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把宿舍的窗户开了,夏季的艳阳再没有那层透明玻璃的阻挡,撒了欢地跳跃在她眼皮上。
阳台上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
陆北栀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这才察觉自己满头大汗。她所住的老式女生宿舍楼,窗口不远处种了大片的香樟树,此时正是花期,香气扑鼻,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掀开被子翻下床。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半开着,几个本子随意地散在四个角上,似在吐槽熬了一通宵后毫无形象的主人。陆北栀将它们推远了些,解了电脑的睡眠模式,仔细检查花了半个月才顺好的学术论文。
电脑屏幕变幻的光影在她眼底闪烁,直到将所有资料都核对无误之后,她才突然想起来那条已经被关了一整天的拉布拉多。那是好友未莱寄养在她宿舍的,她这里没有狗粮,找了半天才从背包里翻出一根火腿肠,没承想刚拉开狗笼,未莱嘴里这条世上最温顺的狗唰地蹿了出来,吓得她惊呼了一声。
半个钟头后,宿舍已经如同被台风席卷过一般凌乱了。
陆北栀与这犬科动物斗得如火如荼,正目光灼灼地思忖如何将它大卸八块时,手机有短信进入——“医学院会议室,速来。”
正愁找主人算账呢,陆北栀迅速关掉电脑,扭头与拉布拉多对视了一瞬,随即给它脖子上挂了根狗绳,离开了宿舍。
一路上,这条巨型犬拽着她横冲直撞。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被狗遛的主人吧,无数校友对她俩行了个长长的注目礼。
陆北栀掩面。
好在实验楼离她住的地方不远,绕过两栋教学楼后,她在门口站定,气喘吁吁地拨通了未莱的手机。
很快,电话接通。
“到了吗?”未莱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陆北栀“嗯”了声,背过身说:“你把狗带走,我马上有病理课,实在顾不过来。”
“你等会儿。”
电话还没挂断,她听见了脚步声,随后那头的人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北北,那家伙最近在发情期,性格暴躁得很,没给你添麻烦吧?”
陆北栀忽然觉得牵着狗绳的左手轻了不少,这才疑惑怎么两分钟不到这家伙变乖了,扭头一看——狗呢?
电话那头的未莱轻轻咳了下,知道她家乖乖多半又闯祸了,心虚道:“怎么了?”
“天啦。”
陆北栀朝着不远处一人一狗搏斗的场面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未莱养的这家伙跟未莱本人真是如出一辙。
不过,这男生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如果将这画面关闭声音,配上那张神圣不可侵犯的脸,画风还真变得有点让人挪不开眼……
陆北栀哆哆嗦嗦地唤了声:“二……二蛋。”
男生跟狗的视线都往她这边移过来。
陆北栀硬着头皮又叫了声。
那狗扭头看了她一眼。陆北栀蹲下身,冲它拍拍手,示意它乖乖过来。
二蛋是未莱上个月领养的,因为性格过于活泼,受到室友们的抗议,不得已才找陆北栀接手,可陆北栀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得够呛,跟它根本没培养出什么感情。
此时见它这么听话,陆北栀有些吃惊,拍手的动作不自觉大了些。那狗却突然受到刺激,转身奋力向方才那男生扑去。
猝不及防,承受到它重量的男生狠狠向后摔去。男生的身后便是石阶,他手腕没撑住整个上身,滑了一下,咔嚓一声,手背摩擦在地面上,腕部一阵钝痛。
男生铁青着脸,用手指拨开扒在他白大褂上的狗爪子。
唔,那双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陆北栀发了会儿呆。
“狗粮。”
男生低沉的声音,带着夏日里难得的一丝沁凉。
陆北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对着谁说。下一秒,男生的视线如同激光一般扫射在她身上,那气压低得不能再低,几乎让她窒息。
所幸陆北栀没有蠢太久,她从背包里拽了根火腿肠出来,朝地上丢过去。
方法果然奏效,二蛋突然松开扑倒对象,朝她这边飞奔而来。
“那个……我很抱歉。”陆北栀缩着肩膀,试探性地将步子移了过去,两人之间隔了半米。
