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夏盈忙得快要飞起来,周五下午她好不容易有点闲暇,鬼使神差地找出温庭以前演的电影来看。
温庭很早就参演了电影。那时候温庭还是大学三年级戏剧学院在读学生,被著名的文艺片导演蔡时珍看中,演了他电影里的一个配角。虽然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戏份,但这个角色让温庭一炮而红,走进大家的视线。
时至今日,温庭已经出演七部电影,两部电视剧。而这七部电影里有四部,温庭都是男主角。
二十六岁的温庭,可塑性极强。他演过疯子,演过罪犯,也演过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青年,“演什么像什么”是大众对他的评价,票房和口碑一直都保持得不错。
夏盈这些天熟读他的履历,补课他的作品,发现他很爱惜羽毛,作品挑选极为慎重。
越知悉这点,想到他为了自己居然同意接《日暮晚风晓》,夏盈在内疚的同时,不可抑制地想到梦境里那个看起来极度深爱自己的温庭,他真的是爱着她的吗?
这是一个会让夏盈失去从容思考能力的问题。她潜意识总是想逃避,但又不能对某些事视而不见。
夏盈渐渐地被电影吸引,忘却了温庭本身,而是电影里他演的人物许志。
夏盈喜欢这部叫《海岸风》的电影,电影里温庭扮演的主角,是一个坐过牢因事故而有听力障碍的年轻人。
画面上温庭在扫地,褴褛的衣衫,破旧毛边的工厂裤,他住的地方简陋得让人心酸。
在心爱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夏盈都怜惜地要跟着哭了。
他身上那种让人身临其境的魅力,质朴生动。他的眼睛极为摄人,你望着它,就仿佛感知他的情绪,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极富感染力,让观众共情。
夏盈意识到温庭的珍贵在哪里,生动自然的说服力,仿佛真的存在那么一个许志,他有太多故事太多苦衷,满身悲惨,却依旧善良得让人心碎。
慕思城进来的时候夏盈正揪着纸巾擦拭鼻涕。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子都塞了,为男主角最后的结局。
看慕思城盯着自己欲言又止,夏盈急忙解释:“我……我在看电影……”声音含糊,然后她又不顾形象,在慕思城面前擤了下鼻涕。
电影的片尾音乐放出,夏盈忙按了暂停键,抬头问慕思城:“是有什么事吗?”
“你在看《海岸风》?”
“你光听音乐就知道?”夏盈瞪大眼睛看他。
“很不错的电影。我们流光影视主投,夏老先生还在的时候,入门的新员工都要求看这部电影。”
夏盈点点头:“我也是因为看到是我们公司出品的,才先看的这部,真是好片子,刘行知导演非常棒。”
“夏老也非常喜欢这部片子。”慕思城的声音里透露出怀念,“温庭演这部电影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就能够把握那么复杂深刻的感情,所以夏老常说,他生来就是做演员的。”
夏盈很吃惊,父亲居然对温庭有这样高的评价。原本父亲要她和温庭结婚的时候,她因为太过排斥和觉得荒唐,还和父亲吵了一架,最后她的理解是,这只不过是为了商业利益结盟的手段,却从未想过,父亲居然欣赏温庭。
慕思城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夏盈被他瞧得有点发堵。
慕思城又说:“《沧澜》昨天杀青了,温先生今天应该会回来。”
《沧澜》昨天杀青她是知道的,毕竟是公司的重点项目,自然有人不时在她耳边汇报。
但温庭要回来这件事,夏盈觉得自己有点不想去思考,毕竟他们还从未好好相处过,现下他要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你就是要说这个?”夏盈不太想讨论温庭的事情。
慕思城将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关于星辉娱乐的调查。”
夏盈的神情凝重起来。她翻开文件,仔细地阅读起来。
她看完后抽了一口气,与慕思城对视:“所以说星辉背后的主人,其实是贺咏伦?”
“是,他做得非常隐蔽。星辉表面上的CEO,与贺咏伦看起来没有一点关系,我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查清这里面弯弯道道的关系。总的来说,拥有星辉最多股份的汪远值,是贺咏伦的亲信。”
“所以他是不满足自己在流光的位置,想要另起炉灶单干?”
