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八点，ME家族演唱会。
七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ME娱乐公司的当红顶级男团Sniper（狙击手）正在台上劲歌热舞。
气氛炒得火热，十一月的深秋都让人觉得大汗淋漓。
后台，经纪人胖虎皱着眉正在点名，ME公司惯例让练习生出道前在家族演唱会露脸。
一是为了蹭一拨前辈们的热度，二是为了炒一下家族爱。
胖虎第一次带女团，虽然公司和他说放宽心，前辈女团已经登顶，当红男团明年合约就要到期，公司会把所有资源都砸进新女团的，但他还是紧张。
“鹿梨，鹿梨呢？”
鹿梨早早化完妆，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仿佛做了什么美梦，少女的脸颊泛起红晕，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就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了公司把她签进来，直接空降了新女团。
胖虎气得头疼，还有十分钟就要上台了，她居然还在睡觉？
他们ME是大公司，内地娱乐公司三巨头之首，只要在ME出道的艺人，最次的也是个二线。经过十几年积累，现在ME公司就连个没出道的练习生都能引得粉圈震荡。
队长凌有情见形势不对，拉了胖虎一把，说道：“直播开始的时候，微博上都是骂鹿梨的。”
微博上——
“鹿梨练习三个月了，连个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居然空降到了新女团？这不是摆明了有后台吗？不骂她骂谁？”
“而且今晚她还要蹭自家哥哥的热度。”
“骂！往死里骂！”
……
胖虎一听凌有情这话，语气软了下来：“她看见了？”
“一字不落。”
胖虎重新看向鹿梨，目光柔和得像看待叛逆期的女儿。
一分钟后，鹿梨自己醒了。
她雾蒙蒙的眸子含着水，还在迷糊中，就被胖虎那张杵得超级近的大脸彻底吓醒。
鹿梨接过凌有情递过来的水杯，咬着吸管喝了口水，才不太高兴地开口：“化妆间人来人往，你就算情不自禁想要偷袭我，也要分得清场合。”
慈父胖虎：“？”
鹿梨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了然于胸地说：“你那些甜言蜜语骗不了我，我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什么玩意？
胖虎按捺着脾气，努力不和青春期的小孩计较。
“你也死心吧，就算我不嫌弃你老，也不在乎你长得丑，但有事业心的我也不会谈恋爱的。”
胖虎终于听明白了，不敢置信地反问：“我喜欢你？”
鹿梨皱着眉，心想：这人怎么搞的？一点职场人的成熟稳重都没有，天天把喜欢挂在嘴边。
“我都知道了，以前不说透是给你留面子，但你现在太过分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但你也不能给我造成困扰，你难道不知道……”
胖虎忍无可忍：“闭嘴！化妆师呢？过来检查下！”
他嗓门太大，鹿梨捂着耳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问旁边的凌有情：“饱经沧桑的中年人都这么经不起失恋的痛苦吗？”
凌有情不敢说话。
胖虎被气得一身肥肉震动，他捏着眉心，大吼道：“都给我去侧舞台准备！”
上台前，鹿梨心心念念地看了眼手机，见没消息，失望地跟上去。
凌有情走到她旁边，问道：“舞步都记牢没？”
提到这个，鹿梨就有点难过：“记住了，但我就练习了三个月，一会儿上去大家就会看到我们的差距。”
凌有情是老实人，憋了半天才说：“不碍事，你有脸。”
鹿梨好像被安慰到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也是，总比没有的好。”
凌有情：“？”
到侧舞台，工作人员围上来给她们戴麦。
凌有情看到舞台上的Sniper还在跳今晚的最后一曲，热烈张扬的舞曲、夺命性感的编舞、行云流水的动作，帅得在线索命，特别是C位那个，正好跳到King part（最亮眼的部分）。他用大拇指划了下脆弱修长的脖颈，做了个击杀的动作，嘴角在这一秒恰到好处勾笑。
一瞬间，台下尖叫声撕破天际。
凌有情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拉了一下鹿梨，问道：“你喜欢他们里面的谁啊？”
鹿梨正烦着，随便看了一眼：“都不怎么样。”
“你要求也太高了吧，他们几个是现在全世界最红的男团，”凌有情是他们的粉丝，不遗余力地安利，“真的，新专辑预售销量秒过百万，美国《时代周刊》说他们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偶像。特别是沈斯予，女粉多得都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一曲结束，Sniper五个人正往台下走。
