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把本子和笔交给Iris,请她帮忙把东西带回去,她自己打算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夔青青和Iris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理解这些话帮不上实质性的忙,只得眼看白雾走远。
白雾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以前常去的地方,健身房,茶水间,天台,她一律不想去,只想去陌生的地方安置心中陌生的情绪。
她沿着楼梯间不知不觉下到了一楼,这时春天刚刚过去,花草树木都换了新叶子,该开的花都已经盛开,到处花红柳绿,一派生机。白雾见了这番景色,心头仍旧沉甸甸的,她走了一段路,为了逗自己开心,故意把脸伸进一丛杜鹃花里,用力吸嗅花的香气,可她的鼻子好像失灵了似的,一点也闻不到花香。
这时手机振动,她举起来看,是玉塘风打来的。
她没心情接,挂了。
刚挂断,电话又打进来,仍是玉塘风,白雾又挂了。如此往复五六次,白雾终于一滑屏幕,接通电话,没等对方吭声,就对着麦克风怒吼道:“一直打,一直打,你抽风啊!”
“我……我……”玉塘风口吃起来,道:“我只是想做你的出气筒。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就希望你骂我一顿,把气撒出来,这样你也好受一点,我也轻松一点。”
白雾的嗓子忽然像被火烧,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
玉塘风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
“你在哪呢!”沉默十几秒,白雾终于粗声粗气地问。
“还在上海。”玉塘风怯生生地答。
“不回来了是吗!”白雾道。
玉塘风本想说“不是你叫我永远别回去的吗?怎么了,现在想我了?”但是觉得这话现在说,无异于往枪口上撞,便说:“回啊!马上回!这不正买机票呢嘛,听说你开完会自己一个人跑了,我怕你想不开,所以急忙给你打电话。”
“玉塘风!”白雾听了这句话,忽然叫一声玉塘风的名字,想说什么,又停住,停了几秒,对面没吭声,她又继续说:“你来准针的事,可能要黄了。”
“黄了就黄了呗!”玉塘风听起来满不在乎,道:“为了这么件小事,害你伤心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有罪!”
白雾没答话,她知道这是玉塘风故作轻松,但她无能为力。
玉塘风岔开话题,道:“雾姐,我发给你的照片你看了吗?你说我有没有必要继续待在上海继续监视她啊?那张照片虽然该有的信息都有了,但是万一她不承认怎么办?”
说到项目的事,白雾总是更容易集中精神,她想了想,道:“照片我看了,够了。这张照片是你无意中拍到了,没问题,可你要是特意去跟踪人家,那成什么了!你偷拍的照片再好,我也不会用!”
玉塘风连忙笑道:“我就那么一问,你怎么又生气了?既然你说照片够用了,那我这一趟就没白来。”又没正行地问:“雾姐,你打算怎么利用这张照片啊?是直接勒索还是先报仇再撕票啊?”
“勒你个头!”白雾没好气地说完,把电话挂了。
玉塘风也识趣地没有再打来。
白雾阴郁的心情神奇地照进了一缕阳光,使她有精力开始思考另一个重要而且紧迫的问题:到底收不收Simon的转账?
还有个把小时,Simon的转账就将被自动退回了,如果拖到最后几分钟才做决定,就显得自己时刻记挂这个红包,把这笔转账看得太重了,也显得她和准针公司的办事效率太低,格局太小,所以最好马上决定。
收与不收的利弊她已想了很多遍,最根本的问题现在只有一个:这笔钱公司不承担,如果不收,就得她自己掏腰包,她愿意吗?
白雾正视自己的内心,她不愿意。
最近正是缺钱期,而且就算平时,这笔钱也相当于她十分之一的工资,她承担不起,所以她决定收。
点开金色的红包,白雾深吸一口气,终于在“收”字上按了下去!
然后她又新建一笔转账,输入“2732.18”,转回给Simon,解释道:“Simon,非常抱歉,上午公司开了个科隆展的总结大会,没有及时回复您。财务部经过评估,觉得上回我们在‘云海泛舟’的餐费实在超标太多了,不给报销,我自己又承担不起这么大一笔开支,所以真的要收下您的转账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转回给您的2732.18元是我和玉塘风那一桌的餐费和K歌费,这笔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掏的,请您收一下,谢谢!”
处理完这件事,白雾如释重负,在园区里闲逛,也逐渐能体会到花的清香和太阳的温暖了。
往回走时,白雾又收到玉塘风发来的一条微信,点开来看,是一张屏幕截图,显示航班信息是今天晚上的,玉塘风解释说,这是他能买到的最近的一趟航班了。
白雾回了一句“路上小心”,便没有再理会。
再转一会就到饭点了,白雾不想上楼,就去小店吃了碗馄饨,等公司的人都下楼吃饭去了,她才回公司。
她本想深入思考一下,怎么利用玉塘风发来的照片推动密西西比的进展,可是一想到肖祺的态度,和一屋子人无人为她举手的场景,她就又被切肤的孤独感吞没,懒得往下想,她只好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下午也打不起精神做事,连Fent Disel回过来的邮件,她都懒得点开。
期间李鸿飞又打电话来,她也没兴趣接,直接挂了。
放下手机时,她发现Simon收下了红包,并客套了两句,她这才彻底把这件事放下,庆幸心里揪着的结终于少了一个。
下班后她踩点就走,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按道理来说,密西西比项目公司不让搞,她也打不起精神去推进,她也就可以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了,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空虚、恐慌,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空气中乱飞,想找点事做,填充那种空虚,可是看电视看书洗衣做饭都派不上用场。
熬到九点多,白雾收到玉塘风的微信,说他到家了,请白雾过去坐坐。
这么晚了,她才不想去。
她没回复玉塘风的邀请,只给他发一笔22996.66元的转账,也就是Simon发给她的那个数,还他垫付的招待费。
玉塘风不肯收,回信道:“雾姐,我对你是借钱容易还钱难,这笔钱就当借给你,你想还可没那么容易,你得求我!/哼哼!”
