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霸王炖鸡

听到边墙孤儿几个字,邵一谷差点掉泪。

长久以来,一条边墙汉胡两分,历代王朝,遇有大灾,无不迁民屯垦戍边。

自洪武年之后达到顶峰,曾有边关万里百万户,烽燧万千百万兵之说。

朝廷兵马强盛时,游牧部落沦为财产,凭借着快马宝弓,依照猎取的人畜数量,踏上升官发财的阶梯。

朝廷势微时,牧民部落开始结伙破关,掠走人畜,甭管汉胡,都没有养育别人孩子的传统。

奴隶女子生下孩子,大多数选择送到边墙,或坞堡门前,虽说这些婴儿往往九死一生,但活命者,总是得偿一份苦难求生的祈愿。

一条边墙,男人们你砍我杀,胜利者失败者,最终都会找边墙女人发泄,罢兵也好,求和也罢,边墙的女人却在不停的怀孕产子。

再把不知爹是谁的孩子,放在边墙外,没有孩子的女人,会得到牧民或军户收留,继续繁衍求生。

每年都会有上万名幸运儿,进入恩济院,商贾人家,人牙子帮会。

插标卖首的,很少有自家孩子,贫女出嫁的,或许都是一家人。

一道边墙,千年血泪,草原奴隶,戍边军户,都在求活路上挣扎,眼前的老常贵,显然是幸运中的幸运,老幸运。

邵一谷抚上这苍老的大手,望着如山风腐蚀雕刻的老脸,久久难言。

老常贵抬手擦拭着邵一谷眼睛笑道:“没出息,吃你口肉,心疼成这般模样。”

邵一谷‘噗’的笑出声,咳了下说道:“甭管您是谁,今后您只能是小霸王的祖父,以后您就跟着小子我,姓邵吧。”

“把脸伸过来,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常贵这两个字,是大帅起的,他去京师的时候,我跟大帅说,我姓马,大帅拍着我的肩膀,说回到族里就在族谱上添加我的名字,并起名马常贵。”

“你这个采药人,职务不低吧?”

“那当然,整个漠南,辽西都在我眼睛里。”

“噢,比小子我强多了,小子的眼睛里,只有边墙南北八千里,眼界还是浅呐。”

“说正事儿呐,仔细着。”

“您说。”

“边墙内外,各府衙坐班,都在采药人眼中,而采药人,只在镇府司指挥使和秉笔太监眼中。

“大帅接到命其返京的旨意,坐在那山洞中一天一夜,我看到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无奈。

我跪在石门外,告知了采药人(担山)的身份,大帅说,他一直在等我说出来的这一天。

“那一夜,大帅给我讲了卫青,霍去病,岳飞,还有常遇春,冯胜,杨璟等很多人。

“大帅认识的人很多,我却一个都不知道,这些我都顾不上了,离开石洞,我就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

“大帅的兵不奸淫女人,大帅的兵用布匹换牧民的羊,这里所有人都不想大帅走,所以我要做些事。”

老常贵接过邵一谷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接着说道:“采药人和关外坐班,是不能有家眷的,第二天,我和三十五个老兄弟就出发了。

“但凡没有家眷的,全部打扫干净,留下有家眷的,都自己跑进了草原,十天后,当我们兴冲冲回来时,大帅早已动身回京,从此再无相见。”

看着狩猎而回,正在清洗山鸡野兔的裴勇等人,邵一谷说道:“找个瓦罐,炖一只,其它烤着吃。”

“好嘞。”

转过头,看着恢复平静的老常贵,笑笑说道:“镇府司怕是有人惦记你,听说还有个叫东厂的衙门,保不齐,你说的拿毛笔的太监,也会惦记你。”

老常贵摇摇头说:“采药人没有名字,更不知道其他人,就像不知道自己父母,不知道自己家乡一样。”

“不联络你们?如何发饷?”

“采药人变成担山,就可获取赏金,府县治地,沿街食肆,只要背出诗文,就能联络到人。”

“你们还会背诗?背来听听。”

“肚子饿,背不出来。”

见老常贵不想说,邵一谷放下心,年近七十的老人,在这年月,可以呵斥官员而无罪。

他愿留些秘密,说明心有念想,不会了无牵挂,坐等时光渐远,感到老常贵神情无大碍,邵一谷来了精神。

走到裴勇身边,接过那只摘干净毛的山鸡,山鸡肌肉纤维重,慢火炖要很久。

邵一谷找来两块劈好的木柴,刮干净,把切成两半的山鸡,轻轻敲打,直到纤维断裂松散。

将裴勇从山里寻来的干沙仁,干草果,干陈皮,丁香,白芷等香料在手中搓成粉末,鸡肉蘸着水,撒上香料粉,细细搓揉半天。

陶罐小火烧热,放入从鸡身上搜集的黄色油脂,炼出清油,用竹片子扒拉出渣子,将腌制的鸡肉平铺在罐底。

煎至两面微黄,汁水稍出,从乱炖的铁锅里,舀出滚开的汤水,添了大半罐子,中火煨着。

用短刀将沙姜,野葱切断,丢进陶罐中,顿时香气四溢,忙完了一回头,老常贵和站在他肩膀上的小狐狸。

正伸着两个脑袋,瞪着人兽四只眼,惊诧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