黑色的西装、精致的五官、摄人的气质，一个个都一米八以上的身高。
近距离的直视，凌有情激动得攥紧鹿梨的手。
鹿梨背对着他们没看见，开始散播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红没用啊，关键是脏，听说Sniper那个最强的ACE，就沈斯予，大半个娱乐圈都是他的鱼塘。”
Sniper五人停了下来。
凌有情开始倒抽气。
鹿梨终于发觉不大对劲，后知后觉地回头，视线正好撞进了最后一人的双眸里。
对方眯了眯眼，目光放肆、玩味地打量着她。
她眼皮跳了下，开始觉得大事不好。
“上台，上台！”耳机里在叫。
鹿梨撒腿就跑。
她们没自己的歌，跳了前辈的出道曲。
鹿梨心跳怦怦怦的，生怕自己哪个动作跳错了又被骂上热搜。
她余光瞥向前面的凌有情，果然是“猛汉有情”，就是猛，这小腰扭得简直就是人间水蛇。
鹿梨痛定思痛，自己再差，气势也不能输。
她立马拿出她妈妈平日里跳广场舞的气势来。
看见这情景，站在后台提心吊胆的胖虎终于放下一颗心。
另一边换完衣服的Sniper正在看休息室里的转播屏。
“新团？”
“还没出道呢，就我们杨满老师（ME老总）的拖延症，明年能出道就不错了。”
“这啥风格，劲舞团？”
跳到鹿梨的部分，四个人同时“扑哧”一声，然后看向ACE沈斯予。
“你这业内名声也太不好了吧？”
“就是，看把我们小师妹吓的。”
“不对啊，沈斯予，我怎么只听过你恐女十级的传闻，你是不是对小师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沈斯予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拿着水杯。
休息室惨白的光线笼在他身上，清清冷冷的，恍似天神下凡，那双盛着缥缈水月情意的漆黑眸子，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里的鹿梨，缓缓说道：“我也想知道。”
晚上十点，演唱会结束，还有庆功宴。
ME包了最近的一家海底捞做团建。
胖虎像个老妈子一样护着自家的“小鸡崽”。没办法，这个组合里四个女生，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鹿梨才十八岁。
上了保姆车，鹿梨还盯着手机看。
凌有情注意到她，问道：“怎么了？”
鹿梨撇了下嘴，刚打算开口，备注是“王子病”的人终于回了消息。
【王子病：要钱没有呢。】
【鹿大梨：……】
鹿梨不死心。
【鹿大梨：哥哥，你最好了，你怎么能忍心看着离家出走的妹妹饿死他乡呢？】
【王子病：那我正好享受下独生子女的福利呀。】
【鹿大梨：……】
行吧。
鹿梨垂头丧气地靠在车窗上。
突然，车门被拉开，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走上来，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鹿梨身上。
“能往里坐坐吗？”
鹿梨那句“你屁股那么大吗”还没说出口——
两人的目光对上。
两小时前昏暗里的那张脸和此刻眼前的脸重合。
鹿梨吞了下口水，机械性地往里面移了移，背脊挺得笔直。
知道一切的凌有情坐在后排，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
沈斯予放着自己的保姆车不坐来这里干吗？
鹿梨的脑子在疯狂地运转——
难道他这么小肚鸡肠来算账？
不应该吧，没有宽广的心胸，他怎么能配上顶级流量的名号？
沈斯予比起鹿梨来轻松了许多，他靠在椅背上，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线。
但鹿梨的余光，还是能看到他慵懒漫不经心的表情。
“叫什么？”他问。
“鹿梨。”
“嗯？”
“梅花鹿，秋月梨。”她解释道。
头顶传来他的低笑声，鹿梨头皮发麻。
“真可爱。”他语调拖长，尾音上扬。
“……”
果然，睡遍半个娱乐圈的人就是不一样，问个名字都这么“骚气”。
鹿梨低头裹紧衣服。
她琢磨着：沈斯予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不行，我才十八岁，就要一天解决两个桃花了吗？
她眨眨眼，斟酌着开口：“那个……前辈。”
“前辈？”
“那……师哥？”
“？”
“哥哥？”
鹿梨摸不准沈斯予的套路。
车里顿时安静了几秒。
沈斯予把帽檐抬起，轻笑一声，目光停在鹿梨脸上很不收敛。
“再叫一次。”
“哥哥。”鹿梨狐疑地又叫了一声。
沈斯予脸上的笑意更浓：“还挺甜的。”
“那就叫吧。”
鹿梨愣了愣。
他怎么还勉为其难起来了？
“既然都叫哥哥了，以后就别在外败坏哥哥名声了。”他大掌在鹿梨头上拍了一下，“听到没？”
