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好事,白雾本能地怀疑,她还是翘首以盼,道:“怎么弄,您先说。”
易竞辙走出办公桌,来到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厉害的销售,高总是个厉害的CTO,你们有能力有理想,所以我打算跟你们合伙成立一家新公司,帮助你们专门研发尖端测距仪。开发费1200万我出,镜片也由我提供,至于这两笔投资占公司多少股份,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知道这种模式,你们是否愿意接受?”
这个提议大大出乎白雾和高邱的意料。
白雾和高邱对视一眼,都没有主意。
“这是个重大的决策,我们要考虑一下。”白雾给易竞辙一个活动的答复,道。
易竞辙抚掌道:“当然,你们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联系闫秘书。”
白雾道了谢,告了别,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晚上两人找了个饭店吃饭,顺便协商易竞辙的提议,高邱没什么想法,他的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劝说大舜为他研发镜片,至于付出什么代价,他不关心,至于是不是成立合资公司,他更没兴趣研究利弊,所以决定基本上由白雾做主。
而白雾的决定,是拒绝易竞辙。
她的理由主要有三个:第一,背着肖祺注册新公司,有背信弃义的意思,如果事先知会肖祺,那就是明目张胆地搞分裂,这对她本人和高邱的名誉有害。第二,与准针决裂,她们的新公司就要从零开始创业,厂房、产线、工人都要重建,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新公司万一数年不能盈利,感觉对不起易竞辙。
第三,新公司成立,谁当老板呢?高邱肯定不想当,她当吗?她不认为自己有当老板的能力。
她自认为叫她当个销售经理,她勉勉强强能当;当个销售总监,恐怕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当老板?还是得了吧!
她把想法告诉高邱,高邱还是不上心,只会说“可以可以,你看着办!”
白雾因此当即准备给闫秘书打电话,打之前她又想起一件事,便问高邱:“高总,我们拒绝了易总,易总肯定心里不爽,所以我们得有所表示,让他知道我们的诚意。”
高邱道:“怎么表达诚意?”
白雾拿过高邱的筷子,夹起一只大鸭腿塞进他碗里,抿嘴笑道:“我想跟他们说,只要他们答应帮我们研发镜片,我们今晚就给他付一百万研发费。这么大一块肥肉,高总您舍得割吗?”
高邱面不改色,道:“我没问题,你就按你的思路跟他们谈。”
白雾于是给闫秘书打电话,婉拒创建公司的提议,又叫闫秘书把银行账户发来,闫秘书吃惊之余,答复转告易竞辙,明天早上答复白雾。白雾以明天离开南京去谈其他供应商为由,恳请闫秘书今晚答复,闫秘书说尽量。
半个小时不到,史万钧忽然联系白雾,把大舜的对公账户发了过来。
高邱真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在手机上把一百万转了过去。
双方一套操作将白雾直看得目瞪口呆。
转账后十几分钟,史万钧又打电话来,说易竞辙答应研发镜片,开发费只收100万,镜片单价只收成本价268元一片,另外白雾在会议上所说的营销支持必须做到,他会在三天内把委托开发协议发来给白雾签字。
忙了一晚,直到睡觉,白雾还感觉今天这一天像做梦一样。
只不过做的是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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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三。
白雾和高邱一起又去了山东ZB,用同样的方法说服太行激光帮他们研发550纳米纯绿光激光发射器,高邱同样又付出去一百万开发费。
再次日,周四。
白雾和高邱本打算去福建福州拜访一家生产速干胶的工厂,高邱忽然在机场接到采购部经理魏少英的电话,说高邱叫他寻找的壹科ES911型号的雪崩管,他找了三四天,找不到,因为这个型号是新发布的产品,目前只供德国本土企业,不对外出口。
高邱一听,当即大惊失色,跌坐在行李箱上。
雪崩管是测距仪最最核心的器件,它的性能如果不达标,就算凸透镜、激光管再厉害,精度也绝对不可能达到±0.1毫米。
而全世界能满足高邱需求的雪崩管,只有壹科公司的一个型号。
它不卖,怎么办?
高邱发了一会呆,马上改变行程,不去福建了,改去湖北,那里有一家叫“菲科创新”的工厂,专做国产雪崩管。
白雾不同意,因为据她所知,中国的芯片事业落后于西方国家很多,雪崩管也是一种芯片,菲科创新成立才五六年,产品性能别提跟壹科比,就连比日本的富士都还差一大截,准针最低端的测距仪都没有用菲科的雪崩管,怎么可能在最尖端的测距仪上用他们的产品?所以建议高邱按计划行事。
可是高邱坚持去武汉,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第一,雪崩管是最重要的器件,不先搞定它,忙其他的都是浪费时间。
第二,他们以前不支持国产雪崩管的策略是错误的,如果国产雪崩管的性能提升不上来,最尖端的测距仪的性能就永远只能掌握在德国企业,也就是莱卡、博世和喜利得手里,性能超越他们,获得密西西比的认可也就成了空中楼阁。
白雾想想也对,又兼高邱买好了去武汉的机票,她只好往武汉而去。
中午时分,两人到了菲科创新的工厂。
白雾从菲科创新的负责人口中得知,菲科创新现在的能力距离高邱需求的性能至少还有十年的差距。高邱主动向他们提出,给他们提供一百万的专项资金,用于研发他需要的尖端雪崩管,只希望他们能加快进程。
菲科创新却婉拒了,按他们的说法,100万在他们行业只是杯水车薪,根本做不了什么,现在他们的主要资金来源是销售中低端产品和政府扶持,每年研发耗资数亿元,也不可能揠苗助长,短时间追平壹科或者富士。
也就是说,高邱的钱,想花还花不出去。
从菲科出来,高邱郁闷得四肢无力,连行李箱都提不动了,上楼梯下楼梯都拖着走,行李箱的四个轮子在楼梯上磕磕碰碰,他也不在意,白雾朝他看去,感觉他愁得掉了好几把头发,脑袋比来时更秃了。
“接下来怎么办?”