“就怕还没这么简单。他现在利用流光,做《日暮晚风晓》这个项目。”
“他还想要温庭演男主角,带他们星辉的人。”夏盈莫名有点生气起来。
“好处全得,用大号养小号。”慕思城言简意赅。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夏盈是有些冲击的,贺咏伦是父亲资助养大的孩子,在他们家跟养子没有区别。
夏盈从没想过他会有二心,甚至不满足在流光的位置。
他竟是这样野心勃勃的一个人。不,甚至没有良心。
“目前只能证明他跟星辉的关系,要看他怎么做。也不一定说他就是要对流光不利。但流光也不能接受有异心的人。”慕思城有一说一,“贺咏伦在流光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深。部分股东是站在他那边的,夏小姐,这点你必须有所了解。”
“你是说,如果我和他对立,我不一定能掌控流光的大局,最后还有可能输了流光?”
“虽然很残酷,但现实来说是。”慕思城面无表情地回答。
夏盈的心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爸爸给我的股份有百分之四十五,那就是说……”
“你想得没错,作为一名领导者,他比你更得那些股东的心,但这也是因为他在流光工作多年,扶植了自己的力量。而你新手入门,与他比起来,不过是菜鸟。”
慕思城的话句句犀利,夏盈却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思城,我该怎么办?”
“不怯,继续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用实力告诉大家,你胜任得了流光的董事长。”慕思城沉稳的声音,给了夏盈一些信心。
“那关于他和星辉……”
“按兵不动,你现在不可能动得了他。”慕思城直言不讳。
夏盈看他拿过她看完的调查文件,粉碎在碎纸机里。
“夏小姐,要对自己有信心。”慕思城回头看她。
夏盈坐司机的车回到家。
想到温庭可能会回来,她就想到他房间看一下,是不是要让何嫂重新打扫一下,或者有什么缺的给添置上。
毕竟温庭时常在外,这间房基本上是空置的。
其实打扫什么根本不用担心,就算他不住在这里,打扫的用人也是从来不会懈怠的。
不过,夏盈还是想看一下,避免有什么疏漏。
她拉开门走进温庭的房间,然后就呆住了。
床上有人,还是个裸男。
夏盈又羞又窘,想要捂眼睛,可下意识地瞥过去,发觉温庭睡着了。她扑通扑通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些,虽然面颊还是热辣辣的。
这个人怎么有裸睡的习惯啊!夏盈腹诽着。
人家在自己的房间里,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啊。她心里另一个小人儿也参与了辩论。
夏盈红着脸望过去。
温庭背对着她,整个后背都是赤裸的,他美好的肉体与一条淡灰色的丝被相缠,若隐若现的部分则更加让人遐想。
因为健身的缘故,他虽然瘦,可肌肉的线条非常美。
夏盈不知所措,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放映起方才电影里唯美朦胧的床戏。虽然是隐晦的手法表现,但温庭在电影里的肉体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腿好长,有种胸部以下全是腿的错觉,还有他的屁股很翘……
现下裸男就在面前,夏盈不可控制地想着某些颜色废料,她急忙抑制住放肆的思想,打算落荒而逃。
但好巧不巧的是,这时忽然响起手机铃声,吓得夏盈几乎跳起来。
是温庭的手机。
她看到男人被手机吵醒,慵懒地接通电话,声音带着似醒非醒的喑哑:“喂……”
他醒了。
夏盈觉得自己窘透了,这会儿只要温庭回头,就能看到身后的她。
她站在他房间,偷窥他睡觉?
在温庭的立场,怎么看都是她失礼。
夏盈好想有个地洞,钻进去。
“嗯,我知道,下星期会和蔡导见面。”温庭的声音低沉性感。
见他翻身坐起来,夏盈大惊失色。
丝被从他身上滑落,他只穿着一条紧身内裤,几乎全裸。
夏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花容失色:“你……”
温庭挂断电话,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夏盈,与她面面相觑。
夏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而温庭则彻底醒过来,怔怔地看着她。
“你……在我房里,有什么事?”自从他们结婚以来,从未在他卧室出现过的夏盈现下站在他卧室里,对温庭冲击很大,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夏盈脸烧透了:“你……能不能……穿上衣服?”
