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谷的前面五十步外,是三辆拉着十六个伤兵的牛车,两个沅橹的家丁,和一个轻伤者赶着牛车在前面领路。
亥时一刻,饥肠辘辘的流民队伍来到泰宁城北门外,两百步外,邵一谷下令停下脚步,传令所有男丁,挖掘简单的陷马坑和沟渠,一是防备马队突袭,二是防备野狼拖人。
一声令下,人群中很快出现密密麻麻的土堆,像是一个个巨大坟堆一般,男人们依着土堆,拿出桃木烟斗,抽着旱烟吹牛扯皮。
女人孩子躲进坑内,就着火把亮光缝制毛皮夹袄,所有人都无比安心。
远处城门紧闭,城楼上吊起六串气死风灯,城墙上每隔三十步,有粗铁火盆一个,燃烧着黑石,火光熊熊,烟雾呛人。
拉着伤兵的三辆大车进入城内,‘咣当’声中,城门重又关闭。
邵一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决定还是找善巴开口要粮,若是突袭粮仓,就彻底翻脸啦,万一招来朝廷兵马,自己难以将这些人带走。
卷上喇叭烟,老秀才举着根柴火棍,给邵一谷点上烟,自己摸索出个桃木烟斗,装满烟丝,点然后美美吸了口。
来的路上,这老秀才总算穿了身完整长衫,虽然缝了几十个补丁,又找匠人做了烟斗,还弄了三两烟沫装在身上。
邵一谷看着老秀才那暴发户般嘚瑟的样子,打趣道:“缝制衣衫,做烟斗没以权压人吧?”
老秀才吸了口烟,吐出烟雾说道:“小爷,这事永远落不到钟某头上,这衣衫,两条裤子换的,这烟斗烟沫,一把弯刀换的,现在兵荒马乱,物价飞涨,亏大了。”
邵一谷点点头:“这换物件还算公道,若是拿铜钱或银子买,自己怎能说了算?”
“小爷,这些需要官府做出调整,得有义庄,义仓,方可平抑一地价格,使物价安稳。”
“咱这里头,有个叫洪坤的秀才,专研律法,安稳下以后,少不得出台些规矩条例,你们得多费心。”
“那可是宝贝,小爷放心,不求一次规则完备,要随着基业变化而渐进,方不失灵活,墨守成规,固步自封,贻害无穷啊。”
老秀才还在说教,裴勇来到近前禀报:“小爷,刘全回来啦。”
邵一谷踩灭烟头,站起身向向西张望,不一会儿,刘全拄着竹竿,和小厮马九,在两个护卫陪同下,走到火把亮光处。
邵一谷一见他的狼狈样子笑道:“掉坑里啦?满身的泥。”
“小爷,差点见不到您,得亏马九拿着根竹竿,”刘全打着哈哈说道。
邵一谷看看马九:“这走南闯北,马九也是摔打出来了。”
马九挠挠头笑道:“都说城西平坦没泥塘,但水浇地多,前几日下过雨,沟渠里或许存水,我就顺手拿根竹竿,没成想还是把刘总管摔了。”
刘全把竹竿递给他道:“不赖你,本就喝了酒,风一吹,有些头晕。”
邵一谷笑骂道:“小爷在这嚼草根儿,你他娘的在城里喝酒,坐下说。”
众人席地而坐,裴勇安排流民里的婆子烧水熬茶砖,刘全扯了根苜蓿草扔嘴里,嚼叭着说道:“我和小九背着草药,未时到的城门,看着沅橹带兵北上,我俩进城后去了百草堂,交割了草药,出门在张家面馆的地摊上吃面,小爷,你说我遇见谁了?”
看他眉飞色舞的贱样,邵一谷作势要打,笑骂道:“小爷又没在,逗闷子呐,快说。”
刘全夸张的躲了躲道:“邵怀义,”邵一谷听了多少有点印象,自己毕竟只是个半仙,不好啥都熟,尤其是这些六七辈远的亲戚,轻易不能招惹,以免露出马脚。
见邵一谷没想起来,刘全说道:“五年前,大奶奶寿喜,长清堡邵家来坐席,这邵怀义比小爷大五岁,小爷把他领到河边玩,你跳到河里一块没了顶的石头上,骗他说水就那么深。
“结果邵怀义噗通一下跳进去,一下没了顶,你在石头上笑弯了腰,若不是二叔正好路过捞起来,那天就把人淹死了,大奶奶真发火了,谁劝都不听,把你吊在树上抽了十多鞭子,直打血呼啦的还不停手,老爷去夺下鞭子才算完,想起来没?”
邵一谷顺手摸着后背说:“想起来了,那傻大个,害的我挨鞭子,现在还疼呐。”
众人闻听哄堂大笑,老秀才用袖子擦着鼻涕泡说道:“这档子事得记下来,将来给小爷立传用的着。”
刘全接着说道:“怀义非拖着我俩去家里,咱啥也没买就跟着去了,他现在可阔气了,不是在长清堡时的垒土草屋,现在住的是三进院子的大宅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