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乱想也没头绪,对面妇人泪光闪动屈膝未起,邵一谷赶紧收敛心情,伸手虚扶,沉着嗓音说道:“敏芝安泰,无须多礼,起身。”
敏芝夫人起身,用丝巾沾沾眼角说道:“往事如烟难以言述,以后自会知晓,这是敏芝夫君善巴,第七代朵颜汗,也是朝廷世袭指挥使。”
邵一谷明白了,这大招憋在这儿,认了亲戚,又是晚辈,无论如何都没有下口的理由了,赶紧右手捶胸,行了拜见大汗的礼节。
两人行过礼,善巴乐呵呵的说道:“从福晋这边论,本汗也得叫一声大表叔,这两天来,大表叔之威名,如春雷席卷大地,家喻户晓百兽皆闻。
“来此暂住,实求之不得,白天之事,乃沅橹跋扈嚣张所为,吾已将其软禁府中,大表叔随时可于惩戒。”
邵一谷等着粮食做饭,不得不耐着性子,来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可汗言重了,奴赤自立称汗,不会止步与白山之间,若各部仍然一团散沙,最终都会被奴赤一口口吃掉。
“祖上创业艰难,人口毡包都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后代子孙,又怎能眼睁睁将家业败光,可汗说,是不是这理儿。”
火把光亮摇逸,善巴脸色尽显尴尬,低头躬身说道:“大表叔教训的是,善巴旦有口气在,断不会随了奴赤心意。”
旁边妇人敏芝接口道:“府中已备酒宴上房,大表叔可入城歇息。”
“对对对,光顾着说话,大表叔远道而来,赶紧入城歇息。”
“不必麻烦,这些流民跟随小爷,怎能弃之荒野,此番需要可汗划出一地暂住,待安稳下来,自会迁往老营,所需粮草种子,还需供给记账,秋后可还。
“另外,你这城外今年仍未播种,岂非暴虐天物,给你留下一千户,协助春播如何?”
善巴喜出望外,今年战乱波及辽中,辽南已是人心惶惶,奴隶佃户多有逃亡,都想趁着天暖,尽可能跑远些,自己正为此犯难,听到邵一谷如此说,大喜道:“大表叔如此安排甚好,眼下正是人手紧缺之时。
“大表哥放心,人丁农户在此定会吃饱住好,不会受到欺压,这三千石粮食先应急,明天拔营之时,所需粮草会陆续起运。”
邵一谷自不会客气,摆摆手,裴勇马上安排男丁上前卸车。
邵一谷看了眼善巴身后的人群,问道:“营地之事可有决断?”
善巴回道:“营地在城西四十五里处的山坳里,宽处三十里,窄处三里,长六十里。
“原先为马家军屯田处,马总兵下野后,那里成了飞地,营房,坞堡十七处,不过我从未去过,都是沅橹每月巡视,每季收租,那地方名叫西马屯。”
邵一谷看了眼老秀才,见他点头认可,便对善巴说道:“如此甚好,天色已晚,都回去安歇,所有事宜明天再议。”
善巴夫妇告退,后面男男女女远远看了邵一谷一眼,走上前低头请安,大气都不敢出。
邵一谷急着吃饭,像轰苍蝇似的挥挥手,这些人便高兴的退下去,小声议论着走回城内。
一对青年男女在最后,妇人打扮的人,不停的向前推搡着男人,有了先前的铺垫,邵一谷猜出了二人身份,调侃道:“怀义,莫不是还在埋怨骗你喝水之事?”
邵怀义身高和邵一谷相仿,长的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如教授般,就差戴个金丝边眼镜。
听到问话笑着回道:“早忘了,忘的从那以后,再不敢下河洗澡啦。”
说完和邵红梅就要给邵一谷施礼问安,吱唔了半天不知该如何称谓。
邵一谷看着裴勇将高粱黍米洗净,放进陶罐,倒进大半罐子水,吊在篝火架子上,又切了些腌制的骡马肉片,连着切好的干姜,沙葱一起扔进罐子里熬煮。
看的邵一谷腹饥难耐,见邵怀义和邵红梅姐弟支支吾吾的样子,笑着开解道:“族中辈分一时拎不清,若从敏芝那边论,你俩得叫我叔公。
“若从长清堡这边论,你俩还跟以前喊表叔,咱们呐,还是以前的叫法,若是以后族中老人聚齐,请出族谱,再另当别论,如何?”
二人听后,这才正式见礼:“红梅,怀义拜见表叔。”
“不必拘礼,天儿不早了,都回吧”。
邵红梅说道“表叔要不留下几个丫鬟,缝洗浆补端茶倒水也方便。”
“这居无定所,早先在家里都是自己个儿,等安稳下再说吧,你跟怀义商量下,奴赤和朝廷已经撕破脸,长清堡已不是久留之地,我那哥嫂还是得迁出来,尽早不尽晚。”
两人应承下,临走时邵怀义说道:“西马屯原为军屯,易守难攻,水利,田地完备,现有各处逃离军户六百户。
“蘇镇,喀喇沁,科尔沁,建州都有对那里垂涎之心,虽说善巴存了私心,如其守不住,还不如交给表叔。
“那里是泰宁城的根基,那里安稳,泰宁城就安稳,还请表叔勿要介怀,旦有所需,我和红梅自倾力供之。”
邵怀义摆摆手说道:“乱世已成,难有安稳之地,只有同心齐力,才能守住生存之地,回吧,少不得麻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