哈,到底在说什么呀?夏盈在心里暗骂自己。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瞄到他裸露的腰部,天哪,真的好性感。与他视线对上,她像只受惊的小兔那样急忙转过身,脸烫得快要爆炸了。
温庭低头看了下自己,一只手拨过蓬乱的头发,拿过放在旁边的T恤套了起来。
“对不起,这是我的习惯,我以为不会有人……”
他越说她越窘,她急忙结巴道:“我……我听慕思城说你要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房间打扫得好不好……”谁能想到他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在床上裸睡。
温庭弄明白她出现在此处的原因,哑然失笑。
夏盈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夏盈,谢谢你。不过你可以转过来,我已经穿好衣服了。”
夏盈感到面颊仍未降温,一定到了通红的程度。想到自己浑身冒着傻气的模样,她忍不住咬唇。
又听到温庭说:“其实没关系,我本来就属于你,你可以看。”
夏盈这下真的无言以对了。她怔怔瞪着温庭,而说出这话的男人,却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以一种放松恣意的态度望着她,这……这要我怎么回答呀?
夏盈可以发誓她人生里还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这个男人对她讲这么肉麻的话,偏偏他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温庭看着她这样窘到一言不发的模样感觉很有趣,低笑一声。
夏盈是个十分要面子的姑娘:“别拿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他居然这样回答她。
夏盈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彻底败下阵来。
她脸上的温度又迅速灼烧,但温庭的话触动了她心里一丝朦胧的想法:“爸爸不在了,在法律上,你确实是我最亲的人了。”
这是她最近几日在难眠的夜里想到的。母亲去世得早,她的生命里一直只有父亲。而现在父亲过世了,这世上仿若孤孤单单只剩她一人,唯一法律上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人居然是温庭。
过去她还想依赖从小一起长大的贺咏伦,但星辉的事情,让她看到了贺咏伦背着她隐瞒的另一面,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他。
“夏盈,我愿意做你最亲的人,你的朋友你的伴侣,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温庭又给出直球。
夏盈从不知道他会这样直接,就算那诡异的梦境提醒她温庭可能爱她这件事,但她也不敢把梦境跟现实混在一起。
“我……”她一时受到冲击,心如乱麻。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厌恶,反而是被他的表白填满一些温柔跟安定。原来有个人,愿意守护她,陪伴她。
温庭看着她的眼睛:“你不必烦恼,我不想给你压力,我只想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我不愿像你最初说的那样,到合适的时间解除这桩婚姻。不过你说过的话仍然都有效,如果到最后你的想法没有变,那我会顺从你的心意,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
“温庭,我……”夏盈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变了,现在并没有像当初那样排斥他排斥这桩婚姻,但她的舌头仿佛打了结,这份心情一时难以说出口。
“《日暮晚风晓》的事我听盛哥说了,你在会议上力排众议反对我出演。夏盈,谢谢你。”
“不要谢我,这本是我的错。我刚接手公司,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功课做得不够,居然提议要你去演《日暮晚风晓》,我那时不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夏盈是那种知错就认的个性,这方面她从来不会想死要面子。错的就是错的,她希望温庭知道她这个态度。
他笑了。夏盈看着那张俊美非凡,又纯素颜的脸,只觉“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这句歌词,原来真的存在。
什么叫美男子,温庭用一颦一笑间的风情告诉了她。
“你剪了头发?”他深邃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他的眼睛非常大,眼尾的线条尤为迷人。
夏盈不自觉有些害羞,她的手堪堪拢过自己的短发,红着脸说:“就是想换一换形象。”
“很好看。”他磁铁般的声音,温柔地直入人心。
夏盈的心脏“扑通”一跳。
