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塘风!我想喝酒!”
刚出JW酒店,白雾就说道。
玉塘风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从白雾口中撬出她生气的原因,听说去喝酒,哪能不答应?——在酒桌上还怕问不出雾姐和Josef聊天的内容吗?
于是两人先回如家,以便白雾卸妆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白雾换好衣服出来了。
玉塘风在门口等她,一见白雾重新化了淡妆,换成了三角形图案黑白橙三色拼接的打底衣,配微弹直筒休闲裤和浅口鞋,显得她清新脱俗,免不了又双眼发直,大大地称赞了一番。
玉塘风提议去好点的馆子,白雾不肯,说喝酒就要去大排档。
于是两人在酒店附近沿街寻找大排档,哪里破旧就往哪找,转了几个弯,还真找到几个饭店,一整条街都是吃夜宵的小店,牌子都做得超大,桌子却不到十张,都摆在露天的室外,烧烤架摆在饭店门口,房间里面是厨房和储藏室。
两人在一家人最多的店里坐了下来,老板递上菜单,是一张过塑的红色A4纸,年深日久几个角都已经翻卷起来,拿在手上油腻腻的,白雾接过后,朝玉塘风会心一笑,点了一个砂锅海鲜粥和一份清炒蛤蜊,一份油爆上海青,以及两大杯扎啤。
酒一上来,白雾就先灌了两大口。
“你慢点!菜都还没上!空腹喝酒容易醉!”玉塘风提醒道。
白雾用手擦去嘴边的酒沫,道:“玉塘风,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玉塘风道:“Josef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白雾把手机解锁递给玉塘风,道:“本来打算给你听录音的,可是录音啥也没录到,后面重新录的也没声音。你看见了,App我明明打开了,可是你听,什么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玉塘风把手机贴在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加大音量听了好几遍也是徒劳,忽然顿悟似的,道:“不对啊雾姐!录音机一旦打开,就算旁边没有说话声,也会把环境音录进去啊!把音量开到最大,我们肯定可以听到唔唔唔的杂音,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这么安静,你这两段录音更像是麦克风没有打开。”
白雾道:“怎么可能!录音打开,麦克风就会自动打开啊!麦克风又没有另外的开关。”
“那会不会是麦克风坏了?”
“你试试看。”
玉塘风重新录一条录音,还是没声音,白雾不信,拿过手机给玉塘风打电话,接通后对着麦克风说话,玉塘风却能清晰地听到通话声。
“我明白了!”玉塘风一拍桌子道:“你的手机很有可能是中毒了!雾姐你记不记得你给Josef发过一封邮件?他回复你没有?”
白雾道:“有一封自动回复。”
“那就对了!”玉塘风道:“一定是Josef在自动回复的邮件里给你发了病毒,把你的录音App控制了!录音的时候,禁止启动麦克风,就会形成现在这种情况。雾姐,咱们都忘了,Josef是密西西比的总经理,技术方面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白雾举一反三,马上打开第一条录音,把进度条拉到发邮件之前,果然听到了自己和Josef的对话声。
狡猾啊!
难怪他在会议室里说话敢那么肆无忌惮!
弄清楚这件事,白雾的心更凉了,她又喝了两大口酒,这时菜正好上来,她便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蛤蜊吃,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啤酒,全然食不知味。
“雾姐,Josef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搞得这么谨慎,下病毒的事都弄出来了?”
白雾放下筷子,道:“玉塘风,你别问得这么清楚,你问,我就只能跟你说,他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你想想他和Sabrina的关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玉塘风又不是傻子,看到照片上和Sabrina搞破鞋的人是密西西比的老板,他就知道了Sabrina和Josef是什么样的人,中间有什么利益交换了,结合白雾和Josef在会议室里谈话的表情,就猜到Josef大体说了什么,只不过他不能主动说出自己的猜测,以免唐突佳人。听白雾起了个口子,他马上明白了一切。
“走!不吃了!我去跟那老洋狗好好谈谈!”玉塘风噌的一声站起,道:“敢打你的主意,我弄死他!”
白雾道:“你给我坐下!他又没拿我怎么样,录音也没录上,你能干什么?打他吗?都什么年代了,还只知道靠打架解决问题!”
“你有办法?”玉塘风气冲冲的,不肯坐。
“你坐下!我有话问你。”白雾抬起头,柔柔地看着玉塘风。
玉塘风见了白雾这番柔情似水的模样,再也气不起来,便坐了下去。
“你说,Josef跟我说的话,Sabrina知道吗?”白雾道。
“肯定知道!”玉塘风道:“在我们上楼之前,她就给我们打了预防针,什么叫老洋狗说什么做什么跟她没关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而且依我看,这次会面,说不定是她设的局!你想,她的目的是要我们删照片,可我们再怎么保证底稿已经删了,以她的性格,她怎么可能相信我们?她只有把你拖下水,把你变成和她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才安心!”
