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饿得头晕眼花,身子发虚,根本没心情顾及其他,灰心丧气道:“舅舅,咱们这样能到齐国?会不会还没到齐国,就全都饿死累死在路上了?”
“会有办法的,再走走,也许能碰到好心人家,施舍咱们一顿餐饭……”
“那要是碰不到呢?”
“会碰到的,总会有办法的!我就不相信这方圆几里一户人家也没有!”狐偃极力安慰道。
正说着,只见子推走了过来,手里捧着桐树叶包着的几个野菜卷递给重耳、狐偃和赵衰。
“这是啥?”重耳问。
子推笑道:“刚煮的野菜卷,比生吃要好吃些。”
重耳接过来尝了一小口,欣然说道:“嗯,果然煮一煮好吃很多!没有了那股涩涩的怪味。”
“来,再吃一些。”五壮也拿着煮好的菜卷跑过来,分给重耳、狐偃和赵衰。
重耳一口气吃下好几个,连说好吃,一面嚼一面问:“这菜卷有点淡淡的甜味,甚至还有肉香!里面包了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子推支支吾吾不肯说。
贾陀洋洋得意应道:“好吃吧?公子猜猜这里面包着什么?”
比起生吃,重耳觉得煮过的野菜卷味道不错,但实在猜不出里面包了什么,只听贾陀说道:“这还是我在那截朽木中发现的呢!没想到天牛幼虫竟然如此美味!”
“什么?天……天牛虫?”重耳忙翻开菜卷细看,果然见菜卷横截处,赫然残留着几截肥白虫体,不由得伸长脖子要呕吐……
先轸踢了贾陀一脚,贾陀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实话,他一个箭步冲到公子面前:“公子!公子!我讲个笑话吧!我发誓!我发誓大家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一一话说有那么一家三口,一日,父亲在屋顶忙着砌烟囱,母亲在居室忙着缝被子,眼看到吃饭的时候了,他们就让闺女在灶房和面,”贾陀见公子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捂着胸口直起身,开始听他讲笑话,愈加绘声绘色道:
“这闺女没和过面,问面咋和?母亲说,简单!往面盆里先舀面,后舀水,然后使劲儿往一块儿揉就行了。闺女于是开始和面。
父亲在屋顶半天听不见闺女吱声,就问,面和好了没有?闺女慢吞吞答道,和软啦,咋办?父亲说,这还用问?加面呀!于是女儿加了面继续和。
过了半晌,母亲问,和好了没有?闺女答,和硬啦,咋办?母亲说,这还用问?加水呀!于是女儿加了水继续和,和呀和呀和呀和,和呀和呀和呀和,和呀和呀和呀和……”
“和得咋……咋样了?”魏犨踢了贾陀一脚问。
颠颉:“又软了,是不是?”
贾陀:“父亲也这么问,闺女说不软不硬。父亲说,那就好好揉。闺女问,揉到啥程度就行啦?父亲说,揉得放了‘屁’。
这父亲的意思是啥呢?和过面的人都知道,面和得足够筋道以后啊,揉起来会噗噗地响,俗称‘放屁’。闺女听了,就不停地揉啊揉,揉啊揉,揉啊揉啊揉啊揉……
又过了大半晌,母亲问,面和好没有?闺女说,应该好了。‘放屁’了没有?父亲问。
闺女说,放啦!我不但放了屁,还……屙下啦!
大伙儿听到此处,先是一怔,继而放声爆笑……
以为贾陀讲完了,没想到他接着讲:
“父亲听了,气得说道‘啊呀呀!你咋这来傻叻!我要不是砌烟囱把我自个儿砌进烟囱里出不去,我非踹你两脚不可!’母亲也气得说‘啊呀呀!你咋这来笨叻!我要不是缝被子把我自个儿缝进被子里出不去,我非撆你两锅盖不可!”
“哈哈哈哈哈……”大伙儿被这个笑话逗得前仰后合,抚胸揉肚,甚至笑出了眼泪……
颠颉笑完说道:“好恶心的笑话!我都想吐啦!”