男生满头大汗,在风中凌乱了片刻。她从口袋找出纸巾,双手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你的手没事吧?”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认错的姿态倒是不错。他低低“嗯”了声,随即开口:“你离我远一点。”
陆北栀匆忙后退了两步,偷偷抬眼。男生一身白,被狗折腾得脏兮兮的。她舌头打结,在心里将未莱骂了千万遍,随后小声道:“对不起。”
男生点了点下巴,算是做了回应。随后,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接过她手心的纸巾。
“你放心,”陆北栀挠了挠头,“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的。”
男生擦汗的手停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认真地看了眼女生低下去的头顶,语气寡淡得看不出情绪:“嗯?你打算怎么负责?”话落,他将擦完汗的纸巾重新放回到女生摊平的掌心里。
“啊?”陆北栀抬眸。
男生抬起长腿,转身上了台阶,他颀长的身形被烈日照得熠熠生辉,很快消失在她的眼眸里。
陆北栀小声补了句:“我是说,对你的衣服负责。”
未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时候,陆北栀正神情复杂地站在医学院门口。她拍了拍陆北栀的肩膀,笑眼弯弯地凑到陆北栀眼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北栀摇头:“没什么。”
“你猜我刚遇到谁了?”
陆北栀平时在图书馆泡惯了,如今已经大四,但她是大二才转到医学系的,加上她读书以来跳了好几级,比同级的同学小了两三岁,因此跟同班同学不算太熟络。陆北栀和未莱不是一个班,但偶尔会一起上课,得亏未莱对人际交往十分热情,否则两人也不会成为好友。
未莱晃着陆北栀的肩膀,将她晃回现实。
“是宋聿修啊。”她话音未落,又补了一句,“是宋聿修!”
陆北栀低垂的眼眸突然像着了火一般看向未莱,她无声地张了下嘴巴,谁?
宋聿修。
传言整个医学院学神级别的人物,他以全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A大医学系,大四时被牛津大学选为交换生进修一年,在世界级刊物上发表的学术论文更是多如牛毛,连学校的教授都望尘莫及。本科毕业后导师争相邀请他留校读研,偏偏他选中了孙教授,孙教授是陆北栀的老师,而宋聿修的名字也成了孙教授每堂课都会拿来炫耀的对象。
其实陆北栀在入学第一年就知道了宋聿修这个人,他是被挂在教学楼大厅的专栏里供学弟学妹瞻仰的大神。
她吞了吞口水,想到刚才他被狗折腾的狼狈样子……
“不过,跟传闻的不一样,我觉得这位学长,怎么看都有点……不修边幅。”未莱噘着嘴,很快又自我安慰,“大概所有的学霸都这样吧,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颜值啊,作为曾经暗恋过他的万千学妹之一,我还是挺满足的。”
陆北栀咳嗽了两声——醒醒啊,要是你看到刚才人家被你家的爱犬蹂躏的样子,我不信你还能这样淡定。
未莱一脸狐疑地盯着正在碎碎念的陆北栀,她这位死党脸上鲜有情绪波动,此时正垂着头,扎起的马尾下露出一截瓷白的后颈,一直红到了耳根。
“所以,你着急忙慌把我喊过来是为什么事?”陆北栀问道。
“自然是看好戏啊。”未莱从包里翻出一张“大学生临床技能大赛”的宣传单,食指戳了戳陆北栀的额头,“小姑娘,能不能别成天泡在图书馆,脑子都变傻了,就是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搞得大学四年过去了,恋爱都没得谈。”
陆北栀瞅了眼单子上的日子,嘀咕道:“比赛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未莱是医学院团委的一员,内部消息知道得不少。
“你傻啊,这次的大赛不仅本科的学生参加,研究生学长们也会来,我听说宋师兄今年不当评委了,亲上战场,本来我以为谣传呢。刚刚看他进了实验室,我更坚定了为他应援的决心。”
陆北栀大大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未莱还在喋喋不休:“我专门托心理系的学妹给我算了算,这个月时运实在不济,急需来个帅哥洗涤一下枯萎的心灵。”未莱说着说着,两眼放光,仿佛有猎物已经自觉跑到她怀里了。
陆北栀“哦”了一声,迈上台阶。未莱紧紧跟上,贼兮兮道:“我也帮你算了,想不想听?”
