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迫不及待奔回府邸,谷儿笑眯眯地迎上来禀道:“公子,瑄儿姑娘来了!”
“她在哪儿?”
“在书房。”
重耳激动地心扑扑直跳,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甜,他冲到书房门口,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除了十几排书架,和堆叠得满满的书简,并不见有人。
“瑄!”重耳低低呼唤。
无人应声。
重耳用眼四处找寻,忽见一个书架后有一角藕荷色衣袂轻轻一闪。
重耳眼珠一转,将门合上,不出声了。
瑄儿和义父介子推,还有几个从人刚到蒲城,听谷儿说公子晨练去了,便一个人走进公子书房看起书来。
正看着,她隐约听到门外响起公子的说话声,知道公子会来书房找她,便调皮地藏在书架后面。
听到公子推门进来,并低低地呼唤她,瑄儿忍住笑藏着不动,想等公子转过来出其不意吓他一跳,这个游戏他俩小时候经常玩。
但公子并没有走过来,自言自语说了声:“这个痴人!跑哪去了?难道不在书房?”说完,她听到书房的门响了一下,似乎公子又出去找她了。
“这个痴人!”瑄儿心想,谷儿明明告他我在书房,书房又无旁门,为何不入里找找?瑄儿无奈,只好往出走。
她转过自己隐藏的书架,却冷不丁被人一把抱住,拥入怀中……
“怎样?输了吧?!”重耳笑问。
“你……”瑄儿不禁被公子突如其来的甜蜜拥抱羞红了脸。
“怎么现在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到绵山找你去了!”
公子的个头已经超出瑄儿一大截,在他炙热而有力的拥抱中,她幸福得有些飘然有些眩晕……公子渐渐粗重温热的气息又让她有些害怕,她担心有人进来看到,想推开公子,可公子紧紧抱着她不放……
“好了!别让人看见!”瑄儿柔声说道。
“我不管!”
瑄儿佯装正色道:“看你舅舅来了!”
“我不管!”重耳依旧拥着瑄儿不放。
突然,重耳听到瑄儿胃里咕噜一声,他立刻放开,问道:
“你还没吃早膳吗?”
瑄儿点点头。
重耳笑道:“这个,我管!正好我们一起去吃!”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重耳牵着瑄儿的手一起走到书房门口,出去前,瑄儿将手轻轻收回,羞涩地看了重耳一眼,自己先走出书房。
重耳心里别提多高兴、多甜蜜了!瑄儿来了,这个荒凉、偏僻、简陋的蒲城,此刻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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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赤狄东山皋落氏至绛城的官道上,一匹匹快马接力向绛城飞奔而来,马上的士兵在城门口停住,向守城卫士挥动手中捷报,并大喊:“快传捷报!世子大捷!快传捷报!世子大捷!”
捷报很快传进铜缇宫内。
朝会上,里克兴奋地向晋侯禀道:“国主,据前线捷报,世子大败赤狄皋落氏,赤狄贼寇已被世子生擒,俯首称臣!先前抢夺的牛马牲畜和粮食也已加倍返还,边境黎庶无不欢欣雀跃,感恩世子守护圣举!”
丕郑禀道:“听说如今的赤狄是新主统领,这几年人口翻番,兵精马良,骁勇善战,多次打败邢国以及卫国。此次世子大捷,不仅大大提振我晋国势气,而且也足以说明:世子有卓越的将兵之才!”
“是啊,是啊……”坚持正统的众大臣皆对世子交口称赞,籍此希望国君对世子态度有所改善。
里克说道:“国主,世子凯旋,正在返回绛城的路上,吾君着实应该准备给世子记功嘉奖啊?”
晋侯听了,淡淡地点点头。
躲在幕后偷听的骊姬和施优顿时惊惧对视。
是夜,骊姬又在晋侯床侧掩面哭泣。
“卿卿又因何哭泣?”晋侯问道。
问了几次,骊姬才说道:“臣妾命不久矣!想到不能再在吾君身旁伺奉,臣妾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卿卿此话怎讲?”
骊姬忍泪说道:“臣妾听说,世子申生被封曲沃,认定是臣妾怂恿,因而对臣妾怀恨在心,曾向人发誓,日后定要杀臣妾、纳少姬!”说着,骊姬给晋侯跪倒,“世子申生一向善于笼络人心,广布贤名,晋国朝堂及百姓依附者甚众,却无人知道世子阴地里调戏主母、忤逆犯上的无耻行径。反让众人觉得是吾君有负于世子,使吾君背负昏君恶名。想来这都是臣妾的过错,臣妾愿意以死洗清吾君圣名,请吾君趁早杀死臣妾吧!臣妾宁愿早死,也不愿日后做贼人刀下之鬼啊!呜呜呜……”
晋侯见骊姬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忙搂于怀内抚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卿卿多虑了!只要寡人活着,量世子也没这胆量把你怎样,再说他也没这个能力!”