两点多钟,两人在光谷随便找了个小店吃饭,高邱食不知味,白雾没话找话地问。
高邱看一眼白雾,又盯着碗里的爆炒猪肝,想了老半天,道:“还能怎么办,只有两条路,一,继续想办法从非正常渠道购买壹科芯片;二,想办法让菲科加快高性能芯片的研发。这两条路恐怕都是艰难险阻,花钱如流水的办法,不知道哪条路走得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白雾越来越感觉到密西西比项目的困难。
她感觉自己现在不是在做项目,而是在推动整个国家机器的技术升级。
高邱萎靡成这样,也是她没想到的,这个项目的核心是技术,技术的核心是高邱,如果CTO放弃,这个项目就完蛋了。此刻她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安慰高邱说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她连自己都不相信;说到此为止,别折腾了吧?她又说不出口,她早就把大话在大舜和太行吹出去了,总不可能收回来吧?
正当她胡思乱想,高邱忽然问:“你有认识的卖芯片的人吗?”
白雾听到这个问题,猛然一愣:“哈?”
高邱道:“芯片!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搞得到壹科APD(雪崩管)?国内国外的都可以。”
哦!芯片。
其实白雾听到高邱第一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听清楚了,而且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实在特殊,他的确是卖芯片的,可是白雾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自己认识他。
这个人,就是她的前男友,百里宰。
高邱见白雾的思绪飞到爪哇国去了,便拿筷子在自己碗上敲了两下,道:“嘿!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吧!谁?快说出来!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就算他跟你有杀父之仇,你都把他说出来。”
白雾依旧神思恍惚。
她想起百里宰在科隆展上说他代理国外的芯片年入千万时,那神情有手耳通天的不可一世,白雾估计他或许真的有能耐搞到壹科芯片,她回想百里宰的性格,也的确适合做这种游离于灰色地带的勾当。
刹那间,她脑海里的画面又闪现出美国展会上她看到的那张名片。
但是对于说不说出百里宰,她仍然犹豫。
“我看出来了,你脑袋里就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你不想说,对吧?”高邱急了,道:“你不想说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你要是想要介绍费?我可以给。告诉我,你要多少?”
白雾听了这句话,忽然把筷子摔在桌上,抬头瞪着高邱。
狂风暴雨一触即发。
不过白雾马上又冷静了下来,她看出高邱眼里没有半点侮辱她的意思,高邱只是纯粹的着急。而且,那个名字似乎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是火药桶的引线,谁碰她就爆炸,那个名字好像在慢慢淡化,变得越来越不那么重要。
“百里宰。”白雾松弛下来,道:“他的手机号是131-0000-9999。”
这个号码她本来非常熟悉,后来分手八年,她不愿再想起,所以渐渐地淡忘了,只是没想到,扫了一眼美国展会上的那张名片,这串数字又像洗照片一样,从胶卷上浮现了出来,清晰地显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把这个号码发给采购部,让他们去联系吧!”白雾道。
“但是千万不要提号码是我给他们的。”白雾一边捡筷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提醒。
“我说它干什么!”高邱只对芯片感兴趣,其他的他才懒得管。
白雾转头看向门外,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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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魏少英就传来了消息,说百里宰答应帮忙弄壹科APD,高邱这才恢复元气。
之后几天,他又带白雾拜访了五家工厂,包括BJ精雕,天津量具,西安放大器、福州速干胶,中山海绵垫,把余下的100万花了出去。
其中天津量具是白雾提出来的。
白雾刚向高邱提出密西西比的需求时,高邱曾经叫她去找一把精度±0.01毫米,长度1米以上的直尺,她找遍了整个网络,发现全世界只有密西西比有一种这样的尺子,而且只租不卖,所以她只能把目光返回到国内,看哪家的产品与密西西比最为接近。
天津量具公司就是国内生产精密量具规模最大的企业。
只不过他们的产品暂时不能达到要求,所以这次白雾跟他们谈的也是委托开发模式,并付了象征性的20万开发费。
到下周二,两人在东莞拜访完治具厂,准备打的回深圳,高邱突然像中邪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马路边,黑着脸,看着手机,如同一根电线杆。
白雾凑过去看,屏幕上五个大字立马也将她震成了一根电线杆。
那五个大字写的是——
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