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降下,日色西垂,明月东上。
妙空走出凉棚,望着自己面前笔直通向前方黑暗中的大路,重叠的林影覆盖在重叠的山峦上,重重叠叠的前方淡云黑幕。
凉棚不远的路边立了一座新坟。
妙空走到那里,运起真气,蹲下,以手代铲,在新坟旁边又刨了一个土坑。不久,在妙空站立的地方又多出了一座新坟。
月亮洁白的光辉洒在大地上,洒在妙空身上,洒在站在他身后的二女上。想不到,鲜衣怒马,转瞬之间却成了这荒野孤坟。不管前世荣华苦难,或是平淡幸福。在无常的世事面前,人们生前在尘世里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时间给抹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看着两座新坟前自己为二人立起的石碑,妙空突然就笑了起来。
谁会因为一块可怜的墓碑就会记得谁是谁呢?愚妄的人们在未知的恐惧里挣扎着!也在遗忘着。
他转身往凉棚走去,青瑶和风秀儿随他身后回了凉棚。
三人在凉棚里各占了一角。
妙空看着二人,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接着,在笑声未散之时,他说道:虚妄啊!虚妄啊!谁会记得谁呢?谁会记得谁呢?谁会记得这荒野小路有过这么一段故事呢?生而往,死而终,死生无常。生而往,死而终,生死无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色浮云,青天入眼。今晚夜色很好。凉棚里,三人如今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周围的草虫鸣得厉害,萤火虫也偶见飞于夜空之中,飞在凉棚旁边的密林里。清风不时吹着,拨撩着他们敏感的内心。
一夜无话,转眼便入了天明。山中重雾未散,而日已东来。转眼,又到了傍晚。
三人沿着昨天的官道已走了不下四十多公里。
这一天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太阳的炽热依然不能烘干风秀儿和青瑶内心的失落。
妙空走在前面,身形摇曳着他的衣衫。待三人行到一处小溪旁,他突然回头,看着二人,在夕阳光照下,泛着金光的三人就这样默默地对上了眼。依稀间,妙空脑海里闪过不久前三人于凉棚中对话时的场景。
青瑶:妙大哥,你都知道了?
妙空:妙空:知道什么?
青瑶:你知道她会死?
妙空:知道。
……
青瑶:她其实可以不死!
妙空:是。
青瑶:你能阻止吗?
妙空:可以。
青瑶:为什么?
妙空:没有为什么,死了就死了。
……
青瑶:你是个无情人。
妙空:……
风秀儿:妙大哥,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妙空:……
风秀儿低声哭了起来眼泪落下,溅起轻尘。
青瑶:风哥,莫哭,这,哎……莫哭了,莫哭了……
风秀儿(擦着眼泪):我不知道,只是我突然就想哭。……你想,我们的赤诚在人前究竟是个什么事呢?谁会在意呢?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以及还未发生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是这场战争中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们来与不来都是这样。刚才他不是说了吗?结果是注定的,那我们为什么来?
青瑶:风哥,别这样,别这样!
风秀儿:我们其实不过是一个个事件中可有可无的过客罢了,我们是伶人,是表演的人。在事件中表演,可有可无,可有可无……
青瑶:风哥,够了,你别这样了,求求你,恢复正常吧!你不像我的风哥了……
妙空:我们是过客,是天地的微尘。我们存在与不存在,来与不来,去与不去,战争都会这样。但是,没有这微尘维持的战场,战争还会发生吗?这不过是最优的取舍,这场战争,确实不用我们大虞大动干戈。十城的百姓不过是万城之国里可有可无的附属,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要求数万里之外的人们风雨兼程的来参与这场用不到他么的战争呢?舟车劳顿,难道又没有产生其他变数的可能吗?人类不可能同悲喜,也不可能生活在自己想象出的世界里不是吗?今天你哭着,那你就哭着,关我什么事呢?我们大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维护这些材米油盐酱醋茶这类的世俗吗?
风秀儿:……
妙空:这本来就是一种取舍,同时也是一种必然不是吗?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非,那就非,我们不也是吗?秉持着大侠的意愿,厌恶着非属于大侠的是非。那我们行走于江湖里还有意义吗?
风秀儿:……
妙空:有,如果我们有了至高无上的武林奇功,我们可以选择随心所欲,也可以选择惩恶扬善。关键就在于我们。我们想看到的是被自己打哭的人还是想看到有力气的人不敢随便打人。关键在于我们。所以不要去纠结于我们的选择,如果要纠结,那就纠结我们的选择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对谁有利对谁有害,有多少利多少害。
风秀儿:妙空,我,我也不知道。谢谢,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说的虽然在理,却不能使我感到通透,让我想想吧……
妙空:江湖不论是非,只论恩怨!这是我师傅给我的话,这也是我眼中的江湖。江湖不过是每个江湖客对某类事物所产生的喜怒哀惧的情感,并在这类情感上做出判断,选择。它不过是取舍的结果……
夕阳下,溪水倒映着微光,粼粼闪动。三人披着如梦般的余晖,对视着。风秀儿和青瑶二人呼着气,薄汗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