“这样更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
“嗯,你小时候虽然是长头发,梳着两条长马尾,可你的脸圆圆的,现在这短发,让你的脸形看起来更圆润一些,和小时候的样子非常像。”温庭娓娓的声音,掺着怀念的情绪,说得无比动人。
夏盈并不惊讶他提到自己小时候,他们小时候的确是见过的,可惜她已经不记得。夏家和温家一向交好,那时候偶尔几次聚会,她见过温家的孩子,但是对温庭的印象,只限于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人,不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
夏盈忽然觉得对比温庭,她好像在很多地方都很理亏。
“不记得我很正常,我记得你就好。我记得你的双马尾和拿着一大块巧克力吃得满嘴都是的样子。”他失笑着,可描述曾经的语气是那么温柔,令夏盈都觉得心荡神驰。那是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小时候的样子,他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我小时候就很爱表演,有一年圣诞节我家办晚宴,请了非常多的客人,我当时和小朋友们准备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短剧在台上表演。可惜当晚发生了一些事,最后并没什么人看完我的表演。我只记得,你坐在台下,拍着双手。”温庭细细地对她解释。
夏盈努力回想,但最后还是茫然,这让温庭有一些失望。
“对不起。”夏盈不由自主地说。
温庭摇摇头,轻声说:“不需要说对不起,这本来就与你无关,只是我自己记得的事而已。”他温柔的声音,这样熨帖人心。
夏盈觉得,自己真的从来没好好了解过温庭,他的细腻、他的思想,她全都不知道。她现在意识到了,当初他同意结婚,并非只是因为利益的关系,有很多事,她都不了解。
难怪父亲是那样希望她嫁给温庭,可能温庭的感情,父亲全部了解。
夏盈想,她真的太任性了,片面地认定一件事情,现在父亲不在了,当初她怪他埋怨他的心情,怎样都无法弥补回来。
这样想着,她心有些酸酸的。
“温庭,我想爸爸了。”夏盈不自觉地就对温庭说出来。
温庭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如果愿意的话,跟我说说,过去的事,那些美好的或是不美好的都可以。”
夏盈如被牵引地坐在了他身旁,一时间关于父亲的思绪如潮,便把想说的和他一桩桩说了起来。
这个夜晚,夏盈意识到,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能和他分享父亲过去的事,是多么温暖的一份小幸福。
而她很乐意,把她的这份小幸福跟温庭分享。
流光影视二十周年纪念晚宴,亦是媒体的盛宴。
媒体专区的摄影机照相机捕捉着晚宴上的一切,年轻的女董事长刚刚结束了致辞。款款下台的她,成为议论的焦点。
“夏小姐才二十四岁,没想到这样美貌。”
“不止美貌,刚刚的发言很出色,台风大气。”
“夏老唯一的掌上明珠,虎父无犬女!”
“流光内部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夏成鉴死后,听说股东之间很不太平。”
“她太年轻了,想要掌控一帮圈子里的老油条,自然困难。”
“但流光去年盈利六亿,在现在这个惨淡的环境,算得上很好了!”
“影视公司排名前三,明年又有《沧澜》这个大项目。”
“待看明年《沧澜》为流光盈利多少,那时她的位置稳不稳就能看出来了。”
夏盈在慕思城的牵引下见一些前辈。她巧笑嫣然,一袭淡蓝色的晚礼服,短发衬得她的面孔润泽明艳,耳垂一对简单的珍珠耳钉,高雅大气。
她的美貌不输女明星,举手投足的淑女气质,悦目宜人,一些老前辈自然喜欢见到这样年轻活力的面孔。
交谈之间的气氛很不错,夏盈谦逊地表示要他们多多提携,慕思城在旁及时给予眼色跟指导,一切都有条不紊。
如果说晚宴的第一次高潮发生在她演讲,那第二次高潮就是温庭出现在晚宴现场。
他一袭深黑色的晚礼服,高雅简洁,整个人芝兰玉树,翩翩的美貌如夜色明珠,顿时惊艳全场。
他举着香槟,游刃有余地应对周围的人。此时现场乐队奏起了音乐,晚宴的第一支舞,往年都是由夏成鉴牵着夏盈一起跳的。今年夏成鉴不在了,但夏盈也要跳舞。
左建安一脸殷勤地凑到夏盈面前,笑着说:“夏小姐,这第一支舞和我们贺总经理跳,那真是十成美谈。贺总经理,你说是不是?”
夏盈望见左建安身旁的贺咏伦,一身白色的西装,英气逼人,凸起的肌肉线条在西装的勾勒下性感摄人。夏盈注意到旁边贵妇名媛们的视线,突发奇想,贺咏伦如果是个男公关,想必也是出尽风头。
她努力抑制自己因这想法而想发笑的心情,正了正神色,没有理睬一脸谄媚的左建安。
她的视线定在不远处,微微一笑,提着自己的裙摆朝温庭走过去。
“温庭先生,第一支舞,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共舞?”夏盈朝温庭伸出手,笑意嫣然。
“荣幸之至,夏小姐。”温庭款款一笑,深邃的眼神落在夏盈身上。
夏盈在怦然心跳中牵住温庭的手,与他走向舞池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