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拉着瑄儿离开芳华苑,打算去询问母亲能否让瑄儿也进学宫,采蘋、采蘩忙不迭地随其而去。
几个人都未曾留意——隔着高大茂密的树丛,一位儒雅的长髯学者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看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他踱步栎树下,拾起青石板上破碎的泥具,颇有兴致地赏玩一番,回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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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拉瑄儿跑到狐姬面前,气喘吁吁问道:“娘亲!明日,瑄儿,瑄儿可否,和我一起入学宫?”
狐姬放下手中简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按宫里的规矩,女孩子是不能进学宫的。”她最后说道。
重耳回头看瑄儿,见瑄儿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顿时因失望而泪光闪烁……
新燕在一旁说道:“公子,狐大人已经约了丕郑大人之子丕豹给公子当伴读呢!”
“可是……我想让瑄儿给我当伴读。”重耳撅嘴说道。
狐姬很为难:“可瑄儿是女孩子。”
“那……”重耳回头问瑄儿,“只有男孩才能入学宫,你愿意当男孩吗?”
“我愿意!”瑄儿连忙回答,口气十分坚决。
“娘亲,那我们让瑄儿变成男孩行不行?”
狐姬“嗤”地笑了:“你说说看,我们如何将瑄儿变成男孩?”
“让她穿跟我一样的衣裳,束和我一样的发型!”
“这样瑄儿就变成男孩了吗?”狐姬和新燕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狐姬沉思良久,说道:“瑄儿入学宫,除非学宫师长子翰先生能够同意……新燕,待会儿拜访子翰先生的礼物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夫人。”
“给他俩洗洗手,我带他们一起去。”
“好的,夫人。”
吩咐完,狐姬对两个孩子说道:“明日学宫的师长叫子翰先生,等会儿见了先生,你们要行这样的跪拜大礼……”狐姬亲自做示范,将拜师的行礼方式教给两个孩子。
准备就绪,狐姬便领着重耳、瑄儿乘车出宫,去了子翰先生宅邸。
仆人进去通报不久,便见一名身材适中、气质儒雅、长髯垂胸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拱手说道:“哎呀呀!夫人屈尊辱趾,亲临寒舍,子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狐姬微微欠身,恭恭敬敬给子翰先生施礼后,款步进入客厅落座。重耳和瑄儿规规矩矩紧随其后,严肃得像两个小大人。
子翰连忙吩咐仆人上茶,狐姬微笑道:“子翰先生不必客气。小君冒昧上门打扰,还望先生海涵。”
子翰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夫人亲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
狐姬回头示意新燕,新燕便将手中一个精致漆画食盒放到茶几上打开,说道:“这是夫人给先生亲手制作做的糯米红枣松仁糕,请先生笑纳。”
“还请先生不嫌小君厨艺粗拙!”
“啊呀呀!哪里哪里!微臣真是荣幸之至!”
狐姬又从采芹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说道:“这是产自小君母国的羔羊皮坎肩,轻便又御寒,送与先生,望先生不嫌针脚粗笨才是。”
“啊呀呀!怎么会呢?夫人折煞微臣了!”子翰又一次感到受宠若惊。
狐姬:“先生以后是吾儿师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明日就正式开学,今日小君特意携公子前来拜师!这是公子重耳,这是瑄儿。快给师长行礼!”狐姬招呼两个孩子。
听到母亲吩咐,重耳和瑄儿“蹭”地站起来,走到先生座前,按照最标准的姿势,恭恭敬敬给先生行了跪拜大礼……
子翰赶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公子身份尊贵,何必行此大礼!”
狐姬说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知敬学(大凡学习之道,尊敬老师是难能可贵的。尊敬老师,才能重视他传授的道。尊师重道,才能专心求学)。先生博学多闻、德高望重,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理应受此大礼!日后还望先生悉心教诲孺子!”
“夫人真是过誉了!在下早听说狐夫人知书达理、淑慎温惠,今日有幸一睹风采,实乃微臣之幸!不过,在下听说夫人是独子,不知这女娃是……”
狐姬:“不瞒先生说,这也是小君私下的不情之请,这孩子是宫中司药介子推之养女。聪颖乖巧,是公子玩伴,我有心让她作公子伴读,不知先生能否准允。”狐姬边说边欠身给子翰行礼。
“这……”
见子翰先生面露为难之色,狐姬又说道:“明知道有女子不得入学宫之规,还让先生为难,小君内心十分愧疚……”
子翰先生听完狐姬之言,目光犀利地将重耳打量一番,说道:“请公子上前来。”
重耳走到先生跟前。
子翰问道:“今日在方华苑青石上玩泥巴的,可是你俩?”
“嗯。”重耳点点头。
“可瑄儿是女孩,按宫规女孩不能进学宫,公子看如何是好?”