男人身上带着清冷的冷杉味和淡淡的烟草味，靠过来时，似乎还带着舞台上灼热的余温。
鹿梨霎时红透了脸。
她屏住呼吸，睫毛上翘，眼睛瞪得老大。
“哦……”
他听到满意的回答，收回手。
鹿梨松了口气。
她气还没喘匀，他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
“小鹿梨，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
“男人呢？”
“也没有啊……”
沈斯予挑了下眉，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
他冰冷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耳垂，火一样的灼热。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啧，那可千万别早恋了。”
他懒洋洋的语调拖长。
鹿梨的心又悬了起来，感觉呼吸都艰难。
沈斯予的黑眸荡着火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一勾：“被像我这样的坏男人弄脏了就不好了。”
鹿梨愣住了。
（2）
“鹿梨，鹿梨。”
到海底捞时，鹿梨还在发愣，凌有情拽着她往里走。
刚刚沈斯予亲密靠近鹿梨，凌有情有些吃味：“好嫉妒你啊，被沈斯予摸头。”
“他就是个魔头。”鹿梨嫌弃道。
“胡说，你没听过饭圈对他的称呼吗？”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开口——
鹿梨：“人间‘二锅头’？”
凌有情：“人间‘漫撕男’。”
“什么‘二锅头’？”
“嗯？不是吗？人间‘二锅头’，又骚又野还上头？”
“……”
沉默几秒，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行吧，确认过眼神，是聊不到一起的人。
她们练习生最没排面，坐在了最边缘的那桌。
四个小女生没啥心思，吃得格外认真努力。
转了一圈回来的胖虎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吃吃吃！身材管理呢？”
鹿梨本来心情就差，一块肉被吓掉，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他求爱不得加以报复。
胖虎气得说不出话来。
鹿梨站起身，闹小脾气：“那我去上卫生间。”
胖虎看着她小小单薄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抓着身旁的人问道：“她咋了？”
凌有情虽然知道实情，但不能说。
“叛逆期吧，你不是加了她的家长群吗？看看群里老师说了什么没有？”说完，凌有情叹了口气。
这组合真是艰难。
经纪人更年期，成员叛逆期。
她前途真渺茫啊……
鹿梨找了个隐秘的走廊，拿出手机给王子病打电话。
铃声响了十秒，对方“好心”地接了。
鹿梨急切地喊道：“哥哥！”
“……”
“哥哥，你说话呀。”
“倒不用这么亲热，毕竟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鹿梨跺脚，三个月前，她一时冲动离家出走，气得她爸和她断绝关系。
没想到她亲哥，居然一点都不为和谐的家庭关系做出努力，反而还火上浇油。
“哥哥，钱就当借我的好不好？我真的非常急，非常需要！”
“你当练习生不是有工资吗？”荣明知想了几秒，笑出声，“包吃包住3500块，还交五险一金，ME真良心。”
鹿梨没有说话。
对峙了几秒，荣明知耐心没了：“行了，以后没事别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的。”
“荣明知，我诅咒你……”鹿梨一听他要挂电话，急得要哭了。她想了想，找了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话，“诅咒你娶个丑八怪做老婆。”
“呵呵。”荣明知凉凉一笑，“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订婚对象长什么样再说我吧。”
这戳到了鹿梨的死穴。
她就是因为家族联姻而离家出走的。
像话吗，她爸居然让她这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老男人订婚？
钱没要到，还被戳了心。
鹿梨的小肩膀都塌了，她踩着小碎步，慢吞吞地往回走。
刚走两步，鹿梨闻到烟草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到沈斯予右手夹着烟，左手插兜，靠在走廊窗边的墙壁上。
