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问玉塘风,玉塘风给的建议还是“随便,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做,我都支持。”
白雾仔细琢磨后,决定自己拿主意,与肖祺展开一场公开的谈判。
她先取得爱雾及乌董事会的同意,然后向肖祺抛出一个承诺,交换肖祺的三点让步。
她要求肖祺把她的月薪涨到一万五;玉塘风调入国际部做销售并跟进她的所有客户;部门业绩她照旧例提2‰为佣金。
肖祺答应了。
白雾的三个要求综合下来,她的实际所得其实只比以前增加了一点点,反倒是玉塘风获益良多,成了这场谈判的最大赢家。在肖祺的坚持下,玉塘风的基本工资仍按产线工人结算,但白雾的订单提成转给他,他的基本工资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以至于玉塘风开玩笑说,他有种被白雾包养的感觉。
白雾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以前玉塘风照顾她那么多,现在她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而且她自私地想,提成落入玉塘风的口袋比落入另外几个业务员的口袋更让她觉得理所应当。
白雾就这样当上了准针国际部的部门经理。
她成了真真正正的“白经理”。
至于Beth,白雾并没有炒掉她,只是劝她改变工作作风,不要阿谀逢迎,把精力放到提升能力,开发客户上。
Beth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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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这件大事,一个月又过去了。
白雾询问高邱项目的进展,高邱说,目前跟ES911匹配的方案已经做出实物,但是因为其他元件性能跟不上,整体性能没有多大提升。
至于各家元件研发的进展,都不如人意。
九个厂家中,进展最靠前的是天津量具,0.01毫米精度,1米量程的尺子已经造出来了,只是不能调节距离,而且环境适应性也比较弱。也就是说,尺子没有刻度,除了知道尺子本身的长度是1米以外,测不了其他距离,工作环境也只限于实验室,一旦离开恒温恒湿真空环境,误差就会增大。
光学镜片已经打样了三个版本,都没有达到预设的标准。
最新的样品透光率达到了99.88%,过滤性达到95%的杂色光阻拦50%,但接近550纳米的绿光拦截率仅10%,曲度17.35%和镜片形状已经实现,整体性能离目标已经非常接近,但就是突破不了。
而且大舜和高邱投资的总计1200万资金已经花完,大舜追投2000万,要求准针再投500万,白雾召集董事会,决定追加投资。
其他供应商情形都大同小异,眼看目标越来越近,就是无法抵达,而且全都预算超标,要求白雾追加投资。
进度最慢的是雪崩管,菲科创新最新的产品接收率和转化率都只达到86%,比99.99%还差的远。
到11月,研发已经过去5个月,各大供应商投资总额已经超过5亿元,爱雾及乌的投资金额也超过了三千万。
为了投资,玉塘风不但把房子卖了,而且主动向他父亲玉观澜借了钱。
玉塘风现在住进了白雾的房子,他撺掇吕思彤搬出去跟男朋友一起住,他便霸占了吕思彤的房间,与白雾和风染衫共居一室。
住房问题对玉塘风来说还好解决,更大的考验是向他父亲借钱。
因为父母闹离婚的原因,玉塘风和玉观澜的关系并不好,而且玉观澜是火苗天使基金的老板,投资风格不是玉塘风喜欢的类型,玉观澜投资逐利达到了不顾道德的地步,如最近几年他投资的重点都是课外培训,获利虽多,却搅得全社会怨声载道,他却仍我行我素,玉塘风有些鄙视他。
玉塘风找他借钱,是鼓起很大勇气的。
要不是为了白雾,他真踏不出这一步。
百里宰那边的情况更惨,他号称年入千万,却是月月累积下来的,五个月花出去1500万,已使他入不敷出,所以他只能动用往年的积蓄。再这么闹下去,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一夜回到解放前。
然而他也像疯了一样,为了白雾的梦想,连家底都拿了出来。
白雾压力山大。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害人精,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花掉了自己几辈子都见不到的钱,其中却没有一毛钱是她的,她不但没有让投资人的生活越变越好,反而让他们越变越差,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而她却无能为力。