“不想。”陆北栀想也未想便拒绝。
“哎,运势上说你马上会有桃花。”未莱见陆北栀捂着耳朵,硬生生将其掰开,凑过去,“而且,医学系狼多肉少,还得对外来入侵者严防死守,你得抓紧。”
我还旺旺大礼包呢。
恋爱是什么,还不如吃对她吸引大。
陆北栀再也不想被未莱摧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医学院大厅,与进团委办公室的未莱分别,去了病理课教室。
“陆北栀。”阶梯教室第三排有男生冲她招了招手。那是她们班班长顾淮,因为她是班里最小的女生,所以她转系之后,他对她照顾颇多。
顾淮往里挪了个位置,陆北栀本来不打算过去,但拗不过男生的热心。
她放好了书包,顾淮问:“怎么来得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她轻声答。
教授已经进来了,原本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论文还有些资料要补充,陆北栀边翻书边整理课堂笔记,其间有漏掉的重点,顾淮顺手帮她补上。陆北栀抬眼冲他感激地笑笑,余光扫到他垫在课本下的实习申请书。
“这么早就实习吗?”陆北栀好奇地问。
见顾淮的目光还定格在自己脸上,陆北栀伸手晃了晃,顾淮“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问:“什么?”
“你已经在准备实习了吗?”
顾淮点头道:“嗯,马上要到暑期社会实践,与其做别的,不如进医院实战一下。”
陆北栀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申请书,余安医院。
那是市内最有实力的三甲医院,不少A大学生梦想去的地方。
顾淮连忙用手遮住:“我瞎写的。他们说进这家医院如果不是实力一流,就要用到关系,你知道我家条件并不好,所以我只是试一试。”末了,又问她,“你会觉得我眼高手低不自量力吗?”
见他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陆北栀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啊,但还是有礼貌地摇摇头说:“不会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淮似乎松了口气。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就听见“嘀嗒”一声,音量不大不小,是从后面传来的。
陆北栀扭头,见同班的于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陆北栀莫名,却见她突然侧头冲着顾淮甜甜一笑,说:“班长,我东西掉到你凳子下了,能帮忙捡一下吗?”
老好人顾淮自然没有拒绝。
饶是陆北栀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于茴对自己的异样。她尴尬地转身继续听课。
不知道是不是受未莱的影响,之后的一整节课,她将《饿狼传说》循环听了几百遍。
陆北栀的日子过得跟之前一样,除了偶尔被未莱骚扰之外。陆北栀听闻未莱逼着褚序那家伙去参加了临床技能大赛,作为她刺探敌情的第一步,之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就在陆北栀以为未莱三分钟热度已经过去时,却被未莱拉着去了校门口的打印室。
一张硕大的应援横幅被未莱摊开在陆北栀眼前,陆北栀有点头疼,她低估这家伙的手段了。
据说未莱在初中曾经是疯狂的追星一族,为此没少挨她爸妈的打,后来她居然一路做上了某个小明星的后援会副会长,持续到了高三,才因为学业压力放弃。
“重操旧业,宝刀未老啊。”未莱举着横幅大剌剌地走在学校人行道上。
陆北栀扭头捂脸,简直没脸跟她走在一起。
此时正值下课,校园里的不少学生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大地满足了未莱的炫耀癖,她更加趾高气扬,活脱脱一只高傲的孔雀。
路经教务大楼,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往这边走来。未莱眼尖,指着其中一人惊呼:“哎,宋师兄?”