半明半灭的灯光里，他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目光清冷，含着生人勿近的危险。他看清鹿梨的脸，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玩味的弧度。
怪不得，粉圈都说他是妖皇重生，此时此刻，可不就是在在线施展妖术？
鹿梨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下一秒，突然有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生起。
沈斯予最后吸了口，将烟碾了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准备离开。
“哥哥！”
少女的眼睛比星星还亮，跑过去殷切又真诚地看着他。
他慢慢转身，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像……有戏。
于是鹿梨走近了一步。
她个子不矮，一米六六，可站在沈斯予面前，居然才到他肩膀。
她仰着头，扯住他的衣角，甜甜地说：“我叫你一声哥哥，你不会不认账吧？”
“怎么说？”
“总得要负起哥哥的责任吧。”
“……”
她眼睛弯成月牙形，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狡黠。
沈斯予的舌尖抵了抵牙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秒后。
他眯了眯眼，“啧”了一声：“还赖上了？”
“没啊……”
“说吧，”他弯起嘴角，语调慵懒，“想要哥哥怎么负责？”
这个男人真的好看，这么近距离看，才发现他的眸子好像透着一丝神秘的深蓝。
鹿梨被看得红了脸，心里像揣着千万只在蹦迪的小鹿，不禁难耐了几秒。
“借点钱呗，哥哥。”
沈斯予没有马上说话。
鹿梨看着脚尖，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会不借吧？
难道每个做哥哥的都这样？
现在的男人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手机。”
“啊？”
“加个微信，我转钱给你。”
鹿梨乖乖将手机递给他。
“密码。”
“1116。”
沈斯予一顿：“今天？”
鹿梨点头。
“要多少？”
鹿梨算了算，一张实体专辑九十八块钱，这次形势比较紧迫，怎么也得拼一把。
“十万吧。”加上运费差不多是这个数。
沈斯予低低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
鹿梨心慌慌，目光都涣散了。
难道借太多？
“你倒是不客气。”
“叮——”
微信转账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他将手机塞进她手里。
“哥哥好不好？”他故意拖着语调，弯着腰，目光特意和她直视。
啊！鹿梨要被烧熟了……
“好……好……”
（3）
晚上十一点。
火锅吃完了，鹿梨走慢了几步，自己的那辆保姆车已经开走了。
胖虎还在，带着她，一起去蹭了Sniper的车。
Sniper是ME的一哥，公司安排了两辆车给他们。
这车里只有沈斯予和Sniper队里的老幺黄唯舟。
十一点十分。
鹿梨发现自己的手机居然停机了！
胖虎在副驾驶睡着了，只剩下沈斯予和黄唯舟了……
鹿梨盯着沈斯予，小声叫道：“哥哥。”
沈斯予睁开眼：“钱不够？”
鹿梨被噎了一口：“我手机停机了。”
“要我给你充话费？”
鹿梨难得不好意思：“不用不用，借我蹭个热点就行，我有事必须要上网。”
沈斯予沉默了半晌，还是打开了热点。
鹿梨瞬间开心，欢欢喜喜地点开一个链接，盯着时间开始倒数。
沈斯予好奇地低头看过来。
突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检星洲？”他迅速回想了下，“今天是检星洲生日？”
一旁的黄唯舟点头道：“对呀，还在北京举办生日会呢，他的首张实体专辑好像就是今天发行。”
检星洲是以歌手身份出道，不温不火了好几年，前两年靠着一部影视剧《老房着火》，爆了。
虽然检星洲和Sniper没啥关系，但是饭圈不少人会把他和沈斯予捆绑，称作“双顶流”。
但沈斯予的粉丝不认，觉得检星洲是靠捆绑沈斯予上位。
检星洲粉丝也不认，觉得自己家检老师韬光养晦多年，凭借自身努力爆红。
还捆绑，捆绑你全家哦。
一来二去，两人的粉丝就这么杠上了，成了所谓的对家。
但两位正主关系其实还不错。
黄唯舟很八卦地问：“哥，你说检星洲专辑能卖多少啊？”
沈斯予皱着眉，没搭理他，目光正盯着鹿梨的手机屏幕。
“3……2……1……”
鹿梨气疯了，购买前一万张专辑的有检星洲的签名海报，她掐着点进去居然没抢到？那她就算再买一万张专辑也没有意义了！
她皱着眉，愤怒地看向沈斯予，一定是他网不好。
她的目光正好跌进他的视线里，昏暗的车内，怎么感觉沈斯予的气压格外低，脸还比刚刚黑了许多？
