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偷渡

“阿瑞斯憎恨那些踌躇不决之人。”

——欧里庇得斯

利西马科斯在狼狈逃窜中几乎失去了在安纳托利亚的全部成果，但他此时在半岛上也并非没有落脚点。

黑海沿岸的城邦，本都的赫拉克利亚，其统治者是大流士的侄女阿玛斯特里斯。在苏萨的集体婚礼上，这位波斯王室的公主被亚历山大赐婚与手下大将克拉特鲁斯结合，但在亚历山大死后，克拉特鲁斯便离弃了她，转而迎娶安提帕特的女儿、也是现今皮洛士的丈母娘菲拉。

这里先不去细说这位继业者短暂的职业生涯，被离弃的阿玛斯特里斯随后便下嫁给赫拉克利亚当时的僭主狄奥尼修，狄奥尼修又于五年前去世，留下了两人所生的两子一女，而阿玛斯特里斯作为摄政太后，又在当年嫁给利西马科斯。

婚事在当时遭到了利西马科斯之子阿加托克利斯和阿玛斯特里斯两个儿子的反对，他们都害怕二人的结合会削弱自己的继承权，但在如今的情势下，这桩婚姻体现出了完全的必要性，赫拉克利亚成为一个难得的战略基地，可以为利西马科斯提供补给，他饱受疲敝的军队也得以在周边的萨洛尼亚平原进入冬营休整。

但即便如此，士气也已经跌落到谷地，冬营中几乎每天都有士卒逃亡的报告，最后甚至出现成建制的叛逃，利西马科斯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坐视兵力的流失。但终于这天，事情迎来转机。

一只舰队跨越了黑海到达赫拉克利亚，为利西马科斯送来了数千生力军。

“大王，有一只舰队渡海了！”

卡尔西顿这边很快就获知了这个消息，大帐内满座皆惊。

普罗彭提斯就这么大一片水域，眼睛都能看到对岸，名副其实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让人渡海？

“你们没拦住？”德米特里瞪大眼睛看着前来报告的普勒斯提阿斯。

“他们是从北方的海面上直接横渡的，”普勒斯提阿斯满脸尴尬。

“所以你们没拦住？”德米特里还是不依不饶的瞪着普勒斯提阿斯。

“我们看到时已经来不及上去拦截了……”

是来不及还是不愿意？

德米特里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满脸“你不要拿我当傻子哄”的表情，死盯着普勒斯提阿斯看，看得这位首席领航员无地自容。

来不及倒也不是完全的假话，但消极怠工的因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地中海和各大洋比起来就是个澡盆，但在这个时代出海基本都是溜边走。除了航海技术落后，也是因为这个澡盆根本说不上是风平浪静，而爱琴海尤以海情恶劣闻名。这片海域本身的名字就是‘波浪起伏’的意思，无数旋涡、激流、暗流和各种突发海况吞噬了无数人命，在千百年的积威之下，化作了波塞冬的数千个怪物儿女。

而“波塞冬月”更是神威赫赫的月份，北风和海陆气压变化在安纳托利亚半岛和巴尔干半岛形成两股强大的气流，就如同波塞冬的左勾拳和右勾拳，使得爱琴海彻底化身滚筒洗衣机。北部黑海虽然和爱琴海隔着海峡，但依然在海神组合拳的打击范围之内。

在这个季节，溜边行船还要胆战心惊，正常人谁会作死跑到海中心？敌人不要命了横穿海面，难道自己也要陪着玩命？

别说下面的海员不愿意，将领也不愿意，是以上下有志一同的磨洋工，才放跑了这只船队。

而此时此刻，老板即使露出吃人的眼光，员工们也只能低着头装鸵鸟。

老将米狄斯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开口询问：“过去了多少船？”

“大概三十多条船，大部分都是商船。”普勒斯提阿斯说道。

“那差不多就是三千人到五千人左右，”米狄斯不假思索：“如果这些人是利西马科斯的人，那数量未免太多，因为根据我们长期以来的情报，利西马科斯应该没办法动员更多兵力了，所以我猜测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卡山德派来的援军。”