陆北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男生被几个人簇拥,只看得到一部分侧脸。不知道周围的人侧头跟他说了什么,宋聿修的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朝她这边看过来。
陆北栀下意识地想躲,几天前的狗债她还没来得及偿还,如今又举着他的应援海报明目张胆地走在路上,脸都要丢尽了。
她挪到未莱身后,由于个头娇小,被身高一米七的未莱挡得严严实实。
未莱朝那边看了看:“好帅啊。你看,我们好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北栀突然知道未莱要干什么,下意识地去抓她,结果扑了个空。动作矫健的女生已经绕过人群,朝那边走过去了。
“宋师兄好。”未莱笑得大大咧咧的。
陆北栀硬着头皮跟过去,声音细如蚊蚋:“宋师兄。”
宋聿修看了陆北栀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先是被两个女生的阵势吓了一跳,而后又觉得现在的大学生果然比他那个年代大胆多了,随即感叹道:“果然帅哥效应还是厉害啊,你参加比赛的消息刚放出去,粉丝这么快就行动起来了。”
之后不知道其他人又低声说了什么,宋聿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仔细看,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礼貌与修养。
随后一行人往校门口走去,中年男人突然一拍双手,恍然道:“我说呢,刚刚那女生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见过的。”
其他人答话:“刘主任,莫非那个小妹是你哪个亲戚?”
“倒不是。”刘锡之步伐慢了一些,温声道,“是傅司南的家属。听闻从初中念到大学只花了寻常人一半的时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经管院,可能是嫌挑战不够吧,大二转到了医学系。”
除了感叹这位小学妹的聪慧程度以外,众人都在猜测是哪个傅司南,随后面面相觑,可不就是身边这位余安医院炙手可热的宋医生的竞争对手吗?据说两人从进余安开始就斗得如火如荼,至于谁更胜一筹,没人说得准。
宋聿修的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其他人很快将这个话题盖过去。
“哎,刚说话的那个男的好像是余安医院的科室主任,我在一个医疗综艺节目里见过他。”说完,未莱一脸奇怪,“他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目送他们离开的陆北栀压根儿没仔细听未莱的话,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注意到好友的异常,未莱仍眨巴着星星眼。
“宋师兄真是由内而外散发着贵族气息啊,不过据说他出身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培养得这么优秀的。”
陆北栀难得好奇地多了句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未莱疑惑陆北栀这小丫头终于开窍关注帅哥了,捅了捅她手臂,答道:“旧闻啦,宋师兄是离异家庭,高中还混过一阵子,差点儿闹到被学校开除,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发奋。脑筋好的就是这样,啥时候努力都不嫌晚,最后拿到高考状元也是众望所归的事了。”
陆北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宋聿修走在一行人中间,突然回头朝她们看过来。
被逮到偷窥的二人突然心头一窒,暗暗后退几步,溜得没影了。
陆北栀住的综合宿舍,地方偏僻加上环境还不好,其他人大三刚结束便换了宿舍,之后也没人愿意住进来,正好陆北栀图安静,一个人住着。未莱为了方便进出,央求着陆北栀多配了把钥匙。
周末一大早,陆北栀便被未莱从床上拎起来,她没睡好,丧着张脸:“大姐,今天没早课。”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我跟你讲,凌晨我们那栋楼就有女生成群结队出去占座了,我们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未莱风风火火给她找了件翠绿色碎花连衣裙。
“那就不去。”陆北栀坐在床头打瞌睡,被未莱推搡得魂儿都快没了。
未莱斩钉截铁,神情严肃地道:“不行,我得去给褚序加油。”
褚序是未莱的小跟班,两人初中就混在一起,因为在小卖部同时看中最后一瓶可乐而结下梁子,之后褚序在校外被围殴,学跆拳道的未莱从天而降徒手劈砖吓退了众人,从此褚序便称未莱是大哥了,凡是她的命令,无所不从。
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一个男生对另一个女生的娇纵宠爱,都是从动心的那一秒开始的。
陆北栀以为未莱终于被褚序十年如一日的暗恋所打动,作为二人共同的好友,自然要前去见证。
比赛开始前一个小时,医学院的会议大厅人满为患,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当前面直接连线的大屏幕上出现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宋聿修时,其尖叫程度不亚于一场偶像见面会。
“有这么夸张吗?”陆北栀揉了揉耳朵。
未莱将自己藏在包里的海报撑开,当即加入了应援队伍。陆北栀当即吐血,说好的来给褚序加油呢?