她屏住呼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斯予轻笑一声，目光轻飘飘地扫来：“你借钱是为了买检星洲的专辑？”
鹿梨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好像是，但……”
“借我的钱，买我对家的专辑？”沈斯予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鹿梨不知所措：“呃……那个……我会还钱的……”
黄唯舟没心没肺地刷了下微博，语调轻扬汇报：“天啊！一分钟500万的销售额，检星洲牛啊！”
众人愣住了。
气氛实在太压抑了，连睡梦中的胖虎都惊醒了。
没人敢说话。
沈斯予大概真生气了，冷着脸，漆黑的眸子在模糊不清的光线里亮得惊人，素来高冷厌世的眉眼格外冷漠，目光里都像含着冰碴。
鹿梨想：他刚刚做了自己哥哥，而且做得还不错，被气死也不太好。
但又觉得他小心眼。
500万的销售额，虽然惊人，但前年沈斯予发Solo专辑，可是秒售1500万啊。
想到这里，作为对家粉，鹿梨又有点伤心。这就是剧粉和选秀养成粉的区别，差距太大了。
“哥哥……”
沈斯予忽然想起之前鹿梨说自己脏，敢情对家都是这么污蔑自己的吗？
“别叫我哥。”
阴影吞噬着他的轮廓，精致的五官像被封印的妖精。
鹿梨懵懵懂懂的，虽然不知心里的悸动是什么，但还是知道要哄他，于是开始给他讲道理：“钱借给我了，我怎么用那是我的事。”
“哦？”
哎？怎么感觉他更气了？
“哥哥，你别生气了嘛。”少女声音软甜，一张莹白的小脸皱着，眼里盈着细碎的星光。
听星探挖掘部的工作人员说鹿梨是靠外貌第一名进来的，还真是不一样。
沈斯予眸光深了些许，眼睫半遮，似乎闪过什么意味不明的色彩。
“行吧。”
“……”
“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
他眸子定住，直直地注视着鹿梨，眸光流转，嘴角弯了弯：“认了，这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要承担的。”
妖王太会蛊惑人了，鹿梨用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
她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过速。
他……也太过分了。
过分好看。
煎熬中，终于到了公司宿舍。
鹿梨三步一回头，看着保姆车渐行渐远。
等车不见了，小姑娘肩膀一耸一耸，像在抽泣。
胖虎老父亲的心开始软了，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往好处想想，你好歹多了个哥，以后别在他面前追星就行了。”
鹿梨红着眼委屈巴巴地说：“胖虎你有门路吗，帮我要张检星洲的签名海报呗。”
“……”
“呜呜，我没抢到，太难过了，呜呜……”
电梯门打开，小姑娘刚要打开宿舍门。
手机振了一下，是刚刚加的那个人。
备注都是对方顺手打的——“好哥哥”。
……
鹿梨不敢相信地再看了眼确认。
真的是“好哥哥”。
【好哥哥：还钱。】
鹿梨愣了。
#性感顶流，在线讨债#
#对家粉骗我十万巨款该如何讨债#
（4）
因为“还钱”这两个字，鹿梨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沈斯予黑着一张脸，语气凉凉地一直向她索债。
第二天一早，鹿梨还没睡醒，就被胖虎接来公司，现在两个人正在会议室里拌嘴。
“当初签约的时候不是说有双休的吗？昨天周六就加班了，怎么周日还要来公司呢？”鹿梨虽然年纪小，但法律意识很强，“你这样不符合劳动法的。”
胖虎懒得理她，从叫她起床到公司，这一个小时里，她那张嘴叭叭的就没停过。
鹿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她回想起她哥天天问她爹要加班费的场景，说道：“我要加班费，平日1.5倍，周末是2倍，节假日是3倍。”
提到钱的事，本来漠不关心的另外三个成员也看了过来。
胖虎：“……”
鹿梨寸步不让：“不然我就给劳动稽查大队打电话！”
胖虎心想：你还懂得挺多，我的加班费还没人发呢。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ME老总杨满穿着骚包的豹纹西装率先走进来，沈斯予跟在他身后，没管他，直接往鹿梨的方向走来。
鹿梨顿时噤声，一下子身体绷紧，不敢相信沈斯予居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说一下，蜜桃视频《ACE 101》节目马上就要录制了，公司决定让你们四个去参加。这节目很重要，蜜桃砸了很多钱，必红，所以你们四个无论如何都要努力进入出道组。”
杨满的发言总是很长。
鹿梨听过几次员工大会，每次总是没几分钟就开始打瞌睡。但今天不一样，她每个字都听得格外仔细，全身连毛孔都在紧张。