一方面高邱信誓旦旦地说,±0.1毫米的测距仪一定能搞出来;
一方面烧钱如烧纸,却没看到成效,也看不到尽头,不知这个窟窿还要吞没多少现金。
她不懂技术,帮不上忙,只知道项目延迟,会拖垮投资人,不管拖垮玉塘风,还是拖垮百里宰,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想终止项目,可是投进去的钱就打了水漂;她想退出项目,可是三个股东都因为她而聚在一起,她终究说不出口。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挺住,如履薄冰地工作。
好在Clock的变局让她松了一口气。
驰明瑞离职后,Clock发来通知,说他们内部由于新冠疫情和业务调整,原来的买手被调换去了其他产品小组,测距仪换了新买手负责。新买手因为对产品不熟,以及忙于工作交接,测距仪项目暂时停了。
白雾便借喘息之机,重捋密西西比事宜。
她想到五个月过去,莱卡那边应该有了新的进展,她不能弄出自己这边拼死拼活搞出产品,密西西比那边却早已和莱卡签了合同的局面,因此马上给Peter写信,问他们进展如何。
Peter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信中说,莱卡的技术团队正在尝试第四套方案,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可以制作出样品,测试如果OK,他就打算直接跟Eric见面,当面展示样品,并问准针的进展。
白雾把Peter的信发给股东们看,一个个马上都炸了。
高邱提出,公司必须加大投资,用金钱换时间,加大各供应商的研发力度,争取一个月内出成果。他给出的投资金额是2000万,也即百里宰和玉塘风再各出1000万,也即当初的投资协议上规定的三年投资额2800万,要在半年内全部付款到位。
百里宰马上急了,他提出召开董事会,面对面商讨对策。
因为如果他再增投1000万,就会立马破产。
白雾看着微信窗口这条信息,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她想起百里宰以前为了赚钱出卖色相,出卖道德,连她的恳求,她的眼泪都不管不顾,又想起百里宰在德国展会上说他赚钱只是为了她,为了给她安全感,给她富贵的生活。
她知道百里宰爱钱,也知道百里宰的身家是他一分一厘自己打拼来的,来之不易,而如今百里宰把钱全撒在她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她感觉就算是报复,也算过分了。
她又想起蒋蔚然。
蒋蔚然也曾把来之不易的全部身家用在Simon的手术上,白雾明白,蒋蔚然花光那些钱是为了赎罪,那么百里宰花光自己的积蓄,难道也是为了赎罪吗?
不管百里宰的动机是什么,真金白银总是珍贵的,百里宰如果变回以前的穷小子,他的心是不是也会重返光明呢?
白雾发现自己竟有一丝丝期待。
毕竟时隔多年,她的梦里还时常出现百里宰的身影,母校的星光下,她还能感受到偷看百里宰时鹿撞的心跳。
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白雾竟答应开董事会,地点就在他们新租的实验室里。
时间就定在当晚。
这是董事会第一次面对面开会,气氛比以前的线上会议显得凝重很多,不但因为事态严重,更因为百里宰和玉塘风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干一架的势头,让实验室充满了火药味。
实验室不大,只有12平米,样式基本等于高邱准针办公室的缩小版,一张乱糟糟的大工作台放在中间,四边各放四张塑料座椅,仅此而已。
玉塘风和百里宰两人什么都要争,连座位坐次都要争,都想坐得离白雾更近些,争来争去两人几乎坐到了白雾的腿上。
高邱看着他俩闹,表情很是尴尬。
白雾也尴尬,但比尴尬更尴尬的是矛盾。
她没有跟玉塘风确定关系,所以不便为玉塘风说话;她觉得对不起百里宰,所以不便大声呵斥百里宰,最后弄得她自己两头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感觉不但没有让她高兴,反而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朵绿茶。
不行,必须做决断了。
