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黄泉

“何人?”阴冷的嗓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刺得赵俊卿浑身一个激灵。

赵俊卿哆哆嗦嗦开口道:“我姓赵。是......”

话音未落,一支利刃状的物件顶上了赵俊卿的后背,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捂住了赵俊卿的嘴巴。

“敢出声,就弄死你!”身后的人干巴巴地低喝道。

赵俊卿慌忙点头。捂着嘴的手慢慢松开。但是却搭在赵俊卿咽喉上。赵俊卿从医多年,知道对方只消手上略一使劲,就可以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你为何来?”那男子问道。

“送,送信。”赵俊卿哆嗦着答道。

“谁让你来的?”男子接着问道。

“小白。”

“凭证。”

一语提醒了赵俊卿,忙诵起白玉堂教给自己的切口道:“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利刃松开,赵俊卿手臂被那人猛地一扯,竟原地转了半圈,赵俊卿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略定一定神,赵俊卿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还未递给男子,双臂被铁钳般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借着微弱的光,赵俊卿才看清那人面貌:一个身材不高,满脸横肉的男子,正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竟是蔡十六。蔡十六急急说道:“小白,小白人呢?他在哪里?”

赵俊卿挣扎了一下,说道:“他在我家。”

话音未落,蔡十六便急道:“你家在哪?快带我去。”

赵俊卿皱眉说道:“你先放开我。”

蔡十六这才意识到失礼,忙松开手,说道:“小白,小白他怎么样了?”

赵俊卿捏了捏被抓得生疼的胳臂,说道:“他受了重伤,不过好在命保住了。”

蔡十六松了口气,打量了一下赵俊卿,兜头一揖,说道:“先生受惊了。在下一介莽夫,方才是一时心急,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海涵。”

赵俊卿双手扶住蔡十六,冷冷说道:“我只是来替他送个口信,说完还要赶紧回去。你不必多礼,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蔡十六忙道:“是是,如此劳烦先生,也确是不该......”

赵俊卿摆摆手打断男子,说道:“小白说,他已脱得身了,你们万万不可去他住处打扫。”

蔡十六怔怔听完,瞬间慌了神,说道:“我们,我们已经去过了!还......要是能早点晓得小白无事就好了!可......唉!”说完重重地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懊悔地边嘬牙花子,边拍打着自己大腿。

不用说也知道,显然是什么事出了岔子。可赵俊卿半点也不想打听。见蔡十六无话,正欲告辞,蔡十六却突然又站起身对赵俊卿说道:“先生,还请转告小白一句话。让他安心养伤,不必挂怀外间之事。”

赵俊卿点点头,也不再言语,便自去了。

蔡十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地站定,一跺脚追了出去。

夜深了。

蔡府门前的轿夫纲纪们聊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个别的甚至躲在角落里一窝,钓鱼似的打起了盹。

趁着没人,管家蔡宁在门房里舒坦地伸了伸腰,拿起手边的粗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梅子汤,把困意压了又压。今夜府上贵客多,厅堂里还是酒热正酣。瞧这架势,不闹到天亮是不肯散的了。往日里虽说府里的访客也不少,但多是军里的丘八爷,来府上拜见也不过是向蔡武行个礼寒暄一阵子就走,连饭也不吃。所以蔡府待客鲜有到这个时辰的。

正想着,一个家丁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蔡,蔡,蔡头儿......”

蔡宁冷着脸说道:“我往日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要稳重,晓得吗?什么事?”

家丁一口气喘上来,急道:“咱们府门前来了一群人,也不搭话,就堵在门口。阴不阴阳不阳的,我看是来找茬的!”

蔡宁一拍桌子站起道:“放肆!满东京谁不知道咱们老爷是什么人?带我去瞧瞧!”

蔡宁穿过门庭,走到大门前,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大半夜在蔡府门前撒野?”话还未完,蔡宁便哑住了:门前的一群不速之客沉默不语,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他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腰间的刀。这种无声的警告,让蔡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蔡宁定了定神,才察觉这帮人穿的都是皇城司的服色。

蔡宁慌忙返身往回跑。竟忘了脚下的门槛,直直摔了个大马趴!

蔡宁冲着一旁的家丁喝道:“还不赶紧扶老子起来!说你们呢!”

一旁的家丁这才缓过神,七手八脚地扶起蔡宁,蔡宁顾不上身上的尘土,气喘吁吁道:“快,快扶我去见老爷!”

蔡府厅堂里。丝竹和舞乐不停,赵从珰和几个宾客划拳行酒令,厅里依旧热闹不堪。

赵从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适意地伸了伸懒腰。庞策一眼瞥见,赶忙跟下人要过一条热毛巾恭敬递上去。赵从珰微笑着接过,边擦着脸边说道:“好你个庞策,倒真会借花献佛。”

庞策赔笑道:“只要伺候地主子舒坦,奴婢们的心里就是熨帖的。哪管这花是借的还是种的呢?”