“也就是说，我们刚刚达成协议，卡山德就派部队北上了？也是，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说不定在和谈达成之前就开始偷偷从前线抽调兵力了。”德米特里点点头，表示认可米狄斯的分析，示意他接着说。

“如果这些人是卡山德的人，那数量未免又太少——三千人到五千人，很难说可以对战局起到足够的影响，这样小打小闹也不符合我们对卡山德的印象，我不相信他会只派这么一点人来亚洲。所以我断定接下来还会有至少一只船队强渡，甚至卡山德也有可能在其中。如果我们运气够好，说不定能在海上解决卡山德本人！”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有点扯，但德米特里闻言也不禁颔首。

泛希腊联军在彼得纳干耗了一年，几乎让他在诸城邦面前颜面扫地，如果能在海战中解决这条毒蛇，一来重新提振他的声威，挽回一点点尊严；二来对即将爆发的决战也很有助益，不光是士气，很多马其顿墙头草都可能受此影响，甚至可能大大的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

米狄斯说罢见德米特里面色稍缓，便向可怜巴巴的普勒斯提阿斯打个眼色。

普勒斯提阿斯知道这是老前辈给自己找台阶，连忙给德米特里表决心：“大王！我一定会盯紧海面，卡山德若敢再来，必教他有来无回！”

“嗯。”德米特里点点头，却又阴阳怪气一句：“希望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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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米狄斯的估测大差不差。只有一点除外，带队的并不是卡山德。

卡山德在与德米特里达成协议后，未待泛希腊联军离开，便立刻着手准备支援利西马科斯——这是因为德米特里控制了海面可以快速的输送兵力，而他尚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通过海峡，所以必须争分夺秒。他表面上在彼得纳前线仍然维持着庞大军势的假象，背地里却抽调了几乎可以抽调的所有军力，凑足了一万二千步卒和五百骑兵，由他的弟弟普列斯塔尔科斯率领前往亚洲。

走之前卡山德专门交待他：打败了安提柯，小亚的地他一块不要，能拿上多少都给老弟！

王弟普列斯塔尔科斯当然知道卡山德打的什么鬼心思，无非是打输除内患，打赢去外敌，不管是赢还是输，最好兄弟两个永不相见。

不过也无所谓，普列斯塔尔科斯也懒得计较这些，他被硬逼老哥压制多年，一下子被委以重任，不但不用再看卡山德的臭脸，而且还能独领大军在外，那心情真是，忽如蛟龙入海、又似猛虎出柙；一朝得以脱樊笼，顿觉海阔天高！

他兴冲冲的带领军队北上到达色雷斯，果然发现海峡已经被德米特里的舰队完全封锁。不要紧，他继续北行，越过色雷斯半岛，到达黑海西岸的【奥德索斯】，他认为这座城邦与比提尼亚的赫拉克利亚隔着大海遥遥相对，恰是一个渡海的好所在！

想得是挺好，但光想没卵用，主要是得有船。

黑海这个地方，渔业资源基本为零，渔船是一艘也没有；而卡山德那一点可怜的舰队都缩在马其顿的内港，根本到不了海峡这边来。

要过海，还是得靠商船。

他向周边沿海城邦派出军队征集船只，南面的【本都的阿波罗尼亚】，北面的【希斯特利亚】、【埃吉索斯】，最远甚至北至【提拉式】。人家一听大冬天出海作死，当然不愿意，但是架不住马其顿人一面刀兵逼迫、一面慷慨的大撒币，总算搞来一些船只。

普列斯塔尔科斯一面花大力气找船，一面还得苦口婆心做军队的思想工作，搞了几场内脏占卜，奥德索斯的牛真是倒了大霉，好不容易安定了军心，也正好有一批船只到位，趁着军队没有反悔，赶紧一股脑把他们打发上船连夜发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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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想就这么容易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