白雾想道。
她打算抽个长空好好想想自己与玉塘风、百里宰的关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勇敢地抉择她的归宿。
董事会争论的结果,仍然是百里宰和玉塘风各增投1000万,白雾和高邱各象征性地增投两万元,因为现在骑虎难下,不投钱就意味着可能前功尽弃,谁都不敢放手。
几天后,投资到账。
玉塘风又给他爹写了张欠条,百里宰据说从银行贷款了五百万。
所有人都赌上了自己的命运。
白雾付出最少,所以她压力最大,如果项目失败,她拍拍屁股啥事没有,其他三个人不是变成穷光蛋,就是欠一屁股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偿还别人给她的恩赐,所以她悄悄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她来自准针的收入,除去固定的开支,剩余的都投入到“爱雾及乌”的运营中,虽然不多,也算她的一片心意;
二是如果项目成功,她将只拿公司发给她的基本工资,不收任何分红。
另外,为了加快项目的进度,她提出去南京与大舜公司并肩作战,就算技术上帮不上忙,至少可以给工程师们端茶倒水提高他们的效率,给他们分享敌情鼓舞他们的士气。
所有股东的神经都紧绷着,正不知该如何为项目出力,白雾的提议很快被另外三人接纳,于是高邱奔赴武汉,玉塘风奔赴ZB,百里宰奔赴西安,各与供应商共进退。
至于另外五个供应商,四人轮流前往慰问。
经过一个月东奔西跑不分昼夜的拼搏,几个元件厂终于有所突破。
大舜光学镜片,样品性能OK。
BJ精雕模具,样品性能OK。
东莞元昊治具,成品完成。
福州寅仁速干胶,样品性能OK。
太行激光发射器,样品性能OK。
西安崇真放大器,样品性能OK。
中山雅悦海绵垫,样品性能OK。
只有菲科的雪崩管进展甚微,只把接收率和转化率提高了2%,到了88%。
12月8日,高邱因为自己负责的供应商没有完成预期目标,因此满腔挫败,哭丧着脸回到了深圳,着手制作测距仪整机样品。
这个样品自然是基于德国壹科平台进行组装的。
这是见证奇迹,见证历史,见证血泪的一天,因此白雾、玉塘风和百里宰都来到了实验室,盯着高邱组装样机。
高邱先用衣袖擦干净工作台,然后取出早先打过样的主板,把新鲜出炉的七个国产元件盒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再戴上防静电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用镊子夹起一个激光发生器装入支架,再通上电,激光器瞬间射出一道碧绿的光。
真是一道美丽的光啊!
高邱再把支架放入治具,同时把光线对准一个圆管,然后一丝一丝地调节发射器和支架的角度,待激光从圆管的另一端射出到对面墙壁上标靶圈定的位置,他再滴一滴速干胶在激光器和支架的接触点上,然后用紫外线一照,胶水立刻凝固。
激光头就这样做好了。
接下来高邱捏起凸透镜,套入激光头顶部为镜片预设的凹槽中,再点上一圈速干胶。
高邱接着把信号放大器焊到主板的指定位置。
下一步焊雪崩管。
当高邱用镊子夹起壹科的雪崩管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芯片焊了上去。
经过信号测试,数据正常,高邱又把激光头和主板卡入治具,一边校对激光是否穿透圆管,一边用螺丝刀手动锁定螺丝,最后再装上外壳,并再次确定激光是否穿透圆管。
一切OK后,组装便完成了。
接下来还有三个重要的步骤:烧录软件,标定以及检测精度。
高邱把最新版的软件从电池仓的三个触点中烧入主板,对大家说:“行了,都散了吧!标定和检测这里做不了,得去趟天津,他们的那把尺子只能在他们实验室里用,要标定只能去天津。而且检测也只能测1米一个靶位,密西西比要求10米范围内精度±0.1毫米,天津也验证不了。”
百里宰等人盯着高邱组装机器已经盯了五个多小时,窗外早已是黑夜,听说最终结果出不来,都气得骂娘。
白雾还算淡定,她知道测距仪的生产流程,因此早有预料,便建议高邱明天去天津。
高邱道:“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走。”
高邱一看手表,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囊,飞也似的跑出了实验室。
凌晨两点半,白雾和玉塘风、百里宰半宿未曾合眼,终于等来高邱的消息——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