重耳看到贾陀拿眼直瞪颠颉,不禁想到自己刚刚吃了一肚子恶心无比的天牛幼虫,胃里再一次开始往上翻涌。
贾陀见公子俯下身子又要吐,连忙恳求道:“公子,千万忍住,咱们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呀!好赖熬过这顿,才有得下顿啊!”
“是啊!公子,这荒郊野外的,只能吃这个了!”大家都劝。
五壮:“公子现在就多想想山杏,满枝满树的山杏,摘下来,吃在嘴里,啊!好酸!再想想醋溜溜(沙棘),满枝满树的醋溜溜,撇一串咬一口在嘴里,啊!真酸呐!有没有想流口水?”
重耳点点头:“嗯,想到这些,的确好多了!”他慢慢挺起身,努力让想象停留在五壮描绘的情境中。
等吃饱喝足,休息得差不多了,大家伙儿继续朝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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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颠颉跟贾陀、魏犨低声嘟囔:“到现在还不见头须,这竖子果真是卷了财资跑路了,那可是整整两大车金银财宝啊!肥了他一个,却坑了大家伙儿,真是可恶!你们说是不是?”
贾陀:“可不是嘛!我们去齐国原本全指望那些财资,这下可好,什么都没有,只能巴巴地走着去,这恐怕非走到猴年马月、地老天荒不可了!”
魏犨愤然道:“日后我若再见……见了头须,看我不一锤子捣……捣烂那竖子!”
颠颉:“早知他携财私逃,狐大人就该让我跟着他来着!”
贾陀:“你跟着他,然后你们俩一起分赃,一起跑路?”
颠颉讪笑道:“至少不会只便宜他一个!那可是两车金银财宝!我就是分一半,下辈子也够用了!”
魏犨:“那我就把你们俩都捣……捣烂!”
“开玩笑!那我肯定要拦着他的!至少咱们公子到了齐国谒见齐君还有点贽见之礼。”颠颉说完,前后看了看,然后低声问贾陀:“你觉着……齐君能帮咱们公子复国吗?”
贾陀摇头:“不知道,狐大人能掐会算,你该问他去!”
“我问啦,狐大人当然说能!”
“那你觉得不能?”贾陀问。
颠颉叹了口气:“哎!我倒但愿咱们公子能呢,可公子好像……决心不大呀!再加上现在这处境,成天饿肚子不说,还得不停累死累活赶路,感觉复国的希望也太渺茫啦!哎……”
贾陀:“那你远走高飞也可以呀!公子又没拦着你,其他人也不会拽着你,是你巴巴非要跟着的!”
颠颉:“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另寻出路?凭你的本事,无论到哪个国家,还愁找碗饭吃?”
“这个你说对了,凭我贾陀的本事,到哪里会愁混碗饭吃呢?但我贾陀吃饭讲究心情,有的饭好吃,但吃着憋屈!吃着没劲!老子宁愿不吃!宁愿跟着公子吃苦!公子敦厚仁德,但凡他有的,就永远不会亏待大家!”
颠颉点点头:“公子确实贤德,对人好,可如果将来不能复国,就只能跟着公子四处逃亡讨饭吃啊!”
贾陀瞥了颠颉一眼:“是啊,很可能这样一一复不了国,居无定所,四处流亡。所以说,是走是留,你要想好,免得将来后悔。公子肯定会放你走的,这个你尽管放心!”
“我知道。可我又怕将来公子真的复国了,你们都成了大功臣,那我岂不后悔莫及?”
贾陀敲一下颠颉脑袋,笑道:“你小子!啥便宜都想占,世上哪有那美事?”说完,甩下颠颉,径自找别人搭伴去了。
颠颉又去跟魏犨搭话,魏犨也不爱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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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陀注意到介子推背上左右各斜挎一个包袱,他知道其中一个是用鹿皮做成的药袋,里面有好几个小口袋,分门别类装着治疗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等症的常用药粉、药膏、药丸之类;而另一个包袱里不知装着什么,多日来似乎从未见他离过身,便问:“子推,你那个包袱里是什么宝贝?为何从未见你打开过?”
“没什么。”子推道。
“给我看看!”
子推闪身躲开贾陀,不让他看。
“给我看看嘛!”贾陀伸手一把抓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