“你多年不混学校论坛,不知道宋师兄本科时在学校的影响力,虽说读研的时候在校时间相对少了些,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受欢迎程度,学校里他的一票迷妹都称呼他宋神。”未莱大着嗓门,“你知道吗?”
陆北栀哑然摇头。
未莱轻声道:“如果医学这个领域也算一个江湖,那他便是这个江湖的主宰者。”
陆北栀将目光转到投影仪上,男生英俊的面容在镜头前有些模糊了。
他是怎样一个人呢?陆北栀心想。
本次的临床技能大赛一改往年的赛制,分成小组赛。校方模拟了一个手术室,由小组成员分工完成心脏瓣膜置换手术,所用时长最短即为获胜。这类手术一般分成取瓣和换瓣两大步骤,宋聿修被定在换瓣手术时上场,这个时间段至关重要,如果前面的组员耽搁时间过长,他只能缩短自己原本计划的时间,而为之后的组员腾出时间。
与之前的个人技能赛不同,本次比赛考察协同作业的能力。
而陆北栀所在的会议室只能通过直播的画面观看比赛过程,坐在前方的有不少医学院的教授,据说此次比赛也有其他外校选手参加。
因为时间还早,陆北栀打了个瞌睡。
中途被未莱误撞了手臂,她突然惊醒。她扭头,只见未莱一改之前的激动,凝重了不少。
“什么组员,是不是为了水平平均化才请来一帮这样的人,这都超时了,取瓣还没完成。”
听到未莱的吐槽,陆北栀抬头看向大屏幕,原来她睡了这么久,险些错过了。
“别急,还有时间。”陆北栀笑着安慰。
突然,画面里的心电监护仪骤然紧急提示。
会议室一阵骚动。
有人在手术过程中碰到了动脉,被血喷了一脸,正在模拟手术的学生显然慌了,顿时不知道如何下刀,而这时病人心脏突然骤停,血压不断降低。
未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奈道:“队友不给力啊,这还看什么。算了,北北,我们走吧。”
如果不及时抢救,别说难以进行下面的手术,病人还有死亡的风险,事情发展到现在,确实难以给人看下去的欲望。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别说是在座的众人,就连拍摄的镜头都晃了一下。
是原本要在下半场出现的宋聿修。
陆北栀慢慢呼出一口气。
闹着要离开的未莱重新坐了回来,甚至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横幅。
“愣着干什么,赶紧做心肺复苏!医护组每十秒报一遍心率血压。”
“找到出血位置了吗?”
宋聿修的出现打破了手术室的死寂。
陆北栀暗暗在心里思忖,如果找不到出血位置,这依然是一盘死棋。
“血太多了,根本看不清。”碰错血管的那个学生战战兢兢,满头大汗。
“医护组,抽吸。”宋聿修已经走到手术位置,吩咐身边的护士。在血液抽吸干净之后,他将手从手术部位伸进去。
“血压60,心率600!”
“血压55,心率680!”
护士一遍遍紧急通报,而会议室的人也捏着汗。
他想做什么?陆北栀紧盯着屏幕,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是想通过手指的触感寻找到出血的位置?
没错,这样确实会快很多,但是……真的会成功吗?
