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运河

“大汗有一册地图,画着整个地球、每个洲、最辽远的国土疆界、船只的航线、海岸、最著名的都城和最富饶的港口。”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初夏时分,皮洛士返回马里斯湾时,已经能远远看到河岸上一座白色的土堤。

斯佩耳刻俄斯运河一期工程已经落成了,这全是得益于数量远远超出想象的伊利里亚务工人员的涌入。

就在皮洛士还在科林斯假模三刀开会的时候,第一批满载着银币的船在阿波罗尼亚靠岸,向翘首以待的伊利里亚的部族代表们移交了第一个季度的工资。

虽然这笔钱到达工人家属手中时已然经过了各种人力资源组织的层层打折,但银光闪闪的钱币依然引爆了一轮出门打工的热潮!

苦了一辈子海湾居民做梦也想不到,不沾血的钱居然能挺难的可以来得这么容易!

平常划上船出门去抢劫,可能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过路的商船,碰上了说不定还打不过,打过了说不定尽抢回来些难以出手的货色,能出手的吧还得让那些腓尼基奸商盘剥一道,最后换成粮食就剩那么一点点,提着脑袋一年风里来浪里去下来也不一定够吃的……

虽然不知道去了色萨利所谓的工坊里究竟受得什么苦,但肯定没有吃着馊粮喝着臭水去风波难测的海上找人拼命苦吧?

于是乎,等到泛希腊大军云集在德米特里阿斯时,当继业者们调集军队互相厮杀时,伊利里亚人忙于另一项伟大的事业

——

出门打工!

身无长物的伊利里亚人,带着他们臭烘烘的家什,划着他们破破烂烂的小船,载着他们的婆娘,依然吃着馊粮,依然喝着臭水,一路从亚得里亚海划到了爱琴海,整个伯罗奔尼撒的希腊人都见证了这一奇观……

拉米亚的非法入境人口很快突破了一万大关,比官方渠道引入的还多得多,而且每日每夜都有破破烂烂的船只陆续在马里斯湾靠岸……

市政会议的办事员苦着脸来找皮洛士的时候,皮洛士一脸错愕的表示:

你们市政部门的工作关我塔古斯什么事?

不过作弄完可怜的办事员,皮洛士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首先,派出代表和船队接应前来务工的人,确保他们能通过官方途径前来拉米亚。

其次,对已经入境的伊利里亚人,所有不满14岁的儿童都可以安置到拉米亚学园,国营工坊优先吸收妇女,至于男丁,先去运河工地上做力工吧……

其实这条运河的建造标准并不高,只是讲预定河道里的土方挖出来,搬到旁边就成了堤坝,宽度也不过仅允许让两条标准宽度的船只对向行驶。

在大量人力加入的情况下,工程进度陡然加快。

皮洛士在外面忙活了几个月,等回到这里,先到达的是南部刚落成的新港。

因为运河的落成,原来的斯培尔科俄斯河口便荒废了,正好运河工程有了大量富余的人力,便将原本的河口经过一番改造,便成了专属于安提基拉的新港。

因为河流上下游巨大的坡度差,河口处有大量的淤积,要改造成港口并不容易,而因为同样的原因,河口外的黄海区的深度当然也不能和天然的深水港比,要是人工改造的话可能比在开一条运河还费劲。

最终选择的方案是,将旧有的被几个小河州隔开的河道挖深垫高,条件比较好的便成为栈桥,而条件比较一般的则改造成干船坞,多余的土石运到海里,堆成了一道防波堤。

最终落成的港口虽然不算什么深水良港,但等于是低成本获得了好几座干船坞,也算是开拓了安提基拉的产业。

虽然拉米亚已经有造船厂,但船坞是永远不嫌多的。

传统的希腊造船技术是直接在海滩上开搞,把木料摆下逐渐拼装起来,随着船体逐渐成型,在两侧加上大量支柱,等船完成的时候,再想办法把船推进海里。

小船这么搞还没什么,但造三列桨战舰时就比较吃力了。

希腊船的适航性就那样,你放压舱物吧怕推不动,你不放压舱物吧,说不定往海里一推直接就翻了。

真正长于航海的腓尼基人都是在干船坞造船,传说迦太基城有一个环形的大造船厂,可以同时开工几十条巨舰。

不过传说的人都不是亲眼看过,不知真伪。

皮洛士一行人从安提基拉上岸,又坐上四轮公共马车,大概不到一刻钟,就从海港码头到达了运河的土堤下,沿着之字型的石板坡道一路上了运河码头。

河道中时不时就有一条长长的驳船经过。

皮洛士等人便搭上一条运瓜果的船,向拉米亚前进。

两面的土堤经过夯实,远比一般的土路要平整,堤上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人群,赶着骆驼毛驴等驮畜。

而中间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水体,一路延伸到远处的拉米亚城。

皮洛士坐在船头,看着船只缓缓前进,拉米亚城的细节也随之逐渐清晰,逐渐能看到竖条条的白墙和一点点红色的屋瓦,能看到城市上空蒸腾的烟雾。

那白色的烟雾应当是造纸工坊熬煮原材料的蒸汽,黑烟可能来自陶器工坊或者炼铁炉。

皮洛士逐渐产生一种期待感。

就像放学路上知道家里做了一桌好饭。

他即将到达的地方,是他的家,他的亲人和朋友都在那里;而且那里也是他一手缔造的城市。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战争,并不喜欢掺和继业者那些破事。

他喜欢运动,喜欢装逼,喜欢女人,喜欢旅行和烹饪;他也喜欢功业和名声,但不是挥刀砍杀根本不认识的人带来的那种。

他讨厌劫掠和破坏,这使得世界离他想要的样子越来越远。他对于扩张和征服并没有野心,但这世界上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

他寄希望于支离破碎的亚历山大帝国能重新走向统一,希望能出现一个较为安定的大环境,起码在他的有生之年,可以目睹人类的繁荣。

但是,说是蝴蝶扇动翅膀可以掀起飓风,而他已经改变了一大片领土的归属,然而接连发生的事实就像在不断修正他所改变的历史,世界仿佛还在沿着他所了解的历史轨迹继续前进,让他感觉到一种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