赵从珰哈哈大笑道:“说的好!怪道的你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大内官!”

庞策忙道:“这都是官家的恩德,王爷的提携。奴婢自己有什么本事呢?”

赵从珰:“不管真心假意,这碗米汤灌的有味儿。天也好早晚的了,我们在主人家叨扰这么久,也该识相告辞了的。庞策也是吧?”

坐在一旁的蔡武听见这话,忙起身笑道:“王爷哪的话?王爷肯屈尊莅临寒舍,是标下一门的荣幸......”

赵从珰摆摆手轻松说道:“什么王爷标下的,说这话不合着你我的交情,再说,咱们本就是亲戚嘛!在下面百姓家,走亲戚串门子再稀松平常不过。怎么偏就这天家规矩恁的多。走了走了!”

一桌人忙都起身,前簇后拥着赵从珰往外走。

“老爷!老爷!”几个家丁搀着蔡宁迎面走了过来,边走边喊道。

蔡武面色一沉,冷脸说道:“大呼小叫什么?蔡府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蔡宁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老爷,门口,门口有人寻衅!”蔡宁扒拉开搀扶的家丁,气喘吁吁说道。

蔡武大奇,拉过蔡宁衣角低声说道:“你赶紧伺候王爷和大内官安稳上轿离开。我去瞧瞧。”说罢三步并作两步流星似的飞奔府门。

此时的蔡府门前,正道卫的兵士列队整齐,一个个目不斜视挺立如松。蔡武出得门来,见这光景不由得一怔。随即问道:“谁是掌事指挥?”

农智站在队尾,听得蔡武一问,从容地从队尾站出,双手抱拳一揖道:“标下农智。皇城司正道卫的指挥使。拜见蔡都虞侯。”

蔡武上下打量了一番农智,说道:“不敢。敢问农指挥使,深夜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农智说道:“敝司日前遣送一个嫌犯来了蔡府。现已查明,该犯有重大作案嫌疑,还请蔡都虞侯将该犯带出,交由标下处置。”

蔡武一听就知道农智是说白玉堂。随即说道:“你说的是何人?”

农智说道:“姓白,名玉堂。据下官所知,是吕都指挥使下令,着敝司兵士遣送至贵府上。”

蔡武说道:“你说小白?他未入我府。此刻在何处我也不知。”

农智一怔,微笑道:“都虞侯是在同标下说笑了。敝司两员兵卒曾带该犯来蔡府,人证俱在。”

两个正道卫兵士应声出列,齐齐向蔡武一揖,又转向农智,见农智点头,一个正道卫说道:“是标下二人将白犯玉堂送到贵府。贵府门上的纲纪亦可作证。”

蔡武看了看左右家丁,慢条斯理说道:“你们可见过他?”

一众家丁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蔡武转头对农智说道:“农指挥使也瞧见了,他们不曾见过小白。”

农智一怔,皮笑肉不笑问道:“都虞侯的确不知?”

蔡武冷着脸说道:“不知。”

农智笑脸也逐渐消失,说道:“那么,恕标下无礼,请都虞侯允许标下入贵府一看便知。”

蔡武冷笑道:“你想入府搜查?”

农智丝毫不避蔡武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斩钉截铁说道:“是。还请都虞侯行个方便。标下职责所系,没有一丝一毫敢为难都虞侯之私意。”

蔡武说道:“要是我不肯呢?”

农智笑容渐退,说道:“那么,都虞侯是要包庇嫌犯了?”

两人一句递一句,面上虽平和,但是至此已经满拧。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蔡府的家丁无声息地聚合到府门前。

农智虽一脸木然,丝毫不肯露出怒相。只额角上青筋不易被人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想不到已经这个时辰,皇城司居然还如此勤劳王事,吕嵩办差果然不含糊。”忽的,赵从珰在蔡武背后叹道。

蔡武忙转身道:“惊扰到王爷了,王爷请先回府。待明日标下去府上请罪。”

赵从珰没有理蔡武,笑道:“你是皇城司正道卫的?”

农智连忙拱手一揖到地:“标下参加王爷。不知王爷在此,请王爷恕标下失礼之罪。”

赵从珰点点头,微笑道:“你方才说,你们皇城司的人往蔡府遣送了嫌犯,是不是?”

农智忙道:“正是如此。有我皇城司兵卒二人作证。”

赵从珰说道:“那么,按照朝廷律法,遣送嫌犯需要有交接文书。尔等可有?”

这下可问倒了农智。此次遣送白玉堂是吕嵩亲自下令,既没有手谕,也没有提单,更没有交接文书。而且前来送人的兵士也是粗疏,别说交接文书,连个回信字样都没有!

农智顿时哑口。自己今夜带了一众正道卫兵卒来蔡府强行寻人,本想是占尽了理的事。不承想,蔡府居然有个天璜贵胄做客,而且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自己‘光明正大’的理由剥夺的干干净净!

这个王爷,绝非是外间所传的纨绔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