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鲜活真实的湘军故事——朱容皋长篇历史小说《天下湘军》序

《天下湘军》是作者朱容皋根据王闿运的《湘军志》、曾国藩的《曾国藩家书》、唐浩明的《曾国藩》、马积高的《湘绮楼诗文集》等,在众多民间传说、野史、传记、专论、札记、小说等的基础上,通过综合熔裁,再创作而成的。是一部规模宏大、取材丰富、纲目清晰、结构完整、风格典雅的长篇历史小说。全书分为《风云际会》《鼓响衡岳》《东南带甲》《鏖战天京》《血战天下》《大江东去》六部,共一百二十回,是一部内容好、文字好、立意好、结构思路好的旧体新著。何以这样说?可从故事的方方面面加以体会和说明。

故事起于陶澍、林则徐的两江新政,接下来是天地会、太平天国起义,以湘军崛起、征战天下为主要线索,胡林翼、江忠源、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彭玉麟、王闿运等依次出场,终于蔡锷护国。描写了晚清、民国初期各个政治、军事集团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对当时的动乱社会有所反映,揭露了慈禧等统治者的昭彰罪恶,提供了封建社会中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可资借鉴的思想材料,是了解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纪实”文学。书中通过对湘军、太平军、天地会、号军、捻军等组织和人物的描写,表现了湖南人“学以致用”的“新”理学(或指“心学”)观念,梳理出在波澜壮阔的历史背后,中国人精神的重要转折与变迁。

书中没有对历史人物进行简单或脸谱化的评说,文字一般用白话文,偶尔采用浅近的文言文,可读性很强。另外,由于书中人物众多、情节曲折,对曾、胡、左、李、江、王等典型历史人物出场、结局均有自然的安排,并对各色人等进行了艺术形象加工,具有一定的创造性、探索性、艺术性和趣味性,是一部引人入胜的好书,能够帮助读者轻松了解近代中国的历史大势。

所谓湘军,它是指在咸丰元年(1851年)太平天国金田起义后,以湖南籍人物为主要代表的军政集团,架构形成的一支以湖南人为主的军队。这支队伍中的核心人物、骨干分子、一般成员等都与湖南有很大关系,他们或者是湖南人,或者是依附湖南人,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个领域鼎力协作,使湘军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从历史渊源来讲,湘军可以分为“老湘军”和“新湘军”。老湘军的核心人物有曾、胡、左、李、江、王等,时间从胡林翼带兵镇压贵州安顺农民起义开始,到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李鸿章病死为止,前后长达半个多世纪。新湘军则是指在蔡锷去世以后,湖南重新兴起的军事力量。

本书写的湘军主要是老湘军,以鸦片战争为背景,从胡林翼出现以后开始谋篇布局,接着是江忠源、左宗棠、曾国藩、李鸿章、王闿运等人浮出水面,故事情节依次展开,而地域因远超于两湖地界使湘军的贡献与影响显而易见。

自汉朝设立郡县以来,至宋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时,湖南一直走在其他省的后面。虽有人才贤达彰显于世,但作为集团或整体,湖南鲜有能与他省比肩和抗衡的业绩。

康熙三年(1664年),湖广分省,以洞庭湖为界,湖南省会设在长沙,管辖十六个州府。然而,湖南省当时的财政收入在全盛时期也只能跟苏州府、松江府的一个大县持平,朝廷若选拔院司一级的官员去湖南任职,在全国各省中也只选派那些政绩考核一般的官员赴任。

咸丰元年(1851年)正月,洪秀全从广西全州出兵湖南永州、郴州,围攻长沙,在益阳夺得几千船只,过洞庭湖破武昌、陷安庆、抵金陵,兵锋所指,普天之下竟没有人能抵挡。咸丰下诏让湖南省办团练,与绿营共同维护湖南秩序,湘军于是开始萌芽。