沈斯予真的来要钱的吗？
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
不就是买了他对家一万张专辑吗？
她的余光一直瞥着他，瞥着瞥着差点把自己瞥成斜眼，目光收不回来。
趁着杨满还在侃侃而谈，她在桌底轻轻拽了下沈斯予的衣角，小声叫他：“哥哥。”
沈斯予敷衍道：“嗯。”
鹿梨认真地说：“钱的事情缓两天行不行？我正在和公司谈补发员工加班费的事情，如果成功的话，你可能也会得到一大笔钱。”
沈斯予愣了愣，然后坐正，目光扫向她。
鹿梨见他目光里含着一丝怀疑，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立马心慌地补充道：“真的，我觉得问题不大，我有精通这方面的专家。”
沈斯予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鹿梨谨慎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他侧过身来，身上还有外头没散去的冷风，凉飕飕的，尾音上挑，轻描淡写的神情让人心头微颤。
“我是ME的董事。”
鹿梨顿了一下，杏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惊讶。
过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确认：“是吗？”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告我？”
“……”
两人一拍两散，无话可说。一直到会议结束，鹿梨都保持着乖学生的坐姿。
杨满欣慰地看了鹿梨一眼，不愧是他亲自选的，当初他苦口婆心在校门口蹲点劝她签约真的没错。
“鹿梨啊，趁着这几天赶紧把唱歌跳舞练练，不然ME‘爱豆’教科书的招牌就要砸在你手里了。”
鹿梨蔫了吧唧地点头，不知是要去参加选秀生存节目让她心累，还是让她还钱更让她心累。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沈斯予走在最后。刚刚杨总说，沈斯予是《ACE 101》的全民制作人代表，也就是说，未来的四个月，她都得看见他。
那岂不是天天都要被催债吗？
鹿梨更蔫了。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毛绒外套，帽子上还有两只垂头丧气的兔耳朵，和她本人一样可怜。
沈斯予想起刚刚面前放着的小姑娘简历，她才十八岁，听说挺穷的，当初签约时一再确定工资会不会准时发放。他目光往上移了移，见她眼尾红通通的，估计是被他吓得不轻。
沈斯予想了想，将会议室门关上，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
鹿梨看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加班费，”他随便扯了个开头，“我会给你发。”
“真的？”鹿梨惊喜地亮了眼睛。
他“嗯”了一声，身体微靠在会议桌上，周身散发着慵懒。
“但——”他掀起眼皮，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不许给检星洲花钱了。”
“那不行，再穷不能穷爱豆，”鹿梨小人之心地瞄了眼沈斯予，“你是不是怕他红得超过你？”
“哧！”沈斯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下一秒他低头靠近，不经意地开口，“你哥哥我有钱吗？”
沈斯予现在在鹿梨眼里除了是对家，还是财神爷。
她连忙点头，良心一点都不痛：“哥哥位列福布斯明星榜榜首！”
“那我帅吗？”
“哥哥神颜。”
“业务能力怎么样？”
“哥哥天生爱豆，业界公认最强ACE。”
“那……”他双眸低垂，低低地笑，“有我这样的哥哥是不是感觉赚大了？”
“……”
对家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见鹿梨不回答，沈斯予又贴近了些，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用指腹摩挲着，不让她别开目光。
“不是？”他问道。
“是，是我赚了。”
鹿梨的整张脸红透了，放弃抵抗，自暴自弃。
沈斯予轻笑一声，似是故意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散，又捏住她后颈。
“那粉我不是更好吗？”
“……”
“知道了吗？”
（5）
沈斯予终于走了，鹿梨回到练习室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