就在她恍惚的瞬间,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得到了证明。
“找到了。”男生的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他轻抬眼,示意助手给他镊子,然后牵拉线头,进行缝合。
“血压跟心率已经正常了。”护士几乎喜极而泣。
他微点头,将位置让出给队友,退到一边。
那一瞬间,陆北栀突然明白了这个男生的魅力所在。
找到出血口,绝对谈不上能够做到接下来的逆风翻盘,但他的出现,无形之中给所有进行手术的组员带来了鼓舞。
取瓣手术终于磕磕绊绊完成,但时间已经落后别的队很长一截。
接下来是换瓣手术,宋聿修再次上场。
他将线缝到瓣膜环上,缝制过程中,每一针间距不超过两毫米。这是个细致的活儿,缝制过程完成之后,需通过牵拉线头,将瓣膜推入血管和心脏连接处。
“看到没,宋师兄的手可比弹钢琴的还要珍贵,要是能被它握上一回,真是死也甘愿了。”未莱又在幻想了。
就在这一瞬,宋聿修突然停顿下来。他额头出了不少汗,捏着镊子的手忽地松开,镊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未莱呸呸了两声,连道着乌鸦嘴,转身看到陆北栀前所未有的紧张,止住了话。
他的手腕……似有不适。
是上次被狗撞倒受的伤吗?
“宋师兄,你没事吧?”有护士关心地问。
宋聿修摇头,沉声道:“继续。”
护士重新将镊子递到他手里,经过处理,连接已经完成。
只需要最后一步了,宋聿修再次展示了娴熟的专业技能,他的手工打结速度又快又准,活脱脱一个顶级的缝纫家,他的沉着冷静更是加快了整个组的速度,直到剪去最后一根线,瓣膜固定好。镜头来了个特写,镊子头部通过瓣膜口,可以清晰地看到瓣膜开口。
所有人去看时间,居然跟其他队伍用时不分伯仲,除去前面的人耽误掉的时间,同样的换膜过程他将时长缩短了三分之一,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强大了,又或者他其实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非常自信。
陆北栀瞠目结舌的同时,会议室里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整场比赛下来,大家几乎忽视了这场手术中出现的失误,甚至成功将它变成了宋聿修的个人秀,想必经过这次,学校的贴吧论坛里又得疯狂好一阵了吧。
陆北栀低头,深吸了口气,还好,他没受到她牵连。
结果已经明朗了,再看下去没什么必要了,陆北栀借着上厕所出去透了口气。会议室在三楼,而模拟手术室就在隔壁,她去完洗手间洗了个脸,未莱发信息说自己去找褚序了,她便蹲在走廊的角落玩手机,那是一个医学小游戏,她无聊时下载的。
玩到一半又觉得没意思,她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
他面带倦意,没注意到陆北栀,跟她擦肩而过,随即站在距离她一米之外的地方。
男生靠着墙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入睡。陆北栀想起包里有一瓶还未打开的矿泉水,她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脚边。动作做到一半时,她抬头观察他的状态,却见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俯首与她正面对视。
好像显得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一样。
男生比她高一整个头,阳光从侧面打过来,他半张脸匿在阴影里。见她胆小,他起了捉弄的心思,突然目光如炬,凌厉地落在她脸上。
陆北栀吓得手赶紧缩了回来,那瓶纯净水滚在地上,她慌不择路,一脚踩上了滚动的瓶身。
慌乱中,她只能抓住他的衣袖,误以为那是救命稻草,但重力依然让她向后倒去。她心道,死了,又要出丑了。
谁知衣袖的主人拦腰将她捞了起来,许是用力太大,又或者没有料到女生的腰如此软。
一个反作用力让陆北栀为了避免撞到他的胸口,而伸手撑在他头右侧的墙壁上。
这个姿势暧昧得让人想死。
为什么不干脆让她躺在地上算了。
咫尺之间,她第一次看清宋聿修的脸,如刀刻斧凿般,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