“我跟你想的一样,”白雾道:“所以我感觉,要搞定Josef,可能还得靠Sabrina。”
玉塘风道:“可照片都已经删了,我们没筹码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再想想。”白雾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雾又像中邪一般,机械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菜,好似玉塘风不存在似的。
就当白雾又端起酒杯准备喝酒时,玉塘风把她的手按住,道:“雾姐,你都喝了大半杯了,小心喝醉了。”
话刚说完,砂锅粥端上来了。
服务员离开后,玉塘风给白雾盛了一碗,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给粥吹气,将粥吹凉了一些,放到白雾面前,道:“喝粥,暖暖胃。”又怕白雾笑话他,便没话找话道:“雾姐,你和洋鬼子在会议室里谈了四十多分钟,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谈了什么?”
白雾看玉塘风吹粥的样子如此认真,便想和他讨论一个她以前想都没想过会跟玉塘风讨论的话题,道:“他提到一句话,我觉得有点道理,不知道你怎么看?”
“他那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不可能吧!”玉塘风看白雾的表情,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雾道:“他说每个人的爱都是定量的,在一个人身上用完了,就没有了,这个人也就成了一根干枯的木头,再也爱不动了,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果然!
这个话题可不是什么好话题!
玉塘风敏感地意识到,白雾挑起这个话题,一定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她的前男友。她是想告诉我,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百里宰,现在她心里没有爱了,也就是说,她的心里已经没有空间容纳我。
这是委婉而残忍的拒绝!
但他回想白雾刚才叫他坐下时眼里的温柔,又觉得白雾不会这样无情。
他抬头看白雾,想再确认一遍,白雾却端着粥,没什么表情地舀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他看不透,便说道:“雾姐,从趋利避害的角度回答你的问题,我应该说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知道你是个喜欢真实不喜欢虚伪的人,所以我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跟你说说我的真实想法。首先,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拿我爸妈的经历作为参考,来探讨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雾听玉塘风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心里好笑,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道:“嗯哼。”
玉塘风道:“我爸以前是深大的老师,现在升教授了;我妈以前是会计,现在改行做全职太太了。他们俩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刚开始两人对对方都很满意,可以说两个人之间是有爱的,可是结婚十多年以后,两个人渐渐有矛盾了,性格和三观越来越不合,然后就离婚了。按理来说,离婚就意味着你说的‘爱用完了’对吧?可是呢,没过几年他们俩又复婚了。现在他们俩住在一起,但是日子却是各过各的,只是有事的时候才一起商量。你说这种情况下,他们俩之间有爱吗?”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白雾不明白玉塘风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玉塘风严肃地看着白雾,道:“一个人的爱或许是定量的,在另一个人身上用完了,爱情也就走到了尽头。要是两个没有爱的人再强行聚在一起,结果只不过像我爸妈一样,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白雾嘴角抽搐,把刚喝进嘴里的粥咳了出来。
玉塘风连忙递上纸巾,道:“所以我认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决方案,那就是再找一个爱的储存量很多,最好是从来没用过的人,和他在一起。这样他就会把爱分一半给你,你把这份爱当做种子,种在心里,然后好好地培育它,让爱在你心里生根发芽,过一段时间,哪怕一辈子,你心里就又会充满爱了。”
白雾的眼睛很痒,她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闭上眼,把酒和泪灌进了肚子里。
之后白雾没再说话,也没再喝酒,只专心地吃菜喝粥,玉塘风插科打诨,她也不理会。
吃完饭,买完单,白雾起身要走,玉塘风拿起她的酒杯,笑道:“还有一口酒别浪费了,我帮你喝了。”
白雾拍打玉塘风的手臂,道:“放下!我自己喝!”
“你喝?你想喝醉,让我背你回去啊?”玉塘风知道白雾那是嫌弃自己用她的杯子,便把白雾的酒倒进自己杯子里,一口喝了下去,白雾白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从大排档出来,已经八点多了,白雾头脑微醺,身体轻飘飘的。
玉塘风见她走路有些一脚高一脚低,便提议打的回去,好早点洗澡睡觉,白雾却坚持走路回去,说反正没多远,而且她还想沿途思考一下,怎么寻找Sabrina的突破口。玉塘风心里感慨,这女孩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都这样了还想着工作,他想牵白雾的手,可又没胆量,便找些暧昧的话来说,道:“雾姐,我妈跟我说过一句话,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说!”白雾很放松。
玉塘风咧嘴笑道:“我妈说,人活一辈子,只为了一件事,就是谈恋爱,其他的,什么工作啊,事业啊,名利啊,都可以不要!因为只有爱情才能让人快乐,也只有爱情才能对抗孤独。你觉得呢?”
白雾伸开双臂平衡身体,踩着马路牙子往前走,回头道:“你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我妈说的对啊!”玉塘风笑道:“我妈还说过,谈恋爱一定要跟看对眼的人谈,就是第一眼看到她,你就知道,这辈子就是她了。为了跟她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一切,也只有跟她在一起,我这辈子才会快乐。这句话我也认为很对,你觉得呢?”
白雾忽然脚底一滑,摔了一跤。
玉塘风赶上来扶她,她打开玉塘风的手,自己爬起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