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水面飞溅起朵朵浪花,夹杂着零散的惊呼声。
“噗通。”又一声紧随其后。
小乞丐屏了口气,奋力下潜,托起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衣着华丽,像是穿着一套红色嫁衣。容貌脱俗,肤若凝脂,只是眉眼间含着抹散不去的惆怅,此刻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扑腾着涌出水面,抹了把面颊上的水,小乞丐迫不及待地大口摄入带有湿意的空气。这时才腾出空来粗略地打量了下已经晕过去的女人,然后眼前一亮,小乞丐不禁暗暗赞叹了声她的美丽。
但现在可不是做这等闲情雅致之事的时候,所以下一秒,小乞丐就赶忙拖着女人纤细的臂膀往岸边游去。
河岸边杂乱无章地陈列着许多碎石,看上去倒有一种无序的美感。再往前走几步便是树林,过了林子就能见着人家了。
浑身湿透。把人救上岸后,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犹豫片刻,小乞丐一咬牙,将女人横抱起。只因自己也瘦弱得紧,不免有些吃力,没走多远便不得不把女人放下,让她平躺在右侧不远处的平整大石上。兴许是怜香惜玉吧,小乞丐的动作还算轻柔,即使自己已经脱力也不至于让女人受到太大的扰动。
小乞丐也顺势侧身靠在冰凉的石块上,略有些气喘,盯着女人秀丽的细眉,抱怨道:“可真累坏我了。”破烂的衣衫此刻正不住地往下滴水,在这瑟瑟晚风中,小乞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耸起脖颈,双臂交叠在胸前紧搂住自己,在心里骂了一声,她暗自懊恼:今晚就不该来河边!我救这女人做甚么!
这样想着,小乞丐下意识地瞟向女人。只这一眼,她便愣住了。
女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醒了?”这有些没话找话,但小乞丐的确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别的。
女人也不应答,美目黯淡,失神地望着小乞丐。也不知那句话她听进去没有。
晚秋月夜,夜色正好。只可惜在这样一副花前月下的景致下,却是两个不合时宜的人。两相无言,身后有虫声,繁密如雨。
被盯得久了,小乞丐也略感不自在,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女人并不是在看她,只是那双漫无目的的眸子恰好投向这个方向,又恰好,这里只有她。
女人的视线像暗夜的微光一样洒在小乞丐的脸上,又似风一样轻轻滑过,交聚在她身后。没有焦点,没有情绪。
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她。
小乞丐快要受不住了,很是希望能有人来打破这一份沉寂。她僵立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漫长的等待中,倍感无措。
终于,救兵到了。
“小姐!”一艘大船靠了岸,船上似有人在呼喊。
那声音很细,瞬间便消散在风中。小乞丐以为看上去意识模糊的女人并不会注意到这点风吹草动,奇怪的是,女人似乎有了反应,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珠。眼神里没有绝望,更不曾有过希冀。
不过多考虑,小乞丐立即跳了起来,忙往边上挪了几步。她对女人的冷静有些不解,但也没去深究。毕竟她想着现在还是先撇清关系为妙。
不知道女人有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好一会儿,大石上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没过多久,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汇拢,原来是四散的火把,如今已近在眼前。
“小姐!”
“夫人!”
一个个家仆装扮的男人女人,带着惊讶与半真半假的担忧,七嘴八舌地嚷着,毫不吝啬地展示着他们的关切与安慰。
一个小丫头扶住女人的手臂,撑着她站起来,然后横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小乞丐,咀道:“死叫花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员外夫人,真该叫你把手给砍下来!”语罢,她厌恶地斜目,有些傲气地扬起下巴。
原本悻悻地站在一边的小乞丐这下可气乐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自己,“如果不是我,你家夫人早就死了!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你!”小丫头面上一红,没想到这个乞丐竟敢这般反唇相讥,失了面子,心中愈发难堪,作势就要打她。
小乞丐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却听到一个声音说,“的确是这孩子救了我的性命。”一直默默旁观的员外夫人突然说道。
也不理会手僵在半空,脸色青白不定的小丫头,夫人柔和了眼波,看着小乞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救命之恩,他日必会报答。”她的身子略向前倾了倾,模样甚是诚恳。
但小乞丐从小看惯了冷眼,此时被这样对待,倒有些局促起来了。不自在地避开夫人询问的目光,她眼神慌乱,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因为她悲哀的想起,哦,我没有名字。
这样凄凉地想着,于是也这样说了,“我没有名字。”她故意把音调放得轻松些。
因此,她的语气便不像员外夫人那般正式和恳切,染上些许市井气息的她,刻意之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轻佻随意。
没有名字……吗?这显得十分无礼的回答并未招致夫人的不满,只是有些失望,但随后又立即微笑起来,像是在安慰她:“没关系。”
而早就看不惯小乞丐的小丫头当然不肯放过这等耀武扬威的好机会,横着眼咄咄逼人道,“好你个死叫花子,竟这般不懂规矩,我家夫人问你话呢!”她吹鼻子瞪眼,好不嚣张的气焰。
接连两次被骂“死叫花子”,小乞丐其实并不气恼,毕竟这话她也听过不下百遍,早就不在乎了。强咽下想要回嘴的冲动,小乞丐冷哼一声,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便扭头不再看她。
但小丫头到底是个小丫头,她宁愿小乞丐顶嘴也不愿看到对方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她气的耳朵发红,于是深吸一口气,便又要发作,“你!”
“好了。”夫人淡淡说道。
小丫头把视线从小乞丐转移到夫人身上,不满道,“夫人,明明是她……”
“我以为,你叫我一声夫人。”夫人抬抬眼皮,无波无澜地瞥了她一眼。
新员外夫人其实还未过门。
员外年近花甲,好容易等到原配夫人病故,不过一年便给自己找了个美丽少女想饱饱艳福。新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近年不知怎的,家道没落。
她仍记得临走前,兄长那看似怜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感慨似的对她说:“妹妹,等你做了张员外夫人,兄长的前程可就全依仗你了。”
期间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包括这次她曾以为是永别的落水。只是家人的反应令她心中彻骨冰寒。
于是她跋山涉水,为了完成父兄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