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似曾相识

“我的双腿又碰到了洛西南特的肋骨，我的双手又挽起了我的盾牌，病弱的战士崇尚征程。”

——切·格瓦拉

冒雨加班的安提柯军最终没有达到目的。

利西马科斯不但在壕沟中以可燃物作为陷阱，而且在营垒内还挖掘了新的壕沟，并制作了不会被点燃的夯土胸墙和糊了泥土的战棚，士兵们得以在火攻中幸存下来。

双方顶着冰凉的暴雨，在烂泥中打了一整天，直到光线暗到难以视物，便再也打不下去，安提柯军不得不退回来停止接触。

虽然安提柯的这一轮大招是接下来了，但利西马科斯军也到了最恶劣的境况。

满营的伤兵泡在泥水中得不到救治，遗留的尸体无处收敛，由于大量帐篷物质被烧毁，患病的人也不断增加。营中的粮食淋了雨，不是发芽就是发霉，剩下的吃起来也有一股沥青的脚臭味。

虽然还有不怕火烧的金银给他们一点慰藉，但所有人的忍耐都已经到达了极点，这个年头就没有这么打仗的！

如果不是还下着雨，几乎立刻就会发生一场兵变！

不提下面沸反盈天的抱怨，此时利西马科斯自己正在纠结当中。

从初夏时节他发起进攻，战争的进展已经一再偏离他的意图。

在他和卡山德最初的预想中，以他们两家的实力是加起来也无法和安提柯抗衡的，何况还有个德米特里从海陆两面威胁着两人的地盘，使他们没有办法将力量集中在一个战场上。

所以在前期的准备当中，他和卡山德提前联络收买了小亚地区大量的城邦和驻防军，以期一旦发动便能达到此消彼长的目的。

事实上也确实达到了这样的目的，但只有几乎短短的一瞬间。

他们没有低估马其顿军人和小亚城邦在见风使舵上的本事，但却低估了安提柯的威势和手段。

安提柯老贼恐怖如斯！他们苦心筹划取得的大好形势，短短几天时间便几乎彻底倒转。

那个赛厄斯的米特拉达梯，还来不及发动就被安提柯割了头去；而那个多喀摩斯和弗尼克斯，在带着手下们背叛安提柯之后，很快又被自己的手下背叛——似乎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国库抢一把——最后只能带着寥寥无几的一点部队来加入他；至于小亚城邦，以各种理由拖延搪塞他所提出合兵的要求，及至安提柯前来给他当头一棒，也只有实心眼的利西亚人和潘菲利亚人真的来加入他的队伍，如果不是他手头握有大量钱财，几乎连这些人也留不下。

于是预想中的，聚集一只二五仔大军正面击败安提柯，或者在遍地烽火的安纳托利亚与安提柯转战周旋，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他最终能选择的，只有找个舒服的姿势一边挨打一边待援。

只是待援待到现在，连特么冬雨都下了，利西马科斯只想问一句：

塞琉古和托勒密两个王八蛋到底死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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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幕的另一边，安提柯军这边也不好受。

淋了雨的士兵很多都病倒，伤口大多出现发炎，连没伤没病的也自称哪里难受，赖在自己的帐篷里。

被强逼着冒雨作战，他们心中都有怨气，而且冬雨意味着冬季的到来，这样的季节已经不适宜作战，按照传统，他们现在应该发起一场“冬营暴动”。

但在眼下，谁都能看出来利西马科斯军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大笔的战利品即将到手，使他们不介意继续待在这漏水泥泞的军帐里。

但这一等，接下来数天都是连绵不绝的雨天，小雨转中雨，中雨转小雨……

终于，这天晚上，天地间猛的一亮，又陷入更深沉的黑暗，随后天塌般的巨响传来！

接着宙斯的长矛闪出接天连地的白光，头顶的黑暗中响起连绵不绝的战鼓，万千支标枪般的冻雨砸下来！

风携雨势稍微一转，营火被浇灭，帐篷被掀倒，全军人马都醒来，士兵们挤在帐篷口看着外面，但即使是闪电亮起的瞬间，整个世界仍然只有苍茫一片，在这样的大雨中人如同变成了聋子瞎子……

谁？

安提柯艰难的睁开独眼，虽然还没看清，但他认出床边的是索拉克斯。

“利西马科斯逃跑了！”

安提柯抬起手就要下令，却说不出话来，狠狠的咳了两口痰，才终于大声命令道：“追！”

老独眼一声令下，整个大营忙碌起来。

军官们艰难的在暴雨跟泥泞中奔走，但集结的速度十分缓慢。

士兵们也不傻，虽然银子就要长腿跑了，但还是命要紧。

这种天气别说是行军作战，就算是站在外面不动都是十分鲁莽的行为。被雷劈死都是轻的，这么低的温度这么大的雨，人在外面怕不是一两个小时就得失温。

但这对于觉得银子和命同样难以割舍的利西马科斯全军上下来说，却是老天爷给的一个逃脱的最好时机。

狂暴的冬雨遮蔽了行动的所有动静，还有时不时亮起的闪电使他们不至于掉队。

他们趁着夜雨突破了北侧的长壕，就抛弃了几乎所有的武器、盔甲和辎重，所有人背着、挎着的都是装着金银的坛坛罐罐，并且为了防止就这么空着手被骑兵追上，他们还专门走了更加难走的山脊。

人性的贪婪支持着他们跋涉了整个后半夜，在天亮时，已经把安提柯军甩在十几里外。

雨还在下。

或许这十几里的距离已经足以让利西马科斯获得安全感，但他是安提柯。

他曾经七天奔袭四百公里，一波打爆阿尔塞塔；还曾经跨越数千里，从小亚的卡帕多西亚一路追杀攸美尼斯到波斯的伽比埃奈。

马其顿的士兵都是鼠目寸光的小农，而马其顿的将军都是人性欠费的卷王，强行军、长距离突袭、大范围机动对他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而安提柯就是那个卷王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