湘军的势力范围后来南到越南,北至河北承德,东循福建汀州,西极新疆天山,并渡过海峡开府台湾;湘军的水师管辖长江五千里,击柝闻于大海,颇有吞天之势。

据史料文献所载,湘军的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如早期的新宁楚勇、平江勇,到后来的楚军、淮军、安越军、广武军、精毅军等,都是湘军内部几个明显的派系。曾国藩、江忠源、李鸿章是一派,曾是老师,江、李是学生,行事相对谦和;胡林翼、左宗棠则师承陶澍、林则徐等,风格比较硬朗。他们在处理内政外交等方面不仅观点不同、风格各异,所用的方法也各有一套。

湘军的后继者是淮军和北洋军,李鸿章、袁世凯等皆继承曾国藩的衣钵。淮军只听命于李鸿章一人,非李氏兄弟不能调动。李鸿章死前推荐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北洋六镇新军只听袁世凯一人差遣。慈禧死后,摄政王载沣将袁世凯开缺,但仍然不能改变这个局面。可以说,因为湘军的崛起从本质上改变了满汉在军事、政治势力上的对比。

湘军长盛不衰的原因很多,对地域文化和曾国藩的高度认同可谓首选。有人认为,半部中国近代史都由湖南人写就,看看魏源、谭嗣同、蔡锷、黄兴、宋教仁、杨度等就知道湖南人是怎么一回事。甲午战争后,李鸿章曾代表大清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谈判,后者对晚清的腐败嗤之以鼻,却赞赏湘人、皖人。也就是说,在伊藤博文的眼中,湘军、淮军在中国的作用是举足轻重、显而易见的。在湘军之后,湖南人才开始井喷,蔚为大观,遍及几乎所有重要领域。

湘军的故事很多、很精彩、也很震撼,不少历史人物都非常奇葩,许多事件都有传奇色彩,这显然与湘文化的历史传统和鲜明的地域特色是分不开的。关注和研究湘军和湘文化的历史,不仅能成为地方发展的助力,更能使后人真切地了解中国近代历史演进中的一道绚丽的华章。

本书作者朱容皋是典型的学术研究者,其才思敏捷、性情豪放等特点也明显是湘人个性的体现。其治学之余还常向同学同事讲述湘军的精彩故事,并以湘人的历史贡献自豪。作为容皋的合作导师,我曾有一个理想化的想法,认为对于历史和文化的学习,既需要有学究式的研究,更需要有文学化的表述,而后者所体现的特点,更有利于优秀历史文化的传播,有利于后人对历史的了解与体验。大约从那时候开始,容皋着手筹划《天下湘军》的写作,离开博士后工作站后,他时有邮件传来写作的初稿和体会,让我先睹为快,受益颇多。

与近年来一些过分演义、臆想、拼凑和草率编造的所谓历史文学不同,容皋的这部《天下湘军》是以大量的严肃史料文献为依据、做基础的,也借鉴了大量前人研究湘军、评述湘军、描写湘军的成果。从一定意义上说,这部小说是可以当作“准史料”来读的。按常理,写历史小说要比从事严肃的历史研究更费时间精力,更需要逻辑思维与合理想象,更需要从多方面借鉴前人的成败经验,整个写作是很费心力的。在这些方面,容皋所下的功夫、所耐的寂寞、所激发的才智火花、所凝练的文化历史寓意,我都是直接见证和深有体会的。

在当今浮躁的社会中,能静下心来完成这部鸿篇巨制,除了有良好的学术素养、文学素养、逻辑素养之外,超人的意志、家国的情怀、文化传承的使命感,以及对家乡文化的敬畏和热爱等,更是必不可少、难能可贵的。

时间一晃约十年了,容皋不负众望捧出了他的《天下湘军》。读之所感,不唯有对湘军和湘文化的真切理解、深刻体会,更有容皋对湘军、湘文化精神的继承与践行。前贤曰:“六经皆史”“诸史亦经”“文学亦经”,读者以史为鉴、以文学为鉴,书内书外可获者良多。

是为序。

程方平

2019年8月3日

于北京西郊蓟门桥畔虚静草堂