被他捏过的后颈，还在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鹿梨感觉自己心悸得厉害，虽然都是哥哥，但他好像和荣明知不一样。
好像更帅？
这是显而易见的。
是更大方吗？
也是，毕竟荣明知爱财如命。
啊啊啊……
算了。
还是练舞吧。
ME对《ACE 101》节目非常重视，给她们集训了半个月。
鹿梨练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其实她有一点迷茫，她对出道没什么概念，她这样的实力去参加《ACE 101》，真的没问题吗？
她正头疼着，休息空隙，凌有情凑过来问道：“你和沈斯予真的没关系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凌有情最近特别喜欢找鹿梨聊天。
鹿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要有什么关系吗？”
凌有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叫他哥。”
“我还叫你姐呢。”
“……”
凌有情被说服了。
今天是她们团队中的另一个成员郁芙十九岁生日，为了庆祝进生存选秀节目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她决定去蹦迪。
郁芙在宿舍捣鼓了半天化了个惊世骇俗的妆，眨着妖艳的眼线，晃在鹿梨面前，问道：“我骚吗？”
鹿梨踌躇了半天，没忍住说：“你的官方定位是清冷仙女。”
郁芙疯癫地转了圈：“你不懂，这叫反差萌，现在人气Top都靠这个吸粉。”
鹿梨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距离酒吧越来越近，她开始担心地问：“我能进去吗？”
四个人里就她刚成年没几天，她很怕自己落单。
“能吧，你长得也显老，保安不会拦你的。”
鹿梨看着说话的郁芙有点生气，但为了和谐塑料团魂，她决定不说话。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鹿梨点头，拿出手机，打开B站开始搜索蹦迪舞蹈。
她其实挺激动的，毕竟第一次去蹦迪。
突然，一个视频标题引起了她的注意，《野狼disco——沈迪王带你蹦最野的迪》。
这么牛？
她怀着学习的心态点了进去。
刚打开，她还没来得及防备，就看见沈斯予穿着貂皮大衣，在舞池中央搂着辣妹全身心投入地晃动……
鹿梨瞪大眼睛，看得脸都红了。
沈斯予这个老妖精还不知羞耻，中途还换了身真丝睡衣继续扭……
视频里的男人，眼睫半遮，眉眼缭绕，红酒从杯中晃出，猩红的酒液从下巴滑到白皙脆弱的脖颈……
他身上那种半人半妖、梦幻又不真实的漫画感极强，一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弹幕上在疯狂滚动——
“我的天！太美了！”
“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
车在这时停了下来，郁芙已经在马路边蹦起了野迪。
凌有情叫了鹿梨两声，发现她没动静，声音大了点：“鹿梨，你看什么呢，脸这么红？”
鹿梨一晃，连忙将手机藏到怀里。少女的眼里盈着水光，脸颊晕着粉色，眼神慌张。
凌有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罪恶：“要不你别蹦了，自己去别的地方玩玩？”
鹿梨立马摇头说：“不行。”
她们几个还是很谨慎的，认真挑选了一家听说风气很正的酒吧。
但进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安保格外严格，居然一个一个查身份证。
鹿梨站在队伍最后面，心情焦灼。因为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不准，当时他爸记错了，报晚了一个月。如果非要严格来说的话，按照身份证上的信息，她还不满十八岁。
凌有情劝她：“要不你去隔壁游戏厅玩抓娃娃？”
“不行，”鹿梨抿了下唇，格外坚持，“我就要蹦迪。”
“……”
队伍轮到她们，保安一眼就扫到了鹿梨。
小姑娘看起来真的太小了，粉粉嫩嫩的，别说成年了，保安觉得她才读初中，故意逗她：“小朋友，你是来找爸爸的吗？”
鹿梨愣了下，后知后觉才发现对方是和她说话。
“不是，我是来蹦迪的。”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偏软，眼下被保安抓到有点害怕。
“那请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没带。”
“那不能进哦。”
鹿梨沉默了几秒，问道：“那如果是来找爸爸的，可以进吗？”
保安忍不住笑出声，刚想拒绝，有个男人先他一步出声。
“鹿梨？”
男人声音微哑、清冷，尾音上扬。
鹿梨下意识抖了一下，侧头看过去。