“吾君切不可小视申生!臣妾听说,世子在曲沃竭力聚兵搜乘,日日训兵练武,再加上他极善于笼络民众,曲沃黎庶都乐于为之效死。否则,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击破骁勇善战的赤狄皋落氏。满朝文武都赞誉世子有将兵之才,这岂能说他没这个能力?再说胆量,他若没有胆量,便不会在吾君眼皮底下调戏少姬与臣妾。吾君不觉得,申生就是当年的曲沃桓叔、庄伯及武公吗?说不定这次世子回绛城复命之日,就是臣妾与吾君永别之时啊!呜呜呜……”说到这儿,骊姬嚎啕大哭。
晋侯听了骊姬这番言辞,不禁毛骨悚然。他本身就是曲沃桓叔、庄伯及武公之后,岂能不知道小宗强大后,挥刀弑君夺位的可能性?与其说是可能,不如说是必然!没想到申生是这样一个外仁内忍之人,若骊姬之言属实……当然属实,骊姬怎会说假话?这样看来,申生说不定多会儿便会……
晋侯思忖良久,叫来寺人命道:“传寡人口谕,命世子申生直接回曲沃驻守,不必回绛城复命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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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生本以为自己打了胜仗回绛都复命之际,君父定会为自己接风洗尘、嘉奖军功,不料在半路得到口谕,只好垂头丧气率军折回曲沃,终日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世子从臣杜原款、书监、田祁等人纷纷表示不满:“寡君真是太过份!我们拼死打败赤狄,平定北方边境,寡君凭什么连面都不见一见?更别说嘉奖军功!实在叫人心寒呐!”
“看来寡君废储之意已决,世子还是早做图谋吧,齐国和秦国都可以作为出逃避难之地。”
“是啊!应该想想出路了。”
“微臣愿意赴齐国先行联络齐君,想齐君看在世子生母的份上,定会接纳世子。”
……
“别说了!”世子打断众臣,沉痛说道:“出奔他国,那不知情的,反说我是叛逃,我怎能做那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之事来自污名节?君父偏爱奚齐,若真的废我而立奚齐,我又能奈他何?大不了终生守着曲沃罢了!”
杜原款说道:“储君此言差矣!储君名正言顺,并无丝毫过错,且刚立新功,寡君要废你也断无理由!储君怎可因佞臣挑唆、寡君冷淡就自暴自弃呢?寡君年事已高,嗣位之事展眼就见分晓,即便不出逃,储君也要早做图谋才是啊!”
“是啊!是啊!再不图谋出路,就晚了!”其他从臣也极力劝说。
“图谋?”申生说道,“我申生一生坦坦荡荡,俯仰无愧,何必用图谋来换得蝇营狗苟?”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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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出师大捷却未得国君嘉奖,甚至没有被接见的消息传到蒲城,狐偃及众人听闻,无不义愤填膺。
“朝廷有那么多武官武将放着不用,偏让世子带兵打仗,这是什么屁事?!也不知那妖女给寡君灌了什么迷魂药!”贾陀骂道。
魏犫:“申生身为储君,怎可亲……亲临战场?”
先轸:“非但如此,还捷而不奖,这说明寡君废长立幼之心已昭然若揭!”
狐偃一面擦拭龟片,一面说道:“至少骊姬之心若此,她怂恿寡君指派申生去对付赤狄,无非是想借赤狄之手除掉申生罢了!”
先軫:“然我亲眼见过世子指挥演练兵马,其实世子很有将兵之才,想借赤狄除掉他,骊姬怕是打错了算盘!”
子推:“寡君若真废长立幼,申生又怎会善罢甘休?看来争位之战在所难免!”
先轸:“若真到那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贾陀:“能怎么办?该咋办咋办!”
魏犨:“就是!我这身力气正……正愁没处使呢!”
……
重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见大家群情激奋,忍不住说道:“他们争他们的,我们在此安宁度日,不卷进去不行吗?”
“不卷进去?”狐偃放下手中龟甲,语重心长对重耳说道:“我的公子呀!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为何躲不掉?”
“来!听舅舅给你讲:依目前局势看,骊姬很显然在一手操纵寡君废申生而立奚齐。假设此次申生出兵,如骊姬所愿被赤狄所杀,按长幼排序,应该轮到你继任世子之位才合情理,你后面还有夷吾,再怎么也轮不到奚齐,这个时候,你和夷吾就势必会成为骊姬设法除掉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心腹之患,你想你能躲得掉吗?如今申生有幸活着回来,骊姬还是会千方百计除掉你们三个,你想你能躲得掉吗?面对骊姬一党迫害,申生不反抗,是死路一条;若反抗,便是违抗君命,涉嫌谋逆,到那时候,若申生向你求助,你想你能躲得掉吗?”
“如果是这样,我就布告天下——我重耳只求在蒲城安度一生,无心争位!”
“孩子,舅舅知道你淡泊名利,可这由不得你啊!你说你不想争,别人信吗?你不想争,但想争的人,绝不会放过你!”
重耳听了,垂头丧气,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