白雾懒得理他。
“雾姐,你过来坐坐嘛,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密西西比下一步应该怎么搞,那张照片到底应该怎么用,可好?”玉塘风又发消息来了。
白雾还是不理他。
“现在还早,我又不吃人,你要是不来,我可你去你家敲门了!”
白雾还是不理他。
“昨天晚上Sabrina主动加我微信了,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同意她的好友申请,直接把照片发给她了。”
“吵死了!我睡了!”白雾终于回复了一句。
玉塘风回了个“晚安”,终于消停了。
·
次日,周二。
白雾一开门,又被玉塘风堵住了,玉塘风怂恿她去他家吃早餐。
白雾早料到玉塘风会来这一手,因此没拒绝,出了这个房门,直接进对面房门,倒是方便。
玉塘风盛上来两大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碟酸辣海带,一碟糖醋姜丝,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白雾,好半晌才说:“雾姐,你老是这样愁眉苦脸,怎么得了哦?你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高兴啊?”
“把手机给我!”白雾被玉塘风花痴一样看,次数多了都习惯了,一两天没见,玉塘风看得更贪婪,她也没说什么,只低头吃粥,听到玉塘风这么问,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
玉塘风以为白雾要查他的隐私,很乖觉地把华为折叠屏手机解锁,双手呈给白雾。
白雾直接找到与玉塘风的聊天界面,滑到转账的位置,一戳就打算帮玉塘风把红包收了。
玉塘风一直伸着脖子看白雾的操作,发现白雾的目的后,他赶忙把手机抢过来,道:“想还钱,没门!”
“把红包收了!你听见没!”白雾瞪着玉塘风道。
“不收,不收,我就不收!”玉塘风扭腰扭脖子道。
“不吃了!”白雾把筷子一放,碗一推,就往外走。
玉塘风不敢拉白雾,只得认怂,道:“诶!我收还不行吗?”白雾停下来,他又说:“但是!我不收现金。我们可以把现金折算成劳务费,或者,或者用发糖抵扣也可以。”
白雾听不懂,回头道:“什么意思?”
玉塘风笑嘻嘻地走近来,道:“所谓劳务费,就是劳累一下你的手、脚和嘴,每天来我家吃三顿饭,帮我消耗一下我家存量过剩的食物。至于发糖抵扣嘛,呵呵,那就更有意思了,比如你笑一次减100,对我笑一次减200,夸我一次减500,牵手一次减1000,拥抱一次减一万,以此类推,折完即止。”
白雾道:“那我想请问一下,抽你一耳刮子减多少?”
“全减!”玉塘风摸自己的脸,笑道。
白雾被他逗得一乐,终于又坐回到餐桌旁,继续吃粥。
粥快吃完时,玉塘风道:“雾姐,那张照片,你到底打算怎么用啊?我真的有点好奇。我能想到的,除了直接发给她,逼她交出她老板的联系方式以外,就只能是发给Simon,让Simon去逼她了。这两种方法说来说去,还是敲诈勒索和撕票点火。而且以Sabrina的性格,很可能勒索不成,最后还是得撕票。雾姐你觉得呢?”
“我还没想过,”白雾吃完最后一勺粥,道:“项目都不做了,我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玉塘风道:“雾姐,你在准针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与其混日子,不如辞职算了。”
他本来还有一句“辞职我养你!”可是怕被揍,没敢说出来。
白雾不以为意,起身拿包,一边说:“关于那张照片,我目前唯一能说的,就是你想到的那两种方法,我都不会用。勒索也好,点火也好,都不是对待客户的正确方法。还有你说的辞职,也不是对待工作的正确方法,要辞职怎么也得昂首挺胸地走吧,项目做不下去,灰溜溜地走,那不是我的风格。”
玉塘风笑道:“我刚才那是激将法,雾姐你这么说,那就对了,我心目中的雾姐终于又回来了。”
一个小时后,白雾准点到了公司。
教育过玉塘风后,白雾还真想给他做个榜样,于是尽量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她先打开Fent Disel的邮件,一看之下,立马精神大振,正想回复,忽然被人拉去开生产进度会议,一个半小时后,她准备精密构思给Wyn的回信,又被另一个客户的装箱资料打断,一直忙到中午,才有空坐在座位上。
就当她把电脑窗口切回到Wyn的邮件时,座机又响了。
白雾不想接,可电话一直响,她不得不接,接起来一听,竟是PMC沙莎的声音,道:“下来!”
沙莎是白雾在准针最好的朋友,听她命令式的口气,白雾也不以为异,笑道:“莎姐,叫我下去干嘛?有啥好处呀?”
“别问那么多!下来!赶紧的!”
白雾只得又丢开邮件,下到五楼,跑进PMC的办公室。
一进门,白雾就傻了。
沙莎指着笔直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穿着蓝色流水线厂服的英俊少年,笑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工厂新来的同事——玉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