沈斯予刚从酒吧走出来，微微抬起帽檐，眉眼中带着几分醉酒才有的缠绵。看清是鹿梨，他走近几步，嘴角勾着玩味的笑，目光更热：“来蹦迪？”
鹿梨看着他，脑子里下意识开始播放刚刚看过的画面，那个穿着真丝睡衣、香肩半露的男人和眼前的人开始重合……
沈斯予听到鹿梨刚刚和保安的对话，觉得好笑，又问道：“你来蹦迪的？”
鹿梨脑子里的歌曲已经放到了高潮的部分——“你是最美人嘎你知道吗……她的身上太香，忍不住想往上靠……”
她用鼻尖闻了闻。
他确实香。
沈斯予身边的私人保镖在他耳边说：“狗仔来了。”
沈斯予皱了下眉，伸手拉过鹿梨：“走……”
鹿梨的脑海里终于放完了歌，没听清沈斯予说什么，抬头看着保安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我爸爸，我可以进去了吗？”
沈斯予：“……”
保安：“……”
刚从酒吧出来的荣明知：“……”
沈斯予干咳一声，低头靠到她耳边：“爸爸？”
耳畔拂过他呼出的热气，鹿梨僵硬地点了下头，自动将他转换成视频里的那个妖孽，盯了他几秒，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好骚啊。”
说完，她立刻涨红了脸，眼神飘忽，手里的手机都像住了个沈斯予一样，变成了烫手山芋。
她承受不住这个热度，将手机扔给沈斯予。
屏幕锁也不知道怎的被解开，视频开始自动播放——“小皮裙，大波浪，一扭一晃真像样……”
沈斯予的双眼闪过些许意外，但很快又重新勾起嘴角：“小朋友，谁准许你看哥哥的身体了？”
啊啊啊！
就是人间二锅头，反驳无效！
（6）
蹦迪当然以失败告终，沈斯予将她们四个人都带到了保姆车上，让经纪人乔白给胖虎打电话。
乔白打完电话，发现四个小姑娘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像是被请家长的小朋友一样，于是对沈斯予说：“你也别太凶，看把小姑娘们吓成什么样了。”
沈斯予偏过头，正好对上鹿梨呆滞的眼神。
她一愣，别扭地又扭过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沈斯予对乔白说：“你老了，现在的小姑娘可厉害着呢，欠钱不还还天经地义。”
鹿梨听见了，鼻孔哼唧哼唧出气。
小气鬼喝凉水。
那一点点钱念念叨叨的。
正烦着，她手机振了起来，来电显示——王子病。
她从车里下来，走开了两步才将电话接通。
“哥哥！”
荣明知的车就停在对面，他透过车窗看着鹿梨故作欣喜的表情。
“听说你多了个爸爸？”
鹿梨吞了下口水，猜测着荣明知的心理：“所以……恭喜你也多了一个好爸爸？”
鹿梨看着脚尖，斟酌着正要开口要钱，电话毫无预警地被挂断。
她一愣，心想：现在男人都什么毛病？
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绅士品格？
知道多了个爸爸迫不及待来确定，真的是只会占便宜！
现在是晚高峰，胖虎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斯予站在路灯后的一棵树下，咬了一根烟，目光藏在灯光后，看着小姑娘气得跳脚。
真像个小兔子。
鹿梨走过来，沈斯予将烟头掐灭扔到垃圾桶里，随口问道：“奶茶喝吗？”
鹿梨本来不大痛快，被问得一愣，然后点头说：“喝，要芒椰糯叽叽。”
她没听到回复的声音，抬头又见沈斯予在笑。
她心里顿时酸酸麻麻的，只觉得这对家真的不分场合和时间在下蛊。
她嘟着嘴刚要说话，就听沈斯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沙沙哑哑带着烟草的气息：“行，买给你。”
跑腿的自然是乔白，车里剩下的三个人偷偷从缝隙里看外面。
男人很高，官方资料是一米八四，实际估计不止。鹿梨低头，磨磨叽叽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斯予低下头，笑着拍了拍鹿梨的头。
鹿梨仰头，瞪了他一眼。
沈斯予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
陈筱果是沈斯予的女友粉，平时在公司就爱蹲点堵他，从来没见过高冷的沈斯予有这种模样。
她口气颇酸：“鹿梨怎么谁都勾搭得上，小小年纪手段这么多。”
凌有情看了她一眼：“还好吧，鹿梨年纪小，谁都拿她当妹妹。”
陈筱果没说话，默默盯着鹿梨高高起伏的胸口。
哪里小了，哼！
奶茶买回来时，正好胖虎也到了。
鹿梨捧着奶茶，上车之前有些恋恋不舍。
沈斯予将她的外套拉链拉起来，问道：“怎么了？”
鹿梨打了个喷嚏，终于想起来一件正事：“哥哥，你是不是要去《ACE 101》做PD（全民制作人代表）呀？”
“怎么，要哥哥给你开后门？”
鹿梨撇了下嘴，刚想说不用。
沈斯予揉了下她的后脑：“不行哦，哥哥公平公正的，回去多练舞知道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