!本公子要是当上国君,还怕没你们好日子过?不过,此事务必保密!听到没有?”
“对公主也保密?”
“当然!”
“是,小的遵命!”
……………………………………………………………………………………………………
两日后,秦君任好与公子挚在勤政殿内议政,刚刚成年的秦世子罃也在座。
公子挚禀道:“君上,今日晋国传来消息,说夷吾病危了。”
秦君蹙眉问道:“夷吾年纪不大嘛!怎会病危?什么病啊?”
“这……”公子挚垂下眼睑,欲言又止。
秦君自然意会,说道:“寡人早就听说,这竖子整日声色犬马、荒淫无度,哼!不病才怪呢!”
公子挚说道:“夷吾命在旦夕,君上看,要不要准备送公子圉回国,使其主丧即位呢?”
秦君点点头:“嗯。是该准备让他回国了。怀赢也要学学做君夫人的各种礼仪才是,等公子圉即位……”
“君父!”
秦君一语未了,忽闻门外有人喊他,紧接着他见公主怀赢从门外仓皇而入。
“君父!请君父为女儿做主啊!!!”怀赢一面啼哭,一面扑倒在秦君膝前,妆容凌乱、泣不成声……
怀赢的母亲、秦君夫人(原晋公主伯姬)也随后赶到。
秦君见状,急忙问夫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无语,只面色凝重、摇头叹气。
“到底怎么了?”秦君低头问公主。
怀赢忍泣说道:“公子圉他……他不辞而别了!
“什么?”秦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昨日只说到墟市闲逛,却整夜未归,今日仍不见踪影。我着人四处打听,找遍所有花楼也没有。刚刚才听守城阍人说,见他昨日一早便乘车往晋国方向去了。一开始女儿不信,后来发现家中所有金玉宝物全被他裹挟一空!我的令牌也不见了!才相信他真的已经弃秦返晋!女儿这可怎么办啊!呜呜——”怀赢泣不成声。
公子挚说道:“子圉定是早于我们得知夷吾病危的消息,赶回晋国嗣位去了!”
秦君不禁大怒,拍案骂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账竖子!这么多年来,寡人好心好意待他,最终竟抛家弃妻、不辞而别!简直与其父一个德行!他以为跑回晋国就可以嗣位?想得倒美!寡人偏不让他如愿!”
公子挚说道:“子圉这个人一向薄情寡义、刚愎自用,若成为国君,将来恐怕不仅像夷吾一样背信于秦,且会作乱于晋!”
秦君悔道:“哎!当初就不该扶持夷吾,纳重耳为君或许不至于此!”
公子挚面露愧疚之色:“说起这个……都怨微臣当时糊涂!只想着晋弱之后好控制,没想到让君上屡屡为之糟心烦恼。”
“算啦!事已至此,”秦君忍怒说道:“他迫不及待弃秦,大概是想摆脱寡人控制,寡人偏偏不让他得偿所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是不自量力!”
默然片刻,秦君问公子絷:“你可知道重耳如今下落?”
“微臣听说……重耳目下正客居楚国。”
刚好这时,一名阍人走近秦君禀道:“国主,楚国使臣求见。”
“来得正好!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