重耳:“子翰先生,若给瑄儿扮男装,可否入学宫呢?”
子翰先生摇摇头:“扮男装也难免有人会认出。”
重耳无奈道:“那……只好……我认真听先生讲课,学会以后,回来再讲给瑄儿听了。”
“哈哈哈!那公子也和我一样是师长喽!”
“对!子翰先生是大师长,重耳可作小师长。”
“哈哈哈哈!”先生大笑,笑罢自语道:“如果这点小事就能难住为师,为师就妄称师长了!”他转向狐姬:“夫人放心!待会儿,微臣给夫人一样东西,夫人回去照老夫说的做便可。”
重耳听不太懂先生的话,但从母亲笑意盈盈的表情,他推测,这事有谱了!
狐姬让重耳和瑄儿再行大礼谢别子翰先生,便起身告辞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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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介子推按狐姬吩咐早早送瑄儿过来。
瑄儿和重耳的高矮胖瘦差不多,新燕给她换上和公子一样的学宫制服,又亲手给瑄儿束了男童发式……
待瑄儿整理好走出来,重耳简直惊呆了……
在重耳眼里,衣服和发型和他完全相同的瑄儿真的一下子变成了男孩模样,这真是太有趣了!他将瑄儿拽到铜镜前,看着镜子,两人不禁咧嘴相视而笑……
瑄儿不无担忧地问道:“我变成这样,狸花猫咪要不认得我,该如何呢?”
重耳认真想了想回答:“没关系的,猫鼻子灵得很,它会记得你的气味的。”瑄儿听了,才放下心来。
重耳对母亲说道:“娘亲,见过瑄儿的人要是还能认出她来,怎么办啊?”
“别急!”只见狐姬拿出一块白色的三角形丝帕,丝帕两端有两个丝带做的耳环,她按照子翰先生的嘱咐,将丝帕罩在瑄儿口鼻之上,只露出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狐姬端详瑄儿,确认丝帕耳环已经套好,点点头由衷说道:“子翰先生果然聪明,这样一来,我们瑄儿可以放心去伴读了!”
两个孩子又激动又欢喜,反复清点、欣赏他们的新文具后,由采芹、采蘋陪着,上学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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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芳宫内,宫娥们也在忙着为奚齐、卓子入学宫做准备。胖墩墩的、走起路来浑身肥肉直颤的奚齐、卓子从一大推玩具里一面挑拣,一面指挥宫娥:“把这个给我带上,这个也带上,还有那个、那个……哎呀!真笨!不是那个,是那个!!!”
骊姬、少姬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公子。
少姬说道:“这个学生服原本不怎么样,不过改成丝绸质地后,好看多了!”
“可不是嘛!”骊姬说道,“原本的学生服是夏布做的,黑黜黜、皱巴巴的,公子们怎能穿那样粗劣的衣服呢?”
“就是!听说重耳、夷吾的都没改,恐怕今日学堂上只有咱们奚齐、卓子两位公子最有光彩呢!”
“那可不!”
正说着,门外的宫娥将两名给奚齐、卓子伴读的学童带了进来,禀道:“夫人,梁大人给两位公子找的伴读到了。”
骊姬见两个伴读学童都用丝帕蒙着面,奇怪地问道:“伴读怎么这幅打扮?”
贴身宫娥青儿说道:“夫人,这是昨日学宫那边派人来嘱咐过的,说是怕师长眼花,分不清哪位是公子,哪个是伴读,所以,让公子的伴读一律戴面罩入学。”
骊姬点点头:“嗯,也是,原本就是专为公子们预备的学宫,朝臣子弟只是沾光罢了,有主次之分也是有应该的。告诉跟去的宫人、宫娥,长点眼色,把奚齐、卓子给我伺候好了,别让渴着、饿着、累着,更不要让公子们不高兴!”
“是!夫人。”
青儿突然想起什么,对骊姬说道:“夫人,奴婢听说狐姬昨日给子翰师长送礼了!”
“真会讨好!”少姬说道。
“讨好也没用!识相点的哪个敢对咱奚齐、卓子不好?送的什么?”骊姬问。
“听说是一盒糯米枣泥糕和一件羊皮坎肩。”
“哼!”骊姬冷笑道,“我还以为送的什么稀罕东西呢!就那点破玩意儿还拿得出手?去!准备一盒蟹黄糕、一盒鹿茸片,一件貂皮大氅,现在就给师长送过去!要不然,他那没见过世面的眼睛,怕只认得羊皮坎肩儿呢!”
青儿附和道:“就是,也让他知道一下,同样是公子,我们奚齐和卓子才是寡君心头肉!学宫本来就是给两位公子预备的,其余人都是伴读罢了!”
“呵呵呵……”骊姬、少姬得意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