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很少有人尝试系统地讲述亨利八世的性格与生平。这一现象与其说令人吃惊，倒不如说有些遗憾，因为没有哪位统治者像亨利八世一样，如此深刻地影响了自己国家的历史，也没有哪位统治者的举动能让后人进行如此激烈、持久的争论。法院仍在争论亨利八世颁布的法令的意图，以及他的统治在道德、政治、宗教、法律方面产生的深远影响。亨利八世是“国家至上论者”，也是信徒与神职人员纷争中的主角。他的政策与英格兰王国同罗马教廷决裂息息相关，不可分割。有人如果对上述问题的态度比较极端，那么几乎不可能理性地看待亨利八世的统治。没有哪个时期比亨利八世统治时期更能生动阐明道德与政治矛盾重重。当我们想斥责亨利八世的手段非常不道德时，会否认这些手段是成功的；或者说，当我们对亨利八世取得的目标表示赞赏时，又会找借口来原谅他为实现这些目标采取的手段。对亨利八世的性格，以及他采取的政策，我们的态度也是这样。亨利八世绝非平庸之辈，他的优点和缺点都非同一般。如果忽视他的缺点只谈优点，或者忽视他的优点只谈缺点，那么就可能轻易地将他描绘成一位英雄或一个恶棍。评价亨利八世很容易引起争议，因为想要完整地描绘他的性格，既不为他开脱罪责，也不一味恶意贬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百五十年前，爱德华·赫伯特男爵出版了著作《亨利八世生平与统治》。在案卷主事官威廉·皮克福德的指导下，已故的约翰·舍伦·布鲁尔出版了《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书信集》的前四卷。在《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书信集》的序言中，约翰·舍伦·布鲁尔详细论述了亨利八世的早年生涯。然而，在写到亨利八世1530年时，约翰·舍伦·布鲁尔溘然长逝。依照英国国家档案皇家委员会的编辑指示，续写者詹姆斯·盖尔德纳博士将约翰·舍伦·布鲁尔写的后几卷的序言内容尽可能压缩。因此，学历史的学生无缘领略一位学识无与伦比的作家写的关于亨利八世晚年的妙文华章。

关于亨利八世1530年以后的统治状况，已故的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在其最辉煌、最迷人的历史文学作品《英格兰史》中做了详述。这部杰作，即便不是在学术界，在广大读者心中也依然占有一席之地。一直等到亨利八世执政期过半，他的性情因其间发生的事情及造成的影响基本稳定后，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才开始动笔撰写。此外，自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写下《英格兰史》至约翰·舍伦·布鲁尔的《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书信集》问世，其间出现了大量关于亨利八世统治时期的研究材料。这些研究材料由三万到四万个文档构成，内容非常丰富。一旦整理、汇编完成，它将构成历史上最宏伟、最壮观的文献材料体系。与此同时，出现了十二卷文献资料，内容包括如今保存在锡曼卡斯、维也纳和布鲁塞尔的国家文件，以及与之类似的英格兰与威尼斯、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往来书信，而与法兰西大使的相关外交信函则是在位于巴黎的法国外交部的主持下出版的。此外，英国皇家历史手稿委员会、卡姆登协会、皇家历史学会和其他学术团体的工作人员也提供了相关信息。

这些资料中可能包含了至少一百万件与亨利八世统治时期有关的事件。因此，资料的选取工作将会是一桩苦差事。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认为：历史事实就像字母，我们可以任意排列组合这些字母或事实，从而获得我们想要的单词或事实。这个拼凑事实的过程非常简单，不过，我们必须考虑如何取舍、排列这些事实。历史学家如果希望自己的研究清晰、易懂，那么就别无选择。历史学家要整理、安排自己的事实，从而拼出自己认为的事实，并且出于需要，他必须隐瞒那些自认为无关紧要，或者与自身写作内容不一致的事实。不过，如果事实过多，甄选材料和隐瞒事实都需要进行，那么历史学家的判断力自然就会降低。法庭上的案件不会因证人众多而变得简单。当代大量的新证据也解决不了亨利八世统治时期的问题，它们虽然厘清了此前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但提出了许多以前从未有人提及的问题。在阅读古代史时，我们经常接受相关历史事件发生几百年后有人就这些事件所写的内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除了这些人写的内容，我们对这些事件一无所知。但在现代历史中，我们经常看到好几个目击证人对他们亲眼所见内容描述不太一致。教条主义只是无知的结果，任何诚实的历史学家都不会假装掌握了所有事实，准确地权衡了所有证据，或者直接给出一个最终判断。

本书只是概括了亨利八世的主要性格特点，勾勒了其政策的主要特征，并且给出了一些他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要认真研究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的离婚案、解散修道院，以及查明教会与国家的关系等事件，本书是远远不够的。最近，在著作《亨利八世离婚历史的罗马文献1527-1534》中，斯蒂芬·埃泽斯博士对亨利八世离婚案提出了真知灼见；弗朗西斯·艾丹·加斯凯对解散修道院一事的叙述非常详尽。然而，关于宗教改革方面的历史，目前还没有充分的、公正的分析研究。在本书中，我只能以最简短的框架提纲来处理这些受亨利八世个人行为影响的事件。就书中的事实来说，我完全依赖于亨利八世同时代的记录，从这些事实中得出的推论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我尽可能不依赖都铎王朝时期的历史学家，也几乎不看后世作者写的著作。不过，我会频繁引用《国家人物传记大辞典》中收录的詹姆斯·盖尔德纳博士的文章，尤其是与亨利八世有关的文字。这些文字可以说是对亨利八世一生最好的总结。另外，我万分感谢威廉·斯塔布斯主教关于亨利八世的两个讲座，其中，他关于亨利八世性格的一些观点让我获益良多。

